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族续写》诡异的爱神

1、虹桥

　　雨丝敲打着芝加哥的玻璃窗，路明非坐在卡塞尔学院图书馆最角落的位置，指尖划过《北欧神话释义》的书页。书页上印着世界树的图谱，树根处缠绕的黑龙尼德霍格张着獠牙，像极了他在三峡水底见过的青铜城倒影。
　　“路明非，还在看这些？”芬格尔叼着汉堡凑过来，肥硕的手指点在书页边缘，“诺诺说你最近总对着神话书发呆，不会是想写论文吧？”
　　路明非没抬头，目光停留在“虹桥”一词上。北欧神话里，连接阿斯加德与米德加尔特的彩虹桥，在诸神黄昏时被巨狼芬里尔咬断。可他总觉得那不是传说——上周在东京湾底，他握着绘梨衣的手穿过龙形雕塑的拱门时，空气里浮动的七彩光粒，像极了彩虹桥的碎片。
　　“我出去走走。”他合上书，起身时撞到了书架，一本《现实与神话的边际》摔落在地。书脊裂开的瞬间，他仿佛听见玻璃破碎的脆响，眼前的图书馆突然开始扭曲，书架像融化的巧克力般变软，芬格尔的脸变成了模糊的色块。
　　再次睁开眼时，雨还在下，可落在身上的触感带着铁锈味。他站在一条陌生的街道上，身边的行人举着印着“龙族”字样的海报，海报上的路明非穿着卡塞尔学院的校服，身后是坍塌的青铜城。
　　“是路明非！”有人突然尖叫，举着笔冲过来，“能给我签个名吗？我超喜欢看你和绘梨衣在海底的那段！”
　　绘梨衣。
　　这个名字像烧红的铁丝烫过心脏，路明非猛地攥紧拳头，指甲陷进掌心。他记得最后一次见她时，女孩穿着白色的巫女服，发间别着他送的樱花发夹，在红井的岩浆里化作金色的光粒。他以为那是命运的玩笑，是龙族世界里无可避免的牺牲。
　　“绘梨衣……她后来怎么样了？”他抓住那个路人的手腕，声音抖得像风中的蛛网。
　　路人愣住了，随即露出复杂的表情：“她死了啊……江南写的，在红井里被赫尔佐格杀了，路明非你当时哭得好惨……”
　　江南。
　　这个陌生的名字像冰锥刺进路明非的意识。他看着路人手机里的电子书截图，黑色的宋体字冰冷地排列着：“绘梨衣的身体化作了光，路明非的世界彻底黑了下去。”那些文字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比龙王的言灵更有杀伤力。
　　原来不是命运，不是诸神的安排。是有人握着笔，在纸页上宣判了那个会在笔记本上写“我们都是小怪兽，总有一天会被正义的奥特曼杀死”的女孩的死刑。
　　雨越下越大，路明非不知何时手里多了把刀。是刚才路过五金店时，一个戴着眼镜的男生塞给他的，男生说“替我们砍死那个写死绘梨衣的家伙”，刀身还贴着张便利贴，画着个哭脸的路明非。
　　他凭着路人指的方向往前走，雨水模糊了视线，却洗不掉脑海里的画面——绘梨衣把他的名字写在掌心，在游乐园的摩天轮里偷偷靠在他肩上，用仅会的几个词说“喜欢”“不要走”。那些温暖的碎片，被“江南”这两个字碾成了粉末。
　　出版社的玻璃门是旋转式的，路明非闯进去时带起一阵风，前台小姐惊恐地看着他手里的刀，却在看清他脸的瞬间睁大了眼睛：“你是……书里的路明非？”
　　他没说话，凭着某种直觉冲上楼梯。二楼的办公室亮着灯，一个穿着格子衬衫的男人正对着电脑打字，屏幕上闪烁的光标后面，是半成型的句子：“路明非站在墓碑前，手里攥着绘梨衣的发夹……”
　　“就是你？”路明非的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刀尖指向男人的后背。
　　男人转过身，推了推眼镜，脸上没有惊讶，只有一种近乎悲悯的平静：“你终于来了。”
　　“为什么杀了她？”路明非的手抖得厉害，刀身在灯光下晃出冷光，“她那么好，她什么都没做错！”
　　“因为这是故事。”江南的手指在键盘上敲了敲，屏幕上跳出“命运”两个字，“龙族的世界里，温柔的人活不过诸神的黄昏。”
　　“去他妈的故事！”路明非猛地砸掉桌上的台灯，玻璃碎片溅到他手背上，可他感觉不到疼，“她不是你的棋子！她会哭，会笑，会把我送的玩具摆在床头，她是活生生的人！”
　　他想起绘梨衣的笔记本，最后一页画着两个牵手的小人，旁边写着“路明非&绘梨衣”。那页纸被岩浆烧得只剩灰烬，可他记得每个笔画的弧度。
　　江南看着他通红的眼睛，忽然叹了口气，打开抽屉拿出一叠稿纸：“你看，这是我最初的设定。绘梨衣没有死，她和你一起离开了红井，在东京开了家小书店，每天看夕阳落下时的样子。”
　　稿纸上的字迹潦草，却能看清那些温暖的片段——绘梨衣学会了说更多的话，路明非教她玩游戏，两人在樱花树下吵架又和好。
　　“可故事不能这么写。”江南的声音低沉下去，“没有牺牲，哪来的成长？路明非必须失去她，才能成为真正的屠龙者。”
　　“我不要成为屠龙者！”路明非把稿纸攥成一团，眼泪终于掉了下来，“我只要她活着，哪怕我永远是那个废柴！”
　　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他蹲下身，肩膀抖得像风中的落叶。窗外的雨还在下，和红井那天的雨一样冷。他想起绘梨衣最后看他的眼神，没有怨恨，只有不舍，仿佛早就知道自己会消失在火光里。
　　原来不是她知道，是有人让她知道。
　　江南默默地递给她一张纸巾，屏幕上的光标还在闪烁，却迟迟没有落下新的文字。
　　“你走吧。”他说，“回到你的世界去。有些结局，或许可以改。”
　　路明非抬起头，看见稿纸的背面，江南用红笔写着一行字：“所有故事的终点，都藏着被忽略的岔路。”
　　雨停的时候，路明非站在出版社门口，手里的刀不知何时变成了那枚樱花发夹。阳光穿过云层，在地上投下七彩的光斑，像极了彩虹桥的碎片。
　　他好像听见有人在叫他的名字，声音软软的，带着点迟疑。
　　“绘……绘梨衣？”他猛地回头。
　　街角的樱花树下，穿白色巫女服的女孩正看着他，发间的樱花发夹在阳光下发亮。她手里抱着本笔记本，看见他回头，立刻跑过来，把笔记本塞进他怀里。
　　最后一页的灰烬消失了，两个牵手的小人旁边，多了行新的字：“我们找到岔路了。”
　　路明非的眼泪又掉了下来，可这次是热的。他伸手抱住女孩，感觉她在他怀里轻轻发抖，像只受了惊的小猫。
　　“我回来了。”他说。
　　绘梨衣没说话，只是把脸埋在他胸口，用力点头。
　　远处的钟楼传来十二声钟响，像在宣告某个故事的新生。路明非知道，或许诸神的黄昏还在等着他，或许龙族的战争永远不会结束，但此刻，怀里的温度比任何命运都重要。
　　他低头吻了吻女孩的发顶，樱花的香气混着阳光的味道，驱散了所有的寒冷。
　　“这次，换我保护你。”他说。
　　绘梨衣抬起头，眼睛亮得像星星，轻轻说了声：“嗯。”
　　风吹过樱花树，花瓣落在两人相握的手上，像无数个被拯救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