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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书铺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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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铺遇
初夏的阳光透过“翰墨斋”的木窗,在堆叠的书卷上洒下碎金般的光点。掌柜正踮脚往高处摆书,忽见门口进来两位姑娘,忙笑着迎上去:“谢小姐来了?今日新到了些苏杭那边的诗集……”
话没说完,就见后脚跟进的林晓晓灵活地从书架缝里钻进来,手里还攥着半块没吃完的桂花糕,她的贴身婢女毕恭毕敬地打招呼:“掌柜的,借过借过,找本《幼学琼林》,我家小主急用。”
林晓晓穿来这将军府当庶女刚满七天,嫡母嫌她“上不得台面”,扔了本《幼学琼林》让她抄,美其名曰“学规矩”。林晓晓哪耐烦抄些古人的东西,揣着碎银就溜到书铺,打算找本带插画的“简化版”糊弄过去。
刚转到第三排书架,就跟人撞了个满怀。
“走路不长眼?”
一道清冽又带点冷意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林晓晓抬头,撞进一双清亮却透着疏离的眸子——女子穿着月白长衫,袖口绣着暗纹墨竹,手里正捧着一卷书,正是镇国公府嫡女,谢惊鸿。
论辈分,她得叫一声“谢姐姐”;论旧怨,原主小时候抢风筝被这位“姐姐”推进荷花池,呛得差点没上来。
林晓晓立刻把桂花糕往身后藏了藏,笑嘻嘻地拱手:“是我不长眼,冲撞了谢姐姐。您继续,您继续。”
谢惊鸿瞥了眼她沾着糕屑的指尖,眉头微蹙。林晓晓,穿来短短几日,对于各种规矩一窍不通,浑身上下那股子烟火气,实在与这书铺格格不入。她收回目光,随口念了句刚看到的诗:“腹有诗书气自华,林妹妹倒是把“气”都用在了吃上面啊?”
林晓晓一听就乐了,也不管对方是不是在损她,凑过去看她手里的书:“谢姐姐这话说的,民以食为天嘛。再说了,我觉得不一定非得靠诗书,你看那卖糖画的大爷,笑起来多精神,不比某些整天板着脸的人顺眼?”
这话带着点针锋相对,掌柜在旁边听得直咋舌。谁不知道谢惊鸿最惜字如金,评诗时能把人噎得说不出话,这林庶女胆子也太大了。
谢惊鸿果然抬了眼,眸子里带了点锋:“卖糖画的市井气,也配与诗书比?”
“怎么不配?”林晓晓掰着手指头数,“他画糖画时手腕一转,花鸟鱼虫就活了,这叫手艺;写诗时笔尖一动,喜怒哀乐就落纸上了,这叫‘笔艺’。本质上都是‘用本事讨生活’,有何高低之分?”
她顿了顿,指着谢惊鸿手里的诗集,笑得更欢了:“就像姐姐你写的诗,旁人说‘清冷如寒玉’,在我看来啊,就像巷口那家卖的冰镇酸梅汤——看着冰爽,喝着带劲,就是……有点太酸了,得配块桂花糕才好。”
“放肆!”谢惊鸿被这“酸梅汤”的比喻气笑了,指尖在书页上轻点,竟是脱口成诗,“俗物怎知诗骨傲,酸言妄解墨中娇。若将清韵比寒饮,宁化冰心拒尔曹。”
诗句里的疏离和讥诮毫不掩饰,意思再明白不过:你这俗人懂什么,我的诗就算是冰,也轮不到你这桂花糕来配。
林晓晓却没恼,反而拍手:“好诗好诗!虽然听不懂,但看着就很厉害的样子!什么意思啊?”她从怀里摸出用油纸包着的另一块桂花糕,往谢惊鸿面前一递,“尝尝?中和一下冰心,免得冻着自己。”
谢惊鸿她简直要被气笑了,怼了句:“夸你的!”后,看着那块油光锃亮的桂花糕,又看看林晓晓笑得没心没肺的脸,忽然觉得这庶女比小时候那只会哭的样子,碍眼多了——却又偏偏让人生不起真正的气。
她冷哼一声,转身就走,撂下一句:“不必。我怕沾了你的蠢气!。”
林晓晓看着她的背影,耸耸肩,把桂花糕塞进自己嘴里,阴阳怪气的模仿:“我怕沾了你的蠢气~哼!不吃拉倒,我还舍不得呢!”
掌柜凑过来,小声道:“林小姐,您怎么敢跟谢小姐这么说话?她方才那诗,可是把您比作‘俗物’呢。”
“俗物就俗物呗。”林晓晓嚼着糕,含糊道,“总比当块捂不热的冰好。再说了,她要是真讨厌我,哪有功夫写诗怼我?”
阳光移过书架,照在谢惊鸿刚放下的那卷诗集上,书页间仿佛还残留着她方才落笔成诗时的清冷气息。而林晓晓已经找到那本带插画的《幼学琼林》,吹了吹上面的灰,乐呵呵地付了钱。
她不知道,走出书铺的谢惊鸿,在街角停了停,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的墨竹绣纹,方才那首即兴而作的诗,竟在心里又盘旋了一遍。
“宁化冰心拒尔曹”……
林晓晓那眼里的光,就像是块小石子,在冰面上砸出了点不该有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