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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冰 ...

  •   我是张军,我在和那文娜吃饭。

      回来时碰见她在唱歌,她的歌声是如此动人心弦。

      却因我戛然而止。

      她坐在我对面,像是饿极了,只低头盯着担担面。

      服务区饭店不少,也许是太早,只有几家店开了门。我路过担担面的招牌,我想起了我们的初遇。是小山村里最平常的一晚。

      于是我进去,买了两碗担担面。老板说,他的店永远是最早开,最晚关的。

      这担担面也不知味道正不正宗,会不会让她想起我。

      即使我们面对面,她只需抬眼就能见我。我不奢求她爱我。

      看看我吧。

      我想我应当解释为什么我们现在如此生疏。

      这不是谁的过错。

      离开长沙前,我向她表白了。

      *

      2008年是极为特殊的一年,它很难忘。

      于我个人层面,它是我和那文娜时隔14年再度重逢的日子。但重逢有些令人悲伤。

      于国家层面,它是真正的,举国悲痛的日子。一个全国人民铭记的苦难日。

      无数人丧生,甚至包括我的父母。

      2008年5月12日,汶川大地震。

      5·12汶川地震共计造成69227人遇难、17923人失踪、374643人不同程度受伤、1993.03万人失去住所,受灾总人口达4625.6万人。

      请容我为逝去的人们默哀,再接着讲下去。

      其实也不好再讲些什么了。

      我只记得那天下午再平常不过,我和父母在小院里聊天。那时还是幸福的一家三口,转瞬间不复存在。

      一阵巨大的声音传来,大地裂开又合上,一步之遥,就只剩我一人。

      多么残忍。

      我愣住,但来不及哭喊,更大的震感传来,我跑进屋里,躲在桌子下。

      房子坍塌骤然坍塌。

      幸福的幻象彻底破碎,曾经无比温馨的小院变成一片废墟,我也无依无靠。

      地震还没停,我被压在废墟下动弹不得,也看不见天日。

      不知过了多久,停下了。

      我连叫喊的力气都没有,在黑暗里只祈祷谁来救救我。

      谁来救救我?

      或许是消防员,或许是乡亲,或许是路人。

      不对,这时候怎么会有路人呢?大家都去避难了。

      不知道隔壁的刘奶奶,对个的王阿姨,邻村的王叔叔他们还好吗。

      那时我已22岁,可遇上这种事也只是个孩子罢了。我只能胡思乱想,再祈祷着。

      又不知过了多久,我连思考的力气都无,极度的缺水和饥饿让我几乎失去意识,但还是没有人来救我。

      我失去一切力气和手段。

      窘迫的重逢拉开序幕。

      我听见一连串脚步声,从远到近。有些急促,还伴随着剧烈的喘气声。最终停留在附近。

      然后我听到了久违的声音——

      “张军!张军!”

      认出她的声音有些吃力,我真的再无力气去回应。也许我和父母一起死在这里就好了。

      我认命的闭上眼,意识逐渐模糊。我好似听见父母的呼唤。

      可头顶传来一阵声音,是她在找我吗?身上似乎轻了一点,伴随着房屋碎片被她挖开。虽然并不足以令我脱困。心理作用罢了。

      我不得不去想她,那文娜。

      距离我们上次初遇已经14年有余。她再也没来过,我本以为那就是我们的最后一面。毫无音讯,父母也再未提起这个名字,这段所谓的姐弟关系就这样中断。

      只是一个8岁的小孩无端崇拜上27岁的大姐姐。

      “张军!张军!”

      她还在叫我。

      我只能别扭的挪了挪手,用尽最后的力气敲了敲身边的砖瓦。

      咚,咚,咚。

      生的大门被我敲响,而她又亲手为我推开。

      后来的故事不用再多说,那文娜叫来了救灾人员,把我救了出去。

      后来我才知道,整个村子也只剩我一人。地裂几乎吞下整个小山村,我家在村子外围,刚好躲过一劫。

      但也只有我躲过一劫。

      等我醒来,我已经躺在帐篷里,那文娜就在我身边。她没有印象里那么华丽,只穿一身朴素的衣服,甚至还有些灰头土脸。相较于14年前,她不再尖锐,眼里灵气少了些许,却多了几分沉稳。

      我和她就这样对视,在她眼里,我看见几分悲伤惋惜。

      “我爸妈死了。”我很平静的说出来。虽然我很难过,但挤不出半点眼泪。也许人伤心到极致只会呆滞吧。

      那文娜没有说话,张开了双臂。她没有给我几句安慰的话。

      却给了我一个温柔的拥抱。

      我在她怀里,没有吱声。劫后余生四个字对我来说太沉重,但更沉重的是独活。

      不知还会不会有幸福,不知还会不会余震,不知还会不会活下来。

      但此刻我拥有着那文娜的一呼一吸。

      过了一会,泪缓慢的滴下来。

      不为我哭,为他们哭。

      痛苦是延绵不断的,像块拧不干的湿毛巾,永远潮湿和冰凉,直到现在也在我心底隐隐作痛。

      幸存带来的庆幸迅速枯萎。

      但也有些坏心思疯狂生长。

      那文娜的手不断抚摸着他的后边,好似在哄小孩。

      确实也到了当妈妈的年纪了。

      有些爱意出现的并不是时候。也许是惊天地泣鬼神,决定生死的一瞬间,也许是日久生情,朝夕相处所产生的回忆使情感发生质变,是平常。

      此时有的只是两个人在避难的帐篷里相拥。

      「有意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也许不能用这句来形容,毕竟没有人在我心头栽下相恋之花。

      那文娜的金发披在身前,扫过我的肩。她无暇顾及,因为她的双手正轻柔的伏在我后背。

      就是这样不符合逻辑,很俗套的发生,又很俗套的被我察觉。

      过了近20年我也无法找到它发生的理由,直到前几天听到一首歌,歌词很有意思。

      “爱上了你没什么道理,只是刚好情窦初开遇到你。”

      醍醐灌顶。

      8岁的小孩分辨不清爱和崇拜,但22岁的人可以分别。

      也许是吊桥效应。

      那又怎?

      27岁的大姐姐失去了一切,但41岁的女人得到了一些说不明道不清的东西。

      是少年炽热的心。

      *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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