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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   周日早上十点,我被阳光镀在屋脊滴水兽上熠熠生辉的金色晃醒。

      滴水兽又称螭首散水,是一种常见于中古建筑上的排水装置。只不过我忘了这里是活色生香的妖国,螭是一种真实存在的神兽。那位大概率在晒日光浴的无角之龙不满道:

      "你盯着我的屁股看大半天了,你到底想干嘛?"

      我:"......."

      我只希望昨天晚上宿管阿姨没查房。我的另外三个室友是本地人,周末全都回家住,因此大概不太可能发现我夜不归宿,因此也不太可能发现我被绑架。

      我冷静地翻了个身,不去看任何妖的屁股,盘算着距离我周一下午的《海洋法》公开课还有整整30个小时。我课后要交的作业一笔未写。

      所以我能像叫外卖一样,叫个美人鱼过来帮我代写论文吗?

      要不然我也只能实话告诉教授,我其实是妖始皇转世,被软禁在了妖精版阿房宫。不知道教授看到请假条后会不会派雇佣兵来救我。

      希望她骄傲到了不允许任何一个学生不交作业的程度。

      那么我还有一丝不被神隐的可能。毕竟以我这个情况,我可能既要给美丽坏妖当新娘,又要给黑色小猫当新娘。

      -

      一天以前,我明明迈出一步就能通过障子返回现世,一个透明的月白色结界笼罩在了我的头顶。千钧一发之际,老君的琼圆盾将我圈困。

      这个杀千刀的,当我是乌龟呢,拿个玻璃碗就能把我扣在碗底下。

      "原本还不太敢确定,"老君声音哀婉,娓娓道来,"直到哪吒大人亲口指认,加上又是这副做错了事撒腿就跑毫无骨气的做派(我:?)。果然是你呀,我的国主大人,你好狠的心。"

      "虽然不明白为何会凭空出现...也许是上天也吃不消你的性情,将你还给了我...该不会,国主其实不打算跟我们相认吧?"

      太上老君,你这个王八羔子面对那伽唯唯诺诺,对我重拳出击,怎么好意思指责我是软骨头的?

      -

      昨晚,我暂居在一座八角层塔。

      残山梦最真,旧境丢难掉*。这座高楼,数十年前我曾亲眼目睹它拔地而起,设计之初动用了一些空间系术式。在漫漫国土之上的任何一处,都可以看清这座代表妖国心脉的建筑,我在营造沙漠风貌时大量参考了北域,站在戈壁滩上望向国都的方向,果然是宛如海市蜃楼一般的奇景。

      宝塔分九层,重檐巍峨,外有回廊。用鲛人织的帛作纱,用老君炼的天明珠照明。地基用光了我能找到的全部若木库存——包括流石会馆的那份。

      我给馆长大松的理由是,摆在最光明正大位置的东西才是最难偷的。其实就是我没钱买建筑材料了。

      大松也很热心,愿意给建造之初的迦南国出力,甚至主动提出以他的战力当议会的入会审核,是再合适不过的了。被我吓得连连拒绝,他不需要再叠buff了。

      审核的命向来脆弱。

      每面墙上预留有檐窗的开口。从整整八扇窗眺望出去,对应着妖精之国的八种地貌:森林,雪山,沙丘,河谷,丘陵,海洋....吐星出日,天与水际*。

      是的,站在塔顶,你会看到一个盗版的疯狂动物城。

      有本事就让迪士尼寄律师函给我。

      关于昨天其实还有一点儿小插曲。我都被变相软禁了,作为狸猫换太子主犯的风息,某种程度上误闯天家...或者说武装闯天家的无限,再算上一个本来就有期徒刑999+年的那伽,这三人更是没有理由不下狱,当起了室友。

      到了晚上大约十点,我淡定地表示我饿了。

      妖精本身不需要吃饭,以聚拢天地之间的灵气维生。不知道哪个人才想出来,让同为人类的无限替我做饭。我并不知道那份外表貌似可口的三菜一汤其实是无限做的。等鹿野发现了这件事,冲过来掀翻盘子的时候,我刚喝了一口暖心鸡汤。

      还好没全喝完,不然一夜下来可能连尸体都暖暖的。

      鹿野因为见义勇为被授予二等功。

      无限因为刺杀国主被判处无期徒刑。

      说句不夸张的话,差点儿这就是妖精版萨拉热窝事件,我和斐迪南大公名字里偏偏都有一个"南"。

      -

      房梁上传来抽抽噎噎的声音,我无奈地睁开眼睛,对小黑猫说:"你要不然看看现在几点呢,宝宝?"

      "你别管我,"小黑说,"嗝...你都醒了,还不允许我哭吗?我都忍了好几个小时了!"

      "你为什么哭得这么伤心?"

      这下猫变回穿背带裤流鼻涕的小男孩,简直放声大哭起来:"我现在是没人要的野孩子了!"

      休息日早上的哭声简直折磨人,我还是耐着性子说道:"其实很多厉害伟大的人都是被收养的,就比方说...."

      "不听不听!"

      猫飞扑到我脸上,重得我的脖子发出明显的咔嗒,我后退两步,稳住重心,把湿淋淋黏糊糊的毛绒小猫从脸上扒下来抱在怀中:"没人管你吗,你为什么会跟我挤了一晚?"

      "你很害怕,所以我要保护你。"小猫色厉内荏道。

      我:"......?"

      "好吧,"我说,"我很害怕,所以你就多保护我几个晚上吧。"

      猫的尾巴依恋地缠在我的手臂,迟疑地说:"我真的不是你和风息的孩子吗?所以我是假冒的太子吗,我以后不能睡在东宫了吗?"

      实在不行,我叫一箱三得利乌龙茶外卖,再用纸皮箱给你搭个冬宫吧。配妖国太子也不算很寒碜了。

      "你别听他们胡说八道,"我在幼猫柔软的耳骨轻轻捏了一下,他看起来很想挠我,碍于母慈子孝的孝悌,按耐下了小爪子,"你没有爸爸,但你的确是我生的。"

      "诶,一个人也可以生小猫吗?"

      "你一个六岁不到不足五斤的小猫咪,你懂生小猫的复杂原理吗?我说你是我生的你就是我生的。"我轻蔑地说,"只要你回答我一个问题。"

      就这样,小黑严肃起来,寒毛倒竖。

      "你更喜欢肯德基早餐还是麦当劳早餐?"

      犹豫了好一会儿,小黑吸溜着鼻涕怯怯问:"你喜欢什么?"

      好了,没问题了,猫确实是我生的。

      什么服从性测试?我们老中根本没有这样的说法,我愿称之为中式家长的民主。稍后,在我们吃着使唤了一条龙去买来的猪柳蛋麦芬,薯饼和无糖咖啡里,小黑问我:

      "你在喝什么?"

      "大人的饮料,"我说,看到小黑的眼神飘忽不定,估计等一会儿他大概要偷喝我的热美式。孩子自己想吃苦,我难道要拦他吗,"你爹...我是说你的前爹以前不给你做早餐吗?"

      "风息会给我抓虫子。"

      他当爹的水平,和无限大概在伯仲之间。

      小黑接着揭露他的前爹虐猫的细节:"风息说,人类的食物有很多的添加剂和微塑料,所以他也不允许我吃外卖...但是偶尔池年叔叔会带我去粤东会馆打牙祭,这个你别告诉其他人呀!"

      "你为什么一定要坐在窗台上吃,"我好奇地问,"我其实不介意你上桌吃饭的,我是一个大度开明的家长。"

      小□□:"这面窗户风景最好,可以看到森林。以前,风息想你的时候,就会抱着我来这里看风景。一发呆就是好几个小时。他还会吹听起来特别难过的竖笛,真的很难过,仅次于他给我洗澡。但居然也是感觉毛都淋湿了!走不动路的那种心情。"

      小黑颠三倒四,口齿不清地说完,我其实想问,所以风息经常来这里眺望林海吗?想到这里,我对他以前犯下的种种过错顿时释怀了,我和风息又何曾有过什么嫌隙?直到小黑鼓起勇气对我大声说:

      "我是听着你和风息的爱情故事长大的,大家都说,那片森林是你为他种的。"

      听到这里,我已经感觉不妙了,感觉和八卦小报上,民国时代蒋*石为宋(和谐)龄在N城大街小巷种满梧桐树有异曲同工,属于一种增加报纸销量的人工糖精。我一直认为,说明一个男妖品格最直接的方式是他的育儿水平。小黑天真无邪地对我说:

      "风息说,以后他的议员席位会留给我。所以呢,你将来也会传位给我吗,你不是国王吗?我是你的孩子应该也就是未来的国王吧?"

      我:"..........."

      什么叫有其父必有其子,什么叫上梁不正下梁歪。

      我捏着狼子野心的太子的后颈,对准了林海的方向,把他从窗口丢了出去。

      -

      "请国主传位于我。"

      鹿野冷凝地说道,眉毛微蹙。

      我:"......?"

      我放下毛笔。我最后一次使用软毫笔还是我小学二年级,被我妈硬塞进少年宫的时候。奈何凭借遗孀身份(?)在妖国总统府一手遮天二十年的风息是个极端保守主义妖精。

      总统府(?)至今没有Wi-Fi,不许叫外卖,不准看电视,手机信号统统被屏蔽。我听说其实风息私底下有一部黑莓手机,但是他在任何采访里都否认这件事。

      在5G时代用摁键机怎么不算赤子之心。

      所以我手头就连圆珠笔都没有,希望教授批改我的鬼画符作业时,不会当成巫蛊厌胜之术。

      我说:"可以。"

      鹿野:"........?"

      我对着一道涉及争议领土的开放式问题龇牙咧嘴:"我当然愿意传位给你,只可惜我力所不逮。这个国家从来都不是我的私产。"

      "我的那些同僚还在唯唯诺诺地不敢见您,私底下把自己关在房间发疯,"鹿野凝望着我的脸,"他们还没有意识到,这一世,您已经是人类了。这到底意味着什么。"

      "我只问您一个最简单的问题,"鹿野尖锐地说,"假如人类和妖精开战,您还会站在妖精的一边吗?"

      "......."

      "我也不知道,我到底算什么,"我抽了一张餐巾纸,慢慢吸去手指上的墨水,"人类,妖精,神明?我到底算哪一种呢?"

      "身为人类的二十年,真的能覆盖得了我曾经一万年的时光吗?然而凭借着这样一幅孱弱的身体,我到底又算哪门子的神明?"

      "我从人类那里学到了数不尽的东西:怜悯,爱欲,贪婪....人类改变了我,"我说,"就像你无论多么痛恨人类,也无法否认,人类改变了你。以弱小改变强大,这难道不是一件不可思议之事吗?"

      在我的设想里,鹿野不说痛哭流涕,起码也应该露出被点化后若有所思的表情。

      于是,她彬彬有礼道:"听不懂。"

      我:"?"

      "所以,这意味着您会乖乖把这个国家的控制权拱手相让吗,"她面容平和,话中却流露出若有若无的挑衅的意图,"因为,我不认为现在这个弱小版本的您,还有资格对妖精的国度发号施令。尤其还是一个主战派妖精占了上风的国家。"

      天可怜见,我当初只是想贡献一个地方,让恨人党妖精圈地自萌好吗?!

      鹿野接着冷漠道:"您也不用指望我会感情用事了,上一世,您有意也好无意也罢,事实就是,我们之间并没有私交。"

      "这样也很好,"我说,"爱是世界上最恐怖的东西之一。"

      "你希望我走开吗?"我反问她。

      可是鹿野并没有说话。我于是礼貌地说:"你的回答其实并不重要,因为无论如何,哪怕我变成了人类,哪怕我变得孱弱不堪,我都不会走开。因为这是我的决定。"

      我端起砚台,把它不偏不倚地放在鹿野面前的桌子上,墨汁晃动,一圈圈有涟漪扩散:

      "你能决定的是要不要把它搬开。因为石头就是这样的,石头是不会给你让路的。你和我都不要忘了,偏偏是命不足百年的人类,却创下了愚公移山的奇迹。"

      我和鹿野耐心地注视着涟漪在砚池里消失,彼此都在等待对方先开口。

      她的嘴角有一抹浅淡的笑意,不仔细看完全发现不了:"我曾经不理解师父对您的执念,今天以后,我大概能懂一点了。"

      她这话提醒了我:

      "我其实刚好要找你师父聊一下,他被关在哪间牢房,你有钥匙吗?他应该还没来得及被推上断头台吧?"

      “第一件事,”我以一国之主的从容道,“我决定加封无限为太子少傅,死后配享太庙。谁要是唧唧歪歪,告诉他:我难道连给自己家小孩请个家教的权力都没有了吗?”

      "第二件,我决定了,"我气势汹汹地拍桌子,一不小心拍疼了自己的手,"怪不得我当初发明了一个叫做[人妖]的全新物种,原来是为了今天留的后路。"

      "我,无限,清凝,我们三个人刚好可以成立一个独立于三党之外的第四个党派,我给它取了一个十分含蓄隽永的名字。"

      "叫做人类最棒党。"

      可是我不认为鹿野沉默代表支持我的意思。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第 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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