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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便利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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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丝斜斜地织着,打在便利店的玻璃门上,晕开一片模糊的水痕。路明非咬着吸管,盯着冰柜里五颜六色的饮料发呆,直到衣角被轻轻拽了一下。
“路明非,这个。”绘梨衣仰着小脸,指尖点在冰柜最下层的草莓味牛奶上,瞳孔里映着包装纸上憨笑的小熊,像盛着揉碎的星光。
路明非手忙脚乱地拉开冰柜门,冷气“嘶”地涌出来,带着甜腻的奶香。他忽然想起很久前在那间金色的囚笼里,自己也是这样笨拙地给她拿饮料,只是那时她的眼神里总蒙着层薄雾,像怕被惊扰的小兽。
“喏,”他把牛奶塞进她手里,指尖不经意碰到她的指腹,温热的,带着点潮湿的水汽,“刚从外面回来?”
绘梨衣点点头,晃了晃另一只手里的速写本。封面是路明非画的歪歪扭扭的Q版小怪兽,旁边被她添了只抱着樱花的小女孩,笔触轻轻浅浅,像怕弄坏了什么似的。
他们并肩走在雨里,帆布鞋踩过水洼时溅起细碎的水花。绘梨衣的步子很小,总需要路明非刻意放慢速度等她,就像那年在东京的街头,他牵着她的手穿过人群,看她把所有新奇的事物都画进本子里。
“今天看到一只白色的猫,”绘梨衣忽然停下脚步,翻开速写本递给他,“很像‘小恶魔’。”
纸页上是只蜷缩在樱花树下的白猫,尾巴卷成小小的圈。路明非的心猛地一缩——那是芬格尔养过的猫,在某次任务里没能回来。他记得绘梨衣当时蹲在废墟里,把冻僵的小猫轻轻抱起来,用校服外套裹了很久很久。
“嗯,很像。”他喉结动了动,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她的头发很长,洗得干干净净,带着淡淡的洗发水香味,不再是记忆里那股混合着消毒水和血腥味的气息。
转过街角时,绘梨衣忽然往他身后躲了躲。路明非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几个穿着黑色风衣的人影正站在路灯下,衣领遮住了半张脸,袖口隐约露出银色的徽章——那是卡塞尔学院的执行部制服。
他下意识地把绘梨衣护在身后,右手悄悄摸向口袋里的黑色卡片。那是昂热校长给的,说是“紧急情况下的通行证”,但他更愿意相信那是某种束缚,就像当年嵌在绘梨衣后颈的项圈。
“路明非师兄。”为首的人影走过来,声音透过雨幕传来,带着金属般的冷硬,“学院检测到高危言灵波动,坐标显示就在这一带。”
绘梨衣的手指攥紧了他的衣角,路明非能感觉到她在微微发抖。他忽然笑了笑,把她往身后又拉了拉:“认错人了吧?我就是个普通大学生,带着……妹妹买牛奶。”
他低头看了眼绘梨衣,她正仰着脸看他,瞳孔里没有了往日的恐惧,只有一点点困惑,像不明白为什么他忽然变得这么大声。
雨还在下,路灯的光晕里浮动着无数细小的水珠。路明非忽然想起赫尔佐格死在他面前的那天,漫天的血雨里,绘梨衣倒在他怀里,最后的眼神像燃尽的星火。而现在,她就站在他身边,呼吸温热,指尖微凉,真实得让他想咬一口自己的胳膊看看是不是在做梦。
“让开。”黑衣人伸手去推他,指尖刚触到路明非的肩膀,就像被无形的墙弹开,踉跄着后退了两步。
路明非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心不知何时泛起淡金色的纹路。他听到骨节发出细微的声响,像是有什么沉睡已久的东西正在苏醒。
“绘梨衣,”他轻声说,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闭上眼睛。”
绘梨衣很乖地闭上了眼,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浅浅的阴影。她把脸埋在路明非的后背,像只寻求庇护的幼兽。
雨声忽然变大了,风卷着雨丝呼啸而过,卷起地上的落叶打着旋儿飞。路明非抬起头,金色的纹路顺着脖颈爬上脸颊,瞳孔里燃起跳动的火焰。
“这里,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他说,声音低沉而陌生,带着龙类特有的威压。空气里响起玻璃碎裂般的脆响,黑衣人们身上的制服寸寸裂开,露出底下泛着红光的皮肤。
他们发出惊恐的嘶吼,转身想逃,却发现双脚像是被钉在了原地。路明非一步步走过去,每一步落下,地面都震起细密的裂纹。
“告诉他们,”他停在为首的黑衣人面前,指尖轻轻点在对方的眉心,“别来打扰她。”
金色的光芒从指尖涌入,黑衣人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身体像融化的蜡一样瘫软在地,化作一滩冒着白烟的黑水。其余的人早已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消失在雨幕里。
雨渐渐小了,路明非站在原地,看着掌心的金色纹路慢慢褪去。他转过身,绘梨衣还闭着眼,睫毛上沾着细小的水珠,像哭过一样。
“好了。”他走过去,声音又变回了原来的样子,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疲惫。
绘梨衣睁开眼,伸手轻轻碰了碰他的脸颊,像是在确认什么。然后她踮起脚尖,把那盒没开封的草莓牛奶塞进他手里。
“给你。”她小声说,嘴角弯起浅浅的弧度。
路明非看着她的笑脸,忽然觉得眼睛有点酸。他拆开牛奶盒,插好吸管递回去:“还是你喝吧,我不爱吃甜的。”
绘梨衣摇摇头,把吸管凑到他嘴边。冰凉的甜腻液体滑进喉咙,路明非忽然想起很多年前,在那间充斥着血腥味的手术室里,他也是这样,把最后一口牛奶喂给了她。
雨停了,月亮从云里钻出来,洒下清辉。他们并肩往回走,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交叠在一起,像再也不会分开的样子。
绘梨衣忽然停下脚步,从速写本里抽出一张纸递给路明非。上面画着两个小小的人影,手牵着手走在月光下,背景是便利店的招牌,歪歪扭扭地写着“24小时营业”。
“我们。”绘梨衣指着画上的人,认真地说。
路明非把那张画小心翼翼地折好,放进贴身的口袋里。他抬起头,看到远处的天空挂着半轮月亮,像被谁咬了一口的草莓蛋糕。
“嗯,”他说,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是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