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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旅途日常 ...

  •   火车摇摇晃晃地穿行在丘陵与田野之间,窗外的景色从灰蒙蒙的城市轮廓,渐渐换成了连绵的绿色。路明非靠着车窗,看着掠过的白杨树影,忽然感觉衣角被轻轻拽了拽。
      绘梨衣正举着一颗草莓糖,糖纸在阳光下闪着亮晶晶的光。她没说话,只是把糖递到他嘴边,眼神里带着点期待,像只等着被夸奖的小兽。路明非笑着张嘴咬住,甜腻的草莓味在舌尖炸开时,她的眼睛立刻弯成了月牙,自己也剥开一颗塞进嘴里,腮帮子鼓鼓的,像藏了颗小石子。
      “咔哒”一声,绘梨衣忽然从背包里翻出那本速写本,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路明非凑过去看,她正画刚才的场景:歪着头吃糖的自己,嘴角沾着点糖屑,旁边是举着糖纸的小女生,头顶还画了个冒泡泡的对话框,里面写着“甜”。
      “画得不错啊,”路明非挠挠头,指尖不小心蹭到她的手背,两人都顿了顿,他赶紧移开目光,假装看窗外,“就是把我画得有点傻。”
      绘梨衣却摇摇头,在“傻”字旁边画了个小小的笑脸,然后把速写本往他面前推了推,意思是“这样才好”。路明非的心像被温水泡过,软得发涨,他忽然想起在东京时,她也是这样,总把他画得奇形怪状,却会在画纸背面偷偷画个小小的爱心。
      中午火车停靠在一个小站,站台边有卖茶叶蛋的小摊。路明非去买了两个,剥好壳递绘梨衣一个,自己拿着剩下的那个啃。热气腾腾的蛋白滑进喉咙时,他忽然发现绘梨衣正盯着他的手看——他剥蛋时不小心被烫到,指尖红了一小块。
      她立刻放下手里的蛋,从背包里翻出创可贴,小心翼翼地撕开包装,轻轻捏住他的手指。她的指尖带着点微凉的水汽,触到发烫的皮肤时,路明非忍不住颤了一下。创可贴被她仔细地缠在指尖,边缘还被按得平平整整,像在完成什么重要的仪式。
      “谢谢啊,”路明非有点不好意思,“其实不用这么麻烦,过会儿就好了。”
      绘梨衣却很认真地摇摇头,把自己没吃完的茶叶蛋塞到他手里,然后低头继续啃他剩下的那个,仿佛这样就能分担点什么。路明非看着她专注的侧脸,忽然觉得这颗茶叶蛋比任何山珍海味都好吃,连带着指尖的灼痛感,都变成了甜甜的。
      傍晚时分,火车终于驶入沿海城市的地界。窗外开始出现成片的蓝色,先是远处的海岸线像条银带,渐渐变成翻滚的浪花,空气里也飘进咸湿的海风,带着点鱼腥味,却让人莫名心安。
      “你看,”路明非推了推绘梨衣,“是海。”
      绘梨衣猛地抬起头,眼睛瞪得圆圆的,紧紧贴着车窗,手指在玻璃上跟着浪花的轨迹滑动。夕阳正落在海平面上,把海水染成一片金红,远处的渔船像被打翻的墨滴,慢悠悠地漂在波光里。她的呼吸变得又轻又快,鼻尖抵在玻璃上,印出小小的白印。
      路明非看着她发亮的眼睛,忽然觉得这一路的颠簸都值了。他原以为雾之海的尽头会是另一片迷茫,却没想到是这样耀眼的光。
      他们在海边小镇租了间两层的小木屋,楼下是客厅和厨房,楼上有两个房间,推开窗就能看到海。房东是个和善的老太太,看他们提着简单的行李,只笑着说“住得舒服就好”,连身份证都没多问。
      收拾屋子时,绘梨衣抱着她的速写本站在窗边,忽然指着远处的礁石对路明非招手。他走过去,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只见夕阳下的礁石上站着几只海鸥,翅膀被染成金红色。
      “画。”她翻开本子,笔尖已经蘸好了蓝色的颜料,却迟迟没有落下,反而转头看他,眼神里带着点询问,像是在说“这样画好不好”。
      路明非忽然想起来,以前在蛇岐八家,她画画时总躲在角落里,从不让人看。那时她的画里只有灰色和黑色,像被浓雾笼罩的森林。可现在,她会把画摊开在他面前,会期待他的意见,会在画里涂满阳光的颜色。
      “当然好,”他伸手帮她把被风吹乱的发丝别到耳后,“再加只小船吧,就像我们坐来的那辆火车,在海里漂。”
      绘梨衣认真地点点头,笔尖在纸上划过,很快就出现了一艘歪歪扭扭的小船,船上画着两个手牵手的小人,船头插着面小小的旗,上面写着“路”和“绘”。
      晚上睡觉前,路明非在楼下厨房烧热水,忽然听到楼上有轻微的响动。他跑上去,只见绘梨衣正站在窗边,手里攥着窗帘,肩膀微微发抖。窗外的海浪拍打着礁石,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像某种巨兽在低吼。
      “害怕了?”路明非走过去,轻轻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很凉,还带着点潮湿的水汽。
      绘梨衣点点头,把脸埋进他的胸口,声音闷闷的:“像……红井。”
      路明非的心猛地一揪。他忘了,红井也是建在海边的,那时的海浪声里混着枪声和嘶吼,成了她心里最深的阴影。他收紧手臂抱着她,下巴抵在她的发顶,轻声说:“不一样的。这里没有枪声,没有坏人,只有海浪和海鸥,还有我。”
      他牵着她走到床边,掀开被子让她躺下,自己坐在床边,借着月光给她讲北欧神话。讲雾之海里的船如何找到航向,讲雷神托尔的锤子如何劈开迷雾,讲那些被命运捉弄的神,最后都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光。
      绘梨衣的呼吸渐渐平稳,手指却还紧紧抓着他的衣角。路明非笑了笑,没有抽回衣服,就那样坐在床边,听着窗外的海浪声,像听着一首温柔的摇篮曲。
      半夜他醒了一次,发现自己趴在床边睡着了,身上盖着条毯子。绘梨衣就躺在旁边,眼睛睁着,正安静地看着他,睫毛在月光下投出浅浅的阴影。
      “没睡?”他揉了揉眼睛,声音沙哑。
      绘梨衣摇摇头,伸手碰了碰他的脸颊,然后往床里面挪了挪,拍了拍空出来的位置,意思是“一起睡”。
      路明非愣了愣,心跳忽然漏了一拍。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脱了鞋躺到她身边,保持着一点点距离。被子里还残留着她的体温,带着点淡淡的洗发水香味,和海边潮湿的空气混在一起,意外地让人安心。
      “路明非。”绘梨衣忽然开口,声音很轻,像怕被海浪声吞没。
      “嗯?”
      “海……好看。”
      “嗯,好看。”
      “比雾之海……好。”
      路明非转过头,借着月光看到她的眼睛,亮得像盛着星星。他忽然笑了,伸手轻轻握住她的手:“对,比雾之海好。因为这里有你。”
      绘梨衣没有说话,只是反手握紧了他,指尖微微用力。窗外的海浪声依旧,却不再像巨兽的低吼,反而像温柔的絮语,裹着月光和星光,落在他们交握的手上。
      路明非闭上眼睛,感觉那片横亘在心头的雾之海,正在一点点融化。原来真正能驱散迷雾的,从来不是什么命运的船,而是身边这个人的体温,是她掌心的温度,是她画里那些笨拙却真诚的爱意。
      天亮时,路明非被一阵“沙沙”声吵醒。绘梨衣正坐在窗边的小书桌前,晨光透过纱帘落在她身上,给她的发梢镀了层金边。她的速写本摊开着,上面画着两个依偎在床边的人,窗外是翻滚的海浪,海面上漂着一艘小小的船,船头的旗帜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醒了?”绘梨衣转过头,对着他笑了笑,眼睛里盛着比晨光还要亮的光。
      路明非忽然觉得,雾之海的尽头,原来就是这样一个清晨。有她,有海,有阳光,还有数不尽的、可以一起慢慢描绘的时光。他掀开被子走过去,从身后轻轻抱住她,下巴抵在她的发顶,闻到那股熟悉的清香。
      “今天我们去捡贝壳吧,”他说,声音里带着笑意,“捡最大最漂亮的那种,给你串成手链。”
      绘梨衣在他怀里点点头,笔尖在画纸上又添了两个手牵手跑向海边的小人,脚印歪歪扭扭,却一路延伸向那片金色的沙滩,再也没有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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