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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窒息的心跳 审讯篇 2 ...

  •   “蔺所,我想,得麻烦严英再跑一趟现场。他是现在唯一的自由人,我想让他检查一些东西。” 上官茗总觉得,现场除了那些痕迹,还缺少一个能将某些线索串联起来的角落——于是她在示意李影落座的同时,跟蔺瑾嗣小声说道。

      蔺瑾嗣会意,立刻走到一旁给严英发起了消息

      李影看起来比实际年龄39岁要老,虽然身材依旧结实,但眉宇之间尽是沧桑,像是个为生计奔波的中年人。他搓了搓手,扯出个不算太自然的笑容:“警官同志,我叫李影,39了。以前是搞体操的,没练出啥大名堂,很早就退了。后来嘛,在健身房带带课,当教练,唉,这行现在也不好干,钱难挣,事儿多,被老板压着,被会员嫌着……”他像是打开了话匣子,语气里带着点自嘲和无奈,“不瞒你们说,就为这,十年的老婆也跟我离了。现在嘛,就自己瞎混,每天跑跑步,透透气。”

      上官茗敏锐捕捉到他话语里那份对生活的不满,顺着问道:“理解。李先生,那我们还是回到昨晚——你说你大概六点左右在湖边看到死者艾希娜女士,能再仔细回忆一下吗?比如你当时具体在做什么,她的样子,以及你之后去了哪里?”

      李影叹了口气,像是回忆一件麻烦事:“我就是老样子,绕着湖跑步呗。看到她穿个白衣服坐在椅子上,头低着。我没停,就跑过去了。等我再跑回来一圈,人就不见了,就湖面好像有点水波。我当时真没往那方面想,谁料……”他摇了摇头。

      上官茗沉默着注视着他,忽然话锋一转:“但根据公园入口便利店员工田心怡的证词,她从下午四五点醒来到晚上九点离开,只看到死者和一位跛脚男士进入公园,并没看到你的动向。你怎么解释?”

      李影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一种尴尬的表情,甚至带了点过来人的不以为然:

      “嗐,我说呢。那小姑娘啊?我进去那会儿她估计在睡觉没瞅见。我出来都七点半往后了,说不定她真忙着玩手机呢?警官,你们是不知道,那公园晚上蚊子能咬死人,又没啥灯,黑灯瞎火的,谁没事能在里头待一宿?她看漏了太正常了。” 他语气笃定,仿佛在说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

      那么,他真的在某时刻出了公园,且没人目击吗?

      李影的脸上闪过不易察觉的慌乱,继续分析道:“当时都怪我没去拉。那……她确实是自杀吧?可能小姑娘一时想不开……”

      “不可能……”上官茗斩钉截铁地打断,“法医报告明确是他杀,还是使用绳子的机械性窒息,颈后勒痕,一个人根本无法自己造成那种伤痕后再把自己弄进水里。而且,根据田心怡的证词,如果她想溺水,何必要带个挎包来?”

      李影被这连珠炮似的反驳噎了一下,他抬手揉了揉眉心,故作沉思状,几秒后,他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带着歉意说:“哎呦,你看我这记性!警官,不好意思,刚才有点懵,说岔了。我看过她一次,跑完一圈回来的时候,又看到那姑娘了,但不止她一个人!”

      他刻意压低了声音,仿佛在透露什么秘密:“就在湖边,离她不远的地方,还有个男的,戴着口罩,走路有点跛跛的,手里……好像还在玩着一根新绳子,对,就是你说的绳子!我当时觉得有点怪,但想着可能也是来散步的,就没多管闲事,跑完就离开公园了。现在想想,确实可疑啊!”

      这番话,巧妙地将嫌疑再次引向了那个神秘的“跛脚口罩男”,也就是毕浩然。

      上官茗的心猛地一沉,刚刚对李影升起的怀疑,又被这看似合理的“新证词”动摇了。难道真的是毕浩然?他的跛脚、他买过绳子、他情绪激动……真的是他?

      就在上官茗思绪再次陷入混乱,几乎要将三角推理的质疑目标重新锁定毕浩然时,她习惯性地闭上眼,想强迫自己冷静。然而,就在这一瞬间,与沦共享的视角再次不期而至——

      她“看到”严英正拉着沦的手,急匆匆地赶到月马湾公园的湖边。现场勘查的警灯在傍晚的天色下闪烁。严英指着湖边一棵靠近水面的老树,声音带着兴奋:“看!沦,你看那里!”周围的警察也都仰着头,指着那棵树的一根粗壮横斜的枝干。

      通过沦的双眼,上官茗清晰地看到:那根离地约两米多高的树枝,明显呈现违和的弯曲角度,周围的树皮也有摩擦的迹象,仿佛有什么重物架在上面过。

      这个发现像一道闪电劈开了上官茗脑中的迷雾。

      但她没有声张,只是进行了新的一轮三角推理。

      田心怡所说的六点半毕浩然买绳子。

      毕浩然所说的六点半买完绳子就去湖边,没看到人。

      李影所说的看到了两个人。

      一个巨大的时间矛盾瞬间凸显出来,如果按李影所说,毕浩然拿着绳子来见到了艾希娜,那毕浩然“六点半后到达却未见人”的证词就不成立。

      更关键的是,李影自己声称的时间线岌岌可危——若真是六点半之后的会面被看到,难道一圈公园花费了曾是体操运动员的李影的半小时多?

      蔺瑾嗣在一旁微微倾身,用只有上官茗能听到的声音低语,带着洞察一切的从容:“一个谎言,总是需要更多的谎言来弥补。看他自圆其说,很有趣,不是吗?” 他乐见李影在压力下不断修补自己的见闻,因为破绽只会越来越多。

      “你跑了一圈,大概花了多久?”上官茗谨慎道。

      “十几分钟……那个男的就在湖边,玩着那女孩自己带的麻绳。” 他似乎刚刚反应过来,试图将时间点前移,以规避与毕浩然田心怡的证词的直接冲突。

      “自己带的麻绳?”上官茗立刻抓住这个新漏洞,语气愈发犀利,“我有一段通话记录就是两人都会带绳子的证据,可以买到麻绳的便利店就在旁边 ……这几乎已经被证实了——他于六点半才去的便利店买麻绳,他是怎么可能六点半前就来赴会的?更别提他还有时约会迟到。”

      李影像额角渗出细汗,但他仍强作镇定地辩解:“这……这我也说不准,也许那男的就是忘了带呢?迟到,遗忘之类的事,除了他自己,谁讲的清楚……?”

      确实,李影的推测也不是全无道理,上官茗只好平复了一下心情。

      李影眼看着上官茗又陷入动摇,马上说:“警官,也许真相是这样的:那个跛脚男人其实六点半前就提前到了湖边,和姑娘发生了争执,失手用她带来的绳子勒死了她。然后,他在六点半整,特意跑去便利店买绳子,目的就是为了制造一个‘六点半他还在买绳子,要去见艾希娜’的假象,伪造不在场证明,他之后声称没见到人,确实如此,因为已经被他丢到湖里了……”

      上官茗思索了一阵就立刻抓住了其中的矛盾,她优雅地举起茶杯晃了晃,动作如开刀般致命:

      “李先生的想象力很丰富。但有几个关键点无法解释:第一,如果毕浩然目的是伪造不在场证明,他为什么在便利店要戴口罩?遮住面容,岂不是让店员‘证明’的效果大打折扣?田心怡很可能根本认不出他。第二,根据田心怡的描述,那个买绳子的男人虽然跛脚,但举止正常,很稳定地买了东西就离开。如果一个人刚杀了人,还是年轻人,很难保持这样的镇定。最后,毕浩然为什么还偏偏选中了那个和凶器同属于同一个范畴的……麻绳?这些都足以证明——他根本不知道艾希娜死了。”

      这一连串逻辑严密的反驳,彻底击碎了李影的伪装。只见他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能说出来,他靠在椅背上,脸上的镇定终于维持不住,流露出一种既像是佩服又带着明显不满的复杂神色,他扯了扯嘴角:“上官警官……厉害……好吧,我承认我的推测有漏洞。那么,我很想听听,你的高见?”

      审讯室的气氛陡然变得更加紧张,蔺瑾嗣的目光也聚焦在上官茗身上。

      上官茗站起身,走到白板前,目光锐利地直视李影,开始她的推理:“我的推理,就从最明显的线索——那些‘跛脚’的脚印开始。”

      她指向现场照片上那串左深右浅的脚印。
      “这些脚印,看似直接将嫌疑指向了右腿受伤的毕浩然。但,一个经验丰富的调查人员必须考虑另一种可能:伪造。”

      她的目光如暑天里正威风的太阳:

      “比如,一个对身体控制力极强的……体操运动员。他完全可以通过刻意调整步伐和发力点,模仿出跛脚的行走姿态,留下误导性的脚印。”

      “啪嗒。”

      李影手中的一次性纸杯轻轻掉落在桌面上,发出声响。茶水溅了出来。

      他没有去擦,只是缓缓地、缓缓地抬起头,脸上那种轻松和配合的表情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几乎可以说是狰狞的笑意。

      他抽起纸巾,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指,仿佛刚才的失态只是一个小小的意外。

      “上官警官,”李影的声音失去了之前的圆滑,变得低沉而带着一丝嘲讽,“你的想象力,也不差嘛。仅凭我是体操运动员,就断定我能伪装脚印?证据呢?”

      剑拔弩张,最后的交锋,一触即发。

      “脚印的深浅可以伪装,那脚码大小呢?我的脚码和现场留下的可对不上吧?这你又怎么解释?”李影似乎变了一个人,话语有了些攻击性。

      上官茗早已料到他会如此反驳,立刻回应,语速快而清晰:“脚码同样可以通过穿不合脚的鞋,或者在鞋内垫入填充物来改变痕迹,这对于一个聪明的凶手来说,并非难事。”

      李影的脸色彻底阴沉下来,之前的伪装和镇定荡然无存,他眼中闪过一丝凶光,恶狠狠地盯着上官茗:“哼,多谢夸奖。说得天花乱坠,那鞋子呢?艾希娜失踪的挎包呢?杀人的绳子呢?这些实实在在的东西,你们找到了吗?在我的住处或者任何地方,找到一丝一毫的联系了吗?没有证据,一切都是你的臆测!”

      面对李影咄咄逼人的反问,上官茗心中那股不服输的劲头被激发,她几乎是不假思索地拿起对讲机,对另一端的孟汐说道:“孟姐!立刻派人去搜查李影的住所和健身房储物柜!重点寻找符合的鞋子、麻绳、以及女性挎包。”

      命令下达后,审讯室内陷入一片死寂。李影不再争辩,只是用一种近乎诡异的微笑,死死盯着上官茗,那眼神仿佛在说:“找吧,反正什么也找不到。”

      上官茗被他看得心底发毛,但毫不退缩。

      就在这时,一只温暖而宽厚的大手轻轻覆盖在她因为紧张和激动而微微颤抖的手上——是蔺瑾嗣。

      他没有说话,只是用这个无声的动作传递着支持和镇定。上官茗深吸一口气,手上的颤抖渐渐平复。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显得格外漫长。终于,对讲机再次响起,传来了孟汐的声音,但内容却如同冷水浇头:

      “茗子,还有瑾嗣……我……搜查队汇报,李影的屋子和储物柜都查过了,没有发现任何与案件相关的物品。 ”

      “什么?!”上官茗的心猛地一沉。怎么可能?她的推理方向绝对没错啊?李影的反应就是最好的证明。

      “一定是他销毁了!或者藏在别的地方!”上官茗不甘地对着对讲机说道。

      观察室里,孟汐看到上官茗因缺乏证据而陷入被动,李影那副有恃无恐的样子更是让她怒火中烧。加上之前对毕浩然的怀疑和他痛苦自责的模样,一种想结束这一切的冲动压倒了她作为警官的冷静判断。

      “够了!”孟汐低吼一声,猛地推开观察室的门,大步冲进审讯室前的走廊,脸色铁青。

      她直接来到正在等候着,一脸错愕的毕浩然面前,拿出冰冷的手铐,语气严厉:

      “毕浩然!鉴于你有重大作案嫌疑,现在正式逮捕你!你有权保持沉默……”

      “孟姐!不要!”上官茗听到了走廊的动静而惊呼出声,连忙踉跄地打开门,对着孟汐说。

      但孟汐的动作干净利落,手铐“咔哒”一声,已经铐在了毕浩然的手腕上。毕浩然像是完全懵了,没有任何反抗,只是茫然地看着手腕上的铐子,又回头看向上官茗和蔺瑾嗣,眼神空洞。

      那眼神仿佛在说“连你也不信我?”

      而坐在对面的李影,嘲弄着,微笑着看着这一切。

      “等等!孟姐,先别带他走!”上官茗猛地尖叫出声,“我‘看到’了!我知道真相!”

      李影闻言,心脏猛地一跳,但随即又强自镇定地嗤笑一声:“上官警官,你看到什么了?幻觉吗?”

      上官茗没有理会,而是快步走到失魂落魄的毕浩然面前,蹲下身,平视着他的眼睛,引导道:“浩然,你先冷静。仔细想想,还有什么细节是我们忽略的?你六点半到湖边,没看到艾希娜,也没看到凶手,这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疑问。凶手当时,能去哪里?”

      毕浩然茫然地摇头,声音沙哑:“可能……可能跑了吧……或者根本没有凶手?我不知道……如果她真的是自杀,都是我不好……”

      “不,不是自杀!报告写的很清楚!”上官茗斩钉截铁,“问题的关键在于,凶手是如何在作案后,在你到达之前的极短时间内,从湖边这个偏僻的角落完美消失的?田心怡守在公园入口,她说没看到可疑人物离开。那么,凶手很可能当时根本没有远离现场,而是就藏在附近,甚至……就在你的眼皮底下!”

      上官茗的目光猛地转向李影,甩出的推理如同出膛的子弹:“藏匿现场的那个人,就是你……李先生。”

      李影笑:“佩服!上官警官真是编故事的天才!”

      “并不是。”上官茗乘胜追击,声音铿锵有力,“因为只有你,才有可能用那种特定的手法!如果是你和艾希娜约好见面,有午睡习惯的田心怡根本不会注意到你入园,所以你可以提前潜伏。六点多,因为你们交涉失败,利用绳子勒死她后,此时田心怡已经醒了,而且还来了一个麻烦的毕浩然,这样的情况,固然不能贸然离开公园,于是凭借你对体操的熟悉和敏捷的身手……爬上树,规避毕浩然的视线。况且当日是天气不好的夜晚,湖边那么黑,等到茫然的毕浩然去别处等待,你甚至利用了树与树的连接,越过围墙离开了公园,这就是田心怡和毕浩然没注意你的存在的答案,这也是艾希娜被害的答案,这也当然是……我对这个案子的答案。”

      上官茗将自己写满笔记的笔录摊开展示在了李影面前,上面画了湖边的景象。

      上官茗的推理直指核心。审讯室里一片寂静,孟汐抓着毕浩然胳膊的手也不自觉地松了些力道。

      李影脸上的笑容终于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逼到绝境的阴沉。他死死地盯着上官茗,眼神如同毒蛇。

      “证据……”

      那么,最后给他一击吧:

      通过沦得知的树皮的磨损和弯曲,说明承受了重物。

      消失的凶器绳子,是上树的重要工具。

      体操运动员的身份,是最有效的底气。

      只会躲藏的犯人,终将被自己的愚蠢所扼住而窒息。

      上官茗说出树枝的磨损时,李影几乎已经要瘫坐在地面,他死死盯着毕浩然的右腿——那样的腿根本不可能爬树,想嫁祸已经不可能了。

      直到宁静的十秒过后,他才反应过来:

      “是……是我干的。”他抬起头,眼神空洞地开始供述:“艾希娜,那个民俗学者,太碍事了。不知道从哪里查到了我们在长梦屿的灯塔据点,还把情报提供给了警方——但是,我们的高层也有反侦查能力,看到了她的邮件,就知道了她的身份和……“软肋”。于是,我就来了。”

      “混账!”孟汐怒火中烧,一拳砸在桌子上,“你曾经也是个为国争光的运动员!怎么会堕落成杀人工具?!快老实交代,不然继续审讯。”

      “运动员?”李影像是被这个词刺痛了,眼中闪过泪光,“快十年前,三十生日那天,就被省队以‘年龄过大’为由一脚踢开……我没价值了,根本没钱赚了,亏我从小还一直想做个体操明星,活了大半辈子,也没活出个名堂……还有我老婆……哼,没过多久就带着我五岁的孩子,跟别的男人跑了。我连他们去了哪里……都不知道……”

      “那天晚上,我爬上天台,只想一了百了。可是……我却在那里遇到了一个人,一个有着雪白头发,和上官警官很像的绿眼睛的女人。“李影的脸上流露出唯一一次的幸福神色,“她就在那儿,看着日落,笑得那么无忧无虑……她看见了在栏杆外的我,没有说教,只是走过来……拥抱了我。”

      他的眼神浮现出一丝诡异的温暖和迷离,“她带我坐上游艇,去了城外一个不为人知的小岛,那里有个叫‘灾难旅社’的地下城市。那里有很多像我一样,被社会抛弃、走投无路的人。我在那里住了半个月,有个不男不女的小孩子给我们刺上了水母印记——我还认识了旅社的社长,他是个紫色瞳孔,温文尔雅的绅士。过了半个月,我和社长和女人说我想回去生活了,那个女人,她听后就给了我一大笔钱,告诉我‘好好活下去,找个新开始’。我……我曾经就向他们发誓,会用我的生命来回报这份恩情,那个女人,还笑眯眯着说这并不要回报。但过了九年,属于我的赛点终于到了……”

      这番叙述让审讯室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上官茗、蔺瑾嗣和孟汐都因这意想不到的“救赎”过程而沉思。

      冥河教,难道是一个收容不幸者的扭曲“慈善”组织?

      但蔺瑾嗣率先打破了这危险的同情,他的声音冷静而坚定:“无论你曾经历过何等不幸,都不能成为你剥夺他人生命、伤害无辜的理由。苦难不是罪恶的通行证。”

      孟汐也立刻从短暂的沉思中惊醒,职业的理性压过了那一丝同情。她不再犹豫,利落地又拿出冰冷的手铐,“咔哒”一声铐在了李影的手腕上。“李影,现在以涉嫌谋杀艾希娜的罪名正式逮捕你,请跟随我。”

      李影没有反抗,任由孟汐将他带走。在经过上官茗身边时,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复杂难明,有释然,有一丝偏执,或许还有一丝未能逃脱的遗憾。

      警局门口,夜色已深,路灯在地上拉出长长的影子。毕浩然的神情依旧萎靡,他搓着手和上官茗并排走着,声音沙哑地对上官茗说:“上官警官……谢谢你还我清白。但我……我还是没法原谅自己。如果我能多支持她一点,如果我不老是跟她吵架……她是不是就不会去和李影先生谈判,去追查那个邪教,而是专心恋爱了……就算她还活着,也应该早就不想再见我了吧……”

      上官茗看着他被自责吞噬的样子,温和的感情在她瞳孔里流淌,于是轻声安慰道:“别这么说。毕先生,艾小姐是爱你的。一个不爱你的人,怎么会那么细心地保存每一次和你的通话记录?那些争吵,在她看来,或许也是彼此牵绊的一部分。”

      毕浩然苦笑着摇头,嘴硬道:“那只是她的习惯……她做研究,什么都喜欢备份,起名字,记备忘录。”

      上官茗没有争辩,而是指了指毕浩然外套的口袋:“我是不是推理过,她挎包里就是她带的麻绳?艾小姐带的麻绳,不就是为了和你和好吗?我想,她大概是想趁着教你编点什么东西,再和你讲清楚自己的担忧——毕竟查邪教这东西要很大的勇气和决心,很容易把亲人扯进来,她其实是在保护你啊!就算没有这些远大的打算,两个人一起编篮子,不一样很浪漫吗?”

      毕浩然怔怔地伸向自己口袋里那卷粗糙的麻绳,手指颤抖地触摸着,仿佛能透过它感受到艾希娜的温度和生前的愿景。

      他终于忍不住,泪水夺眶而出,紧紧攥着那卷绳子,蹲在地上,肩膀剧烈地抽动起来。

      眼泪冲垮了悔恨的堤坝,也带来了一丝被爱的证明和释然。

      就在这时,一辆车疾驰而来,一个急刹停在路边。

      严英率先跳下车,笑嘻嘻地拉开后座门。

      紧接着,沦像只出笼的小鸟,飞快地钻出来,一眼看到上官茗,立刻冲过来紧紧抱住她,把脸埋在她怀里,闷闷的声音带着依赖:“茗姐!你去哪里了!我好想你!”

      上官茗被他撞得微微后退一步,忍不住笑了,揉了揉他柔软的头发:“才几个小时不见,嘴怎么这么皮了?跟老滑头似的。”她抬眼调侃地看向严英,“你教的?”

      严英立刻举手喊冤:“冤枉啊茗姐!沦这是发自内心!是吧?”

      然后严英指着沦和上官茗笑着说,“咱沦多可爱啊,学东西快,打游戏也厉害。”他挤眉弄眼,半真半假地争取,“你看,孩子在我面前这么乖,是不是考虑让我也混个‘干爹’当当?”

      “……倒是可以,但你别带坏他,而且别带他直播,不然有人盯上……”

      “肯定不会的,我保证!”

      上官茗被他的活宝样子逗笑,没有接话,只是拉着沦的手,对严英说了声“辛苦了,我们先回去了”,便带着沦走向自己的车。

      车上,夜色在窗外流淌。上官茗看了眼安静坐在副驾驶的沦,想起了白天的奇异连接。她轻声问道:“沦,今天在公园……我闭上眼睛的时候,好像能感觉到你看到的,感受到的。你呢?你会有这种感觉吗?”

      沦转过头,那双清澈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着微光,他认真地点点头:“嗯。我想着茗姐,闭上眼睛……有时候也能感觉到茗姐的眼睛,就像是个梦。”他顿了顿,补充道,“暖暖的,有时候又有点乱。”

      上官茗心中了然。这奇特的“共享意识”,看来是双向的。这大概率是江凌在设计沦时,为了更好控制或联系这个“造物”而埋设的某种机制。

      但这种链接,就像一个未知的炸弹,其能连接的人数限制、距离限制、乃至副作用,都还是未知数。

      “看来,这可能是‘他’的礼物……”上官茗喃喃道,目光望向车窗外无尽的黑夜和远处阑珊的灯火,“是福是祸?现在谁也说不清。”

      她和沦,就像两个懵懂的乐手,意外踏上了一架由随机的音符琴键构造的钢琴。每一个行动,都会奏响无法预知的音符。前路是深渊还是曙光?无从知晓。

      但无论如何,乐曲已经奏响。她握紧了方向盘,感受着身边沦传来的、微弱却真实的依赖,两人之间的莫名而生的亲情,也得到了一份依托。

      车子平稳地驶入夜色,载着他们,也载着无数悬而未决的谜题,向着不可预测的未来,缓缓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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