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号修正方程》右手上铺

13、依旧敌对

　　司令官领命退出办公室，随着门关上的最后一点声音消散在空气里，这篇空间恢复了以往的肃穆的宁静，偌大的空间里只余姬杯中一人。
　　姬杯中的目光再次落到刀锋之上。刃尖雪亮，映在他深蓝的眸底，像是夜空中划过一道流星。

　　“匕首在黑暗中坚信：它不仅是钢与几何，更是一种仪式，注定以血终结……”脑海里依稀响起一道清越徐缓的声音，“这真的是儿童读物吗，我怎么感觉要把我自己念睡着了？”

　　记忆里的小孩子狠狠瞪读书的人一眼，那道总是装着沉郁怒气和顽固坚持的蓝色的目光却越过十余年的光阴，对上了如今平静无波的眼眸。

　　“你在想什么？”少年重复地问，“姬杯中，你在想什么？”
　　“你不是说要逃离这里吗，你不是想去无人之地吗，为什么到头来又回到了这里，为什么成为了我最厌恶的那种人，是你导致的这一切，是你选择的这一切！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

　　“鼠目寸光。”姬杯中嗤笑一声，脑海中的画面灰飞烟灭。他没再看那把短刀，拎起来往扫地机器人那里一丢。机器人会扫描出那是一把拥有极高性能的军工短刀，然后将其送到专门的高温熔炉销毁。

　　姬杯中接着埋头处理公务，然而又没过多久，他的私人光脑响起了铃声。
　　【通话请求：来自[方]】

　　接通，然后一声怒吼在耳边炸响。

　　“皇室的狗也改不了吃屎吗？！”声音的主人已经气的神志不清了，“你大坝的神经病！知不知道适可而止？！！！别以为你#%￥！！@*|&……”

　　姬杯中看了眼时间：“你迟了。看来他没第一时间告诉你。”

　　帝国研究院的实验室门口，方好去一把捏碎了手中的试管，细碎的碎片隔着一层手套深深扎进血肉，银蓝色的液体迸溅出来，在手套上留下腐蚀的痕迹。

　　“欸！方医生！小心啊——”

　　方好去恍若未觉，在随行人员大呼小叫的骚动里压低声音，咬紧牙根，几乎是从喉咙底挤出几个字。
　　“姬、杯、中——”

　　他受邀观摩帝国研究院，前脚脱离了长达4个小时的断电断网状态，后脚就看到一长串未读信息。
　　为了采集各个疗程的数据反馈，一款监控身体状态的微型机器人全年无休地奔涌在卫巡的血管中，将采集到的数据上传至专业团队，一旦发现异常，就会立即向方好去的光脑中发提醒信息。

　　一长串异常提醒的信息仿佛无休无尽，方好去没敢往上翻，点开最新的数据报告——时间是两个小时之前。
　　【检测到异常成分……目标神经活跃水平显著下降……】

　　他轻而易举地猜到发生了什么，随之生出一股无处着落的恐慌，而后点燃了柴薪烈火的愤怒淹没了理智，一把捏碎了左手拿着的试管。

　　接通的电话那头，态度淡漠的独裁者语气平静，仿佛一切都理所当然。

　　“你在研究院？心还挺大的，我还以为你这两天会一直跟在卫巡身边呢。”
　　“你现在又敢说他的名字了？你——”
　　“整个帝国没有我不敢做的事情，方好去。”姬杯中说，“倒是你现在束手束脚不敢问我他现在在哪里，不是吗？”

　　碎片嵌入皮肉，方好去无数次熟悉这样的痛感，看了一眼后就置之不理了。随行的人员头一次见到温文尔雅的方好去发火，并不敢在老板面前多嘴，叫来医护人员就退到一旁。

　　方好去注意到自己的失态，强行压下了面部情绪，把鲜血淋漓的手递出去，侧过脸，说：“显而易见的套话就不必了，关于他的答案还不需要一个陌生人告诉我。”

　　“哦，那你打这通电话只是为了发泄情绪和浪费时间？几年来毫无长进，他知道你这样吗？”

　　医护人员弱声道：“方医生，愈合剂使用期间不要撺拳……”

　　“谢谢。”方好去挂断电话，朝对方一点头，然后抬手叫来助理，“备车，立刻回公司。”

　　远离研究院人员的视线后，方好去在车上盯着卫巡的通讯界面看了很久，也可能不久，最终拨通了电话。
　　他难以描述听到第一声铃声响起时的感受，空空的大脑还没品味出情绪，耳麦里就已经传出熟悉的声音。

　　“喂？”

　　方好去摒住了呼吸。

　　“卫巡！”他听见自己喊他的名字，二字脱口而出的瞬间，他又听见胸膛中震动的心跳。

　　‘太急切了。’方好去想，于是干巴巴地问：“还顺利吗？”
　　“你现在在哪，我派人来接你？”

　　“挺顺利的，”卫巡的声音和早上出门时一样轻快，“不用来接我，我找到落脚的地方了。”

　　方好去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高悬的心跌回地面，更为复杂的情绪也随之回笼。恍恍的状态一被打破，他立刻意识到卫巡说的话代表了什么。
　　这些天他忙于辽和公司业务，卫巡虽然从来不关注经济市场，但恐怕早就通过他细微的态度变化意识到这是一场史无前例的成王败寇的商战，不想旁生枝节。

　　“……”

　　“没关系，我就呆这里避避风头，你别担心。”

　　对方主动挂了电话，方好去看着恢复初始界面的光屏出神片刻。

　　为什么不告诉我？他怎么可以这样？

　　以上无理取闹的念头被迅速推翻，方好去有些绝望地发现，假设情况异地而处，他自己也绝不会开口。

　　明明一起经历了风雨同舟的过去，为什么现在反而有所顾虑？
　　为什么他为了让两人能安身立命而建立的辽和，冥冥之中反而成为了阻碍？

　　方好去闭上眼睛，伸手捂住脸，向后仰倒在车后座上。

　　不，不是外界的原因。

　　他反复地点进卫巡的通讯界面，很想联络他问问具体情况，但大脑像浆糊一样想不出开口的缘由，最终还是熄灭了光屏。

　　半个系统时后，方好去到达辽和，某位经理向他报告：“老板，来了一位新客户，二十分钟前到的，人现在在接待室。”

　　方好去已经恢复了平日里气定神和的状态，随口问：“是什么样的客人？”

　　“那位客人说……”经理犹豫了一瞬，“零十二。”

　　第二天，卫巡和林纳的独栋小楼收到了一封特快的快递，打开一看，竟然是林纳的事务所合法经营执照。

　　卫巡挑眉：“你怎么注册的？”

　　林纳看向他，微笑道：“虽然信息是缺了点，但那是正经帝国公民认证，这栋房子也不是非法建筑。”

　　卫巡耸了耸肩，方好去当年注册辽和被卡了近半年的流程，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效率如此之高的管理局。

　　“毕竟规模很小，申请也多。”林纳扫了两眼网站界面，就熟练地把事务所挂到了平台上。卫巡探头看了看他挂的业务。

　　【大学生/期末/日常辅导/计算机/专业编程/代码学习/软件工程/操作系统/机器人控制/神经网络/安全系统……
　　Qzuipo、Vaja、J++均可，支持辅导与讲解，速度质量双保证，bug包改……】

　　林纳的打字速度奇快，上传了这份文案后，又迅速改写了另一篇业务说明，只不过把目标群体由学生改为了公司外包。

　　卫巡叹为观止。

　　“我记得你说自己是个侦探吧？”
　　“哦天哪，感谢您记住了我的职业。”林纳说，“然而从来没有一条法律禁止侦探学习代码。”
　　“真巧，我也没有说过。”卫巡一边说一边看着林纳把业务水平的自评打到满星。

　　他不由得想起不久前林纳对他光脑防火墙的抢救。设计出这个防火墙的人是军方最为顶尖的网络专家，背后的团队更是大咖云集。军方的科技留有浮升时代辉煌的文明硕果，水平领先民用不知多少年，即使民用科技日新月异地发展，军方的科技仍然是一座不可逾越的大山。他这些年流窜在首都星系却从未产生任何身份危机就是最好的证明。
　　那些追捕小队能对这样的防火墙干扰一二属于完全意料之外的状况，可以看出背后的骇客绝非善类。
　　那么能在瞬间用某个“蜜罐”程序阻断入侵的林纳，自称“侦探”的码农，或者说骇客，又该是什么样的实力呢？
　　这个人来路不明，身份不详，整个人透出一股“我是非法分子”的危险，然而卫巡早已在战争中养出了以不变应万变的从容和因时而动的习惯，此刻与这位侦探利益一致，同行自然无妨，但摸个底是必不可少的。

　　脑中思绪百转千回，他顿了顿，说：“不过还有一个问题——”卫巡意有所指：“一个三五账号，别人未必会来找你。”
　　闻言，林纳停住了敲打的动作，映着明亮屏显的暗绿色眼睛缓缓转过来，对上另一双带着细微探究的沉黑的瞳孔。

　　“你要提升知名度应该很简单，”卫巡开玩笑似的说，“比如，把你那个‘蜜罐’的代码放到论坛上？”

　　“不合适。”林纳说，“我们无法保证找您的那群人不会看到——事实上以如今的信息传播速度，这种概率无限接近于零。应合约的要求，我不能这么做。但如果客人好奇的话，我可以偷偷给您看。”

　　卫巡眼见意图被识破，很坦然地一摊手：“履行合约又不是只有这一种方法，您儿重新编个新的？”

　　“就算是天才也需要灵感。”林纳按下回车键，“更何况我不是，客人。”
　　“好吧，你不是代码天才，你是个侦探。”

　　闻言，林纳弯起眼睛，朝卫巡露出一个真切的笑容。
　　“您说的对，侦探会用侦探的方法来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