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语》米饭配茄子

6、新的实验标本

　　金玉兰站在刑侦支队大楼前，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帆布包的背带。

　　那根磨得有些薄了的帆布带边缘已经起了些毛球，是他用了五年的旧物，边角处还留着几处洗不掉的浅褐色污渍——那是去年在精神病院做心理评估时，被其他患者打翻的咖啡溅上的痕迹。

　　他仰头望着眼前这栋六层建筑，浅灰色的墙面上爬着几丛干枯的爬山虎，铁制大门上的“刑侦支队”四个字被晨露打湿，泛着冷硬的光。

　　微风吹过金玉兰的外衣角，牵连起了一阵茉莉花香。

　　清晨的阳光穿过梧桐叶隙，在台阶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飘着淡淡的消毒水味，和昨天雨后的茉莉清香截然不同。

　　他记得昨夜离开范霖家时，巷口的老槐树下还堆着被雨水打落的白玉兰花瓣，混着泥土的腥气漫过鼻尖。

　　而此刻刑侦支队门前的消毒水味里，还掺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铁锈味，像是从大楼深处的证物室里飘出来的，带着刑警队对未来的警觉。

　　“发什么呆？”范霖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比他声音先到的是他身上好闻的柠檬茶香信息素味道。他换了身藏蓝色警服，肩章上的星花在阳光下闪着光，“第一天报道就想迟到？”

　　他的皮鞋踩在台阶上发出清脆的声响，裤脚熨得笔挺，和昨天在这里穿着皮夹克、领口敞着两颗扣子，吊儿郎当的模样判若两人。

　　金玉兰转身时，正撞见他嘴角扬起的弧度。那笑意里带着点揶揄，眼角的细纹在晨光里显得格外清晰。

　　他忽然想起昨夜他把外套披在自己肩上时，指尖划过他后颈腺体的温度，那时他的睫毛在路灯下投出细碎的阴影，倒比此刻警服加身的模样多了几分柔和。

　　“流氓队长穿警服，倒像模像样的。”他故意拖长了语调，抬步上台阶时，帆布包带在肩头勒出浅浅的红痕——里面装着他连夜整理的犯罪心理学笔记，边角被手指捻得发皱。

　　那些笔记里夹着几张泛黄的病例复印件，是几天前那起杀人案的施害者心理侧写，纸页边缘还留着他用红笔圈出的批注，墨迹在反复翻看间晕开了些微。

　　刑侦支队的办公区像个蜂巢，键盘敲击声和对讲机里的电流声交织成网。

　　靠窗的办公桌上堆着半人高的卷宗，标签上的“凶杀案”三个字被阳光晒得有些褪色。

　　几个穿警服的年轻人正围着一台打印机，手里捏着刚打出来的现场照片，低声讨论着什么。

　　走廊尽头的饮水机旁，有人端着搪瓷杯接水，杯身上的“为人民服务”字样已经磨得模糊不清。

　　范霖刚推开玻璃门，就有个穿白大褂的年轻人撞过来，手里的试管架晃了晃，淡蓝色液体在管壁上划出弧线。

　　那液体在晨光里泛着奇异的光泽，像极了金玉兰在实验室里见过的□□溶液，只是浓度似乎淡了些。

　　年轻人的白大褂上沾着不少深色斑点，袖口还别着个写着“法医科傅泽”的胸牌，边角被整理的整整齐齐。

　　“傅泽！”范霖伸手扶住试管架，眉头拧成结，“你实验室炸了？”他的指腹在冰凉的玻璃管壁上按出几个浅印，语气里的斥责藏着不易察觉的关切。

　　金玉兰注意到他扶着试管架的手指关节处贴着创可贴，边缘还沾着点干涸的血渍。

　　年轻人推了推滑落的银框眼镜，镜片后的眼睛亮得惊人：“范队早，刚做完硝烟反应模拟，丙酮溶液配比差了0.3毫升。”

　　他说话时语速飞快，像怕耽误了什么要紧事，指尖在试管架边缘轻轻敲着，“差一点就成功了，下次调整配比应该能精准还原射击距离。”他的目光扫过金玉兰，突然笑了，眼角的细纹里像是盛着光，“这位是？新的实验样本？”

　　傅泽，一个近三十岁的男人，身上展示着成熟和理性。

　　“这是金玉兰，我请的犯罪心理学顾问。”范霖把他往旁边拨了拨，手臂不经意间挡在金玉兰身前。

　　“别吓到人。”转过身，“傅泽是我们这儿的化学天才，能从一根头发丝里分析出嫌疑人三天前吃了什么。”他说话时下巴微扬，语气里带着点炫耀，像是在介绍自己珍藏的宝贝。

　　“你自信什么，不是你的本事。”金玉兰扫了一眼范霖，目光在他警服第二颗纽扣上顿了顿——那里沾着根极细的银色纤维，像是某种女装面料。“登徒子先生，昨晚生活不错哦。”他转头礼貌地和傅泽问好，“你好，傅老师，久仰久仰。”

　　其实金玉兰早就听过傅泽的名字，去年那起艺术品盗窃案里，就是他从一幅油画的颜料层里分析出了嫌疑人的指纹残留，只是没想到传说中不苟言笑的法医，竟是这样一副有点小跳脱的模样。

　　“没那么厉害，他胡说的。”傅泽笑话范霖。

　　傅泽已经蹲下身，用镊子夹起金玉兰鞋跟沾着的草屑：“苜蓿草，昨天晚上沾的？”他的动作精准得像台精密仪器，镊子尖捏着那点绿色碎屑，在晨光里轻轻晃了晃，“这种紫花苜蓿只有城西公园的温室里有种，您住那一带？”

　　他说话时，白大褂口袋里露出的半截试管轻轻晃动，里面的透明液体随着他的动作泛起涟漪。

　　金玉兰看着他飞快地把草屑装进证物袋，袋口的密封条被他按得严严实实，忽然明白范霖说的“天才”是什么意思。

　　他想起自己昨夜确实去过城西公园，当时在湖边的长椅上坐了会儿，鞋跟大概就是那时沾上了草屑。没想到这样细微的痕迹，竟被他一眼看穿。

　　“我住公园对面的老楼。”他答得干脆，目光落在傅泽白大褂上的编号“0713”上，那串数字让他莫名觉得熟悉，“听说你能通过化学物质还原现场？”

　　他想起自己笔记里记录的那起以前的悬案，案发现场的地毯上曾检测出一种未知的有机溶剂，至今没能确定成分。

　　“理论上可以。”傅泽站起身，白大褂口袋里露出半截试管，管口塞着的橡胶塞已经有些老化，“比如范队昨天袖口沾的茉莉花香，应该是城南那家‘晚香’花店的限量款，您和他一起去过？你们是情侣吗？”

　　他说话时眼睛眨都不眨，像是在陈述一个化学方程式，全然没注意到范霖骤然僵硬的表情。

　　范霖突然咳嗽两声，伸手扯了扯警服的领口，像是想遮住什么：“别查户口了。去看看林殷那边怎么样。一天到晚就好奇这些。”

　　他说话时避开了金玉兰的目光，耳根却悄悄泛起了红。

　　金玉兰想起昨夜他送自己回家时，路过“晚香”花店确实进去买了束茉莉，当时他说这花香和她身上的味道很像。

　　“不知道呢？可能是范霖队长有约会呢？”金玉兰意味深长的勾起嘴角。

　　走廊尽头的会议室里，穿警服的男人正对着白板写写画画，一束头发随着动作轻轻晃动。他握着粉笔的手骨节分明，袖口挽到小臂，露出手腕上那块老旧的机械表，但一看就知道这表价格不菲，表盘上的划痕清晰可见。

　　白板上已经画满了现场草图，用红笔圈出的几个圆点旁标注着“毒物残留”的字样。

　　听到脚步声，他转过头，睫毛上还沾着点粉笔灰，像是落了层细雪：“范队，刚接到报案，城东拆迁区发现女尸，初步判断是毒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