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露声色》七月东山

10、彩礼

　　中秋。
　　陈玱看着刘悦青收拾东西，准备出门。
　　“妈，你要去哪儿？”
　　刘悦青嘴上不停地和陈东山风说着什么，没头没尾地陈玱听不大明白，刘悦青也没顾及上他的问题。
　　“妈，你要去哪儿？”他重复道。
　　刘悦青终于注意到了陈玱的问题，顺便回了他一句：“去你姥那儿。“
　　越是被忽略越是想被重视。陈玱一副追根究底的样子，也拿出坦诚的表情，挤到二人跟前，眼巴巴地问：“干啥？干啥呢？”
　　“你姐，你姐相家。”
　　刘茵？刘茵不才毕业一两年吗？这么快就要结婚了？陈玱一边疑虑一边露出讨好的笑，嘴上打着商量的语气问：“我也去。”
　　“你去干什么！”刘悦青愠怒。要是平常刘悦青要去他姥那儿，一准要陈玱陪她去，因为陈琅和陈东风不大喜欢出门。今天这个像是个什么严肃的事情。
　　刘悦青一人前去的。
　　大约是快三点的时候去的，回来的时候都七点多了。回来以后她就黏着陈东风说东道西，陈东风咧咧嘴，吸溜吸溜地呲着牙，一副深谙此道的模样，与她说得有来有回的。
　　陈玱早已想不起来他们当时具体说的什么，还记得当时他们遮遮掩掩，刻意避着孩子。陈玱零零星星地听到刘茵和她谈了七年的男朋友没有相成家，好像因为彩礼的问题。或是男方根本没有想要奔着结婚来，刘悦青嘟嘟囔囔地抱怨男方中秋来到女方家里，连块月饼都没有买。
　　他妗子气得已经找人给刘茵相亲了。
　　相亲？
　　“你不是说他们要撮合刘茵和安渡吗？”陈玱挤在他俩中间，试探道。
　　刘悦青一副小孩子瞎打听啥的神情，陈东风倒是耐心解释了一下：“他有女朋友。”
　　陈玱眉头紧皱，惊呼道：“他哪有女朋友？”
　　刘悦青斜眼瞟他，“你咋知道人没有？我还以为他天天给你们玩这么好，已经告诉你们了呢。”
　　“没有啊。”
　　“他藏得深，别看他天天大大例咧的，这小孩精明，有事不说，见人又会说。”
　　说着说着他俩开始讨论安渡起来，评价之偏颇，让陈玱感觉他们认识的不是一个安渡。
　　“是哩，人长得可以，就是有一点……给人感觉，在家里挺懂事儿，搁外面不咋滴，感觉跟外人还是不好说话，在社会上吃不开，是哈？”
　　“是哩，有点装，也不太勤快，在人家里住，不大方。他妈也真是哩，天天过年让他在他大舅家住，要是能成也不说啥，最后不成，他大妗子能不说吗？就在人家里白吃白住么？”
　　“说啥？他妈没去给俺哥拜年吗？人家少拎东西了？”火烧到崔丽玲身上，刘悦青不大乐意了。
　　见刘悦青替崔丽玲说话，陈东风嗤之以鼻，仍觉得她办事不对。陈玱则还在疑惑他们怎么知道安渡有女朋友。
　　“你不知道啊，不是说他手机一直有一个女的照片吗？还说都不让人瞧，藏得严严实实的。”
　　手机照片？屏保吗？他屏保不一直是刘亦菲吗？但他确实不让别人看他手机，一眼都不行的。陈玱以为这是他注重隐私，况且从未听过他有过女朋友。
　　陈玱肯定是不信他们这群大人的猜测的，只觉得他们正在玩一场独自狂欢的游戏。他不再打听了，固执地认为大人对孩子的理解都是有偏差的。
　　国庆，中秋一起的这七天假，每次刘悦青去姥姥家都不会带陈玱或是陈琅。假期一过，陈玱重新回到县城雄英中学，这个月差不多天就要转凉了，他得背着厚被子去学校。
　　“班级变动人员的名单已经出来了啊。”
　　李湘春阴沉着脸，手里捏着一张单子，抖了抖又抖了抖。她清了清嗓子，声音洪亮道：
　　“咱们班要下去……两个——季忱，刘勤。现在就搬，去八班。”
　　陈玱悄咪咪地望向身旁，刘勤没心没肺似的，只露出个不好意思的笑。前后左右的同学都转过来看他，他嘴硬道：“别看，没事。”
　　他们抿起来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安慰的话，只听见别人大喊：一定要换吗？为啥要换呢？
　　陈玱用手肘掩护，偏头往后瞧，季忱那边倒没有一群人围着他看，只他一副遇到难题似的看向他的同桌——谷誉。
　　“你上次月考多少分？”谷誉问。
　　“四百，四百五。”季忱对分数没什么好记性。
　　“四百五十九。”谷誉猛地想起来了。他手里拿着笔，登登登得戳着试卷的一角，也不知道说什么。
　　季忱搓着他衣服一角，突然仰头朝上面大喊：“宿舍要搬吗？”
　　李湘春拿起那张纸上下看了看，犹豫不决道：“目前还没说，应该要的……宿舍先不搬，等说了再搬。”
　　谷誉丢下手里的笔，把他桌子上立着的书都摞起来，面上没什么表情，叹息道：“我帮你收拾吧。”
　　季忱小心翼翼地看他，没动也没吭声，连桌子都是谷誉给他搬过去的。
　　“你又奴役同学？”刘勤搬着桌子经过他时，故意斜眼睨他。
　　季忱略他一眼，没好气地说：“我哪里奴役同学？他愿意给我搬而已。你不是也有好多同学帮你搬书么？”
　　刘勤嘿嘿直笑，季忱知道他要搭话，脚步慢下来跟着他的速度。
　　“哎，以后咱俩统一战线了，你得照顾照顾兄弟啊。”
　　“咱俩半斤八两，还照顾你？我记得你比我多一分吧，按理你得照顾我啊。”
　　“吔，我不是谷誉啊，我不想当你的保姆。”
　　“啧，什么保姆！”他一脚踹在刘勤的屁股上。
　　谷誉把他的桌子搬进八班，书也码整齐地放在上面，出来时拍拍他的肩膀，丢下一句：有事上来找我啊。
　　季忱反拽住他，等他回头。“就走啦？”
　　谷誉皱眉，“怎么，还要我陪读啊？”他见季忱咬了咬嘴角，垂下眼睛，也放开了手，于是软下来口气小声道：“晚上去打水，放学在楼梯口等我。”
　　上面的班级放学时间稍晚一点。
　　季忱开心了，咧着嘴说好。谷誉白他一眼橡皮脸的样子，转身上去了。
　　陈玱不知道为何，自从那时候去送美术书后，他就喜欢有意无意地观察这两个人，像是非得求证什么。
　　季忱吊儿郎当地跳着回来，大力开门，嘴里哼哼着把怀里的书扔床上，踩着楼梯要去拿床里头的水卡。
　　他皱了皱眉，仔细打量着床铺，心里一阵不对劲。谷誉坐在床上等他，刘勤回来时，后面呼呼啦啦一大帮子人。“你俩回来这么早？”
　　季忱没回这话，直接问：“谁翻我床了？”
　　“没啊。”刘勤瘫在床上。
　　“谁翻你床干嘛？”
　　他看着季忱走到谷誉跟前小声问：你上我床了？谷誉摇头，刘勤瞬间大惊失色，伸手往被子里摸了摸，对着床板大叫：“我的凤儿（Phone）没了！”
　　“操，查宿舍了？”
　　“不会吧，突击检查啊！”
　　“哈哈，兄弟你中大奖了，心大啊，藏被子底下啊？”
　　楼道里传来熙熙攘攘的声音，音量越来越大，还伴随着数声惨叫。
　　“走，打水！”季忱化骨柔绵一般偎过来。
　　谷誉推拒他，“你不看看你的凤儿？”紧接着就听一声得意的笑，见他拍了拍胸脯，甚是骄傲地笑道：
　　“我的凤儿贴身，不用看。”
　　他俩拎了水瓶朝下去，出宿舍门时，正巧撞上刚从教学楼回来的陈玱。
　　“不好意思。”谷誉道歉，侧身略过他。
　　俩人都没正眼瞧他，陈玱也不上去放书了，从楼下拎了水瓶就跟着他们后面。
　　“你看，我就说人很多吧。”
　　谷誉抱怨着嘀嘀刷了两下卡。水房里水雾弥漫，二十多个热水龙头后面都排起了长龙。他不乐意往里面挤了，拎着水瓶就想近排队，季忱却拉着他往里走。
　　“哎哎，咱往里走。”
　　谷誉定住，“人多的要死，往里面挤干什么？”
　　“里面水烫，外面的都不热了。”季忱执意拉他，推着他向前走。生拉硬拽地终于挤了进去，人多，他们几乎贴在后墙，谷誉想让他站旁边，他偏贴着墙站在谷誉身后挤得紧紧的。
　　“你马上回去换了裤子再坐我床，明天也不要再穿这衣服了。”谷誉警告他。
　　“好好，回去就换。”
　　陈玱拎着水瓶，站在他们旁边一队。他搂着怀里的书，站得笔直。
　　人多等得无聊，谷誉把头偏到里侧，东瞧西望地，让视线有个好去处。水房里面是黑粗的金属管子，从食堂后厅延伸过来，里面淌的都是热水。谷誉下意识地去摸它，季忱一把把他的手拽回来。
　　“很烫的。”
　　谷誉没理他，执意伸过去手，“我试试。”谷誉把在上面，没有感觉多烫，“不烫的，要是烫应该不会让这个管子露出来的。”
　　忽然水房门口一阵激吵，一个高而壮的男生几乎要和看守收费的后勤人员打起来。只言碎语地听不清说什么，季忱长着脖子看两眼，就把谷誉的脸拨回来，“白卡。往前走。”
　　“你是不是也有？”谷誉转过头看他。
　　“我现在都是用你的卡，往前走啦。”
　　不知不觉前面空了两个人了，谷誉往前走，二人的排队空间终于宽敞了许多。季忱仍旧靠紧他，把头搁在他肩膀上。谷誉颠着肩膀头子让他起来，他的头就随着谷誉的肩膀颠簸，也没拿下去。
　　一会儿又往前走两步，谷誉忘了提醒他。一个恍惚，季忱差点没站稳，差点跌了，手里的茶瓶哒哒两下。
　　“哎哎，”谷誉反手搀住了，“你困了？”
　　他揉揉眼睛，“有点儿。”
　　谷誉又往前走走，拍拍他的头发，反手搂过来他的头搁在自己的肩膀上。季忱把茶瓶递到谷誉手里，从后面抱着他。
　　等他们打完水，水房里的人已经寥寥无几了。陈玱依旧和他们前后脚，到了宿舍楼下，两个同学弯着腰在一堆水瓶堆里东瞅西看。
　　“你确定拿下啦？”
　　“废话，我刚才还上去看了，就没有。”
　　“会不会被你舍友借走了，没跟你说？”
　　“没有啊，操，不会真的被偷了吧！”
　　谷誉季忱看了他们二人一眼，没多做停留。陈玱则等他们进了宿舍楼，才快步上前，道：
　　“这是你们的吧？我拿错了，就当给你们打瓶水了。”
　　他们狐疑地盯着陈玱，还是接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