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儿不搁浅》Buddiiist

12、第 12 章

　　程余慢步走过进小区后的那条林荫路，遇到了不少带着孙子孙女出来散步的老一辈。

　　落叶没有人清扫，踩在半绿半红的叶子上沙沙作响。

　　他推开九栋楼下的门，迈进去的脚步停住，低头目光落在坐在第一级台阶上的人身上。

　　第一眼他差点以为是误闯的醉汉，看清楚了发现不是误闯的，但真是醉汉。

　　“让让。”他淡声道。

　　那人往边上挪了挪，乖巧的让开半边台阶。

　　程余上楼，开门把面包店买的东西放进冰箱里。

　　然后他对着关上的冰箱门叹气，重新下楼。

　　回到一楼的时候那人果然还在，低头靠在栏杆上，像是困了，头一点一点。

　　走的近了，酒味钻进程余鼻子里，他皱眉。

　　少爷不喜欢闻这个味，平时闻了要离三尺远，好在这人酒局散场之后应该有去淑过口，味道很淡。

　　“起来了。”程余道。

　　身前人乖乖起身，站起来，用那双透亮的褐色眼睛看着他。

　　格子外套，黑色内搭，包背右肩，高挺鼻梁上架一副黑框眼镜，人很白，只有靠近耳朵边上被酒精染红了。

　　于良站起来的时候包险些从肩上滑下来，他两只手一起上，抓住了快掉下去的包。

　　“回来了怎么不上去。”程余拧着的眉头没松开，视线随着他往上移动。

　　“等十一点。”于良道。

　　“等十一点干什么。”程余挑眉。

　　“等十一点我妈睡了就不用挨念叨了。”

　　没想到是这么个理由，程余盯着他和他对视，于良眼神很认真，专注的目光直直照入他眼底，半点不似开玩笑。

　　十几秒后程余先扛不住，移开视线。

　　他伸手推了推于良，没推动。

　　“别在这吹风。”程余又推了一把，不多的耐心被消耗的差不多，“去我那待会。”

　　现在才八点半，他毫不怀疑如果放着这人在这不管，他真能坐到十一点。

　　于良的大脑慢吞吞的转过弯，扶了扶快从肩上滑落的包，低低的应了声好。

　　他跟在程余身后，光顾着盯着下面看，程余上一个台阶他上一个，两个人的脚步声完全重叠在一起。

　　程余停下，他也停下，低头站在原地等程余开门。

　　“进来吧。”程余开门，站在门内几步远的地方叫他。

　　于良的脚刚伸进来就停下，踩在门槛上。

　　“进来。”程余重复道，对醉鬼还算包容。

　　于良开口：“换哪双鞋。”

　　程余在鞋柜里随便找了双男士拖鞋丢过去，边看着他换上边道：“上次怎么没见你这么客气。”

　　“上次是上次。”于良，“上次你血都流一手了，还管得上我换不换鞋？”

　　程余不置可否：“都这样了记得还挺清楚。”

　　他走到沙发上坐下，端着程余递给他的水杯，安安静静坐着也不说话，腰后靠着一个抱枕，坐得笔直。

　　偶尔的他抬起手，小口小口的喝水，握着杯子的手本来在外面吹了一会冷风冻红了，在热水的温暖下渐渐回暖。

　　程余在冰箱里找了找没找到蜂蜜，放弃了泡蜂蜜水，走回客厅。

　　他刚开始看于良的样子以为他醉了，但现在再看他安安静静的样子又有点不确定，或许只是多喝了点，逻辑还是清晰的。

　　保险起见，他还是问：“你今晚喝了多少？”

　　于良诚实的回道：“不记得了。”

　　“...大概的呢，有印象吗？”

　　于良还是摇头。

　　“二十四乘二加三。”

　　某人皱眉算了半天，不大确定的回答道：“41？”

　　得，他最初的判断果然没错，这就是个醉鬼。

　　程余懒得再问，坐到沙发另一头玩手机。

　　他们一个左边一个右边坐在沙发的两极，右边那个低头盯着屏幕看，另一个一动不动的待着，唯一的活动就是放下杯子挪动了一下背后的抱枕，然后就从端着杯子变成了安静的抱着抱枕。

　　电视机上面的石英钟分针转过一圈，程余终于从手机上移开眼睛。

　　他刚想问于良他冲咖啡要不要顺便给他热个牛奶，话没出口先卡在嘴边，盯着于良的脸看了几眼。

　　几秒后他从沙发上站起来回房间，再出来的时候手上抱了一床薄被。

　　于良不知何时靠在沙发上睡着了，抱枕快要从怀里掉下去，被他右手虚虚的托住。

　　程余把被子轻轻盖在他身上。

　　他有考虑过要不要把于良叫起来去客房睡，反正离十一点还有一个半小时，但他以己度人，觉得好不容易睡着不容易，任由他在沙发上睡去了。

　　程余盯着他看了几眼，突然伸手把他的眼镜摘了下来。

　　然后满意的点头，顺眼多了。

　　灯光在于良的眼窝处投下两湾浅浅的阴影，可以听到清浅的呼吸声，他的眼睫随着呼吸轻轻颤动。

　　他想起来晚饭前和于良在微信上聊的那几句，于良只说今晚有应酬，被人劝酒也不知道拒绝一下的吗，明天周四又不是周末，没机会休息，晚上这个样子第二天能好受就有鬼了。

　　程余把他的眼镜折好放在茶几上，塞上耳机刷了会视频，回房间拿了睡衣进浴室，匆匆冲了个澡。

　　用毛巾撸着湿发出来的时候，他拿出来的那床被子已经被抖到了一边，于良正捏着被角把被子对折。

　　“醒了？”程余一顿，把毛巾从头上拽下来，随手丢到桌子上。

　　于良很快把被子叠好，道：“嗯，我睡了多久啊。”

　　程余哪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他一转头于良已经合眼不知道多久了，只能胡乱恰了个时间段，大致估摸了一下：“四十分钟吧。”

　　于良看起来比刚进屋的时候清醒多了，睡觉果真有奇效。

　　他伸出手，比了个二，“这是几。”

　　“你逗傻子呢。”于良失笑。

　　好，看来是真清醒一点了。

　　于良把叠好的被子搭在腿上，偏头打了个哈欠。

　　“每天睡那么晚不困吗？”程余抬手去拿放在架子上的吹风机，问。

　　于良反应还是慢慢的，隔了好几秒才道：“问我吗，有一点，不影响上班，怎么了？”

　　回应他的是吹风机冷风档呼呼的吹风声。

　　他抓过抱枕往旁边看，等了几分钟，等程余吹完头发了才开口：“晚上吵到你了吗？”

　　程余抓着吹风机的手停了一下，淡淡道：“没有。”

　　他就忽然想起来问一句而已，除了开头几天，隔壁都很安静，只有偶尔传来几声脚步。

　　脚步声很轻，从房间一头到另一头，因为刻意放缓了脚步，听起来非但不烦人，反而很安心，一下一下很有节奏，像在打拍子。

　　程余一开始还会因为隔壁这些小响动惊醒，到现在渐渐的习惯，甚至觉得白噪音一样很助眠，他自己都说不清楚，暂且归功于人体适应力超绝。

　　“行，那就好。”于良脸埋在被子里，声音闷闷的，程余走近了他从被子里把自己拔出来，抬起手。

　　从于良抬起的手上接过薄被，他把被子丢回客房床上。

　　被子上沾了点酒味，除此之外还有一种不一样的味道，他忍着对酒气的嫌弃凑近闻了闻。

　　浅浅的，甜甜的，像牛奶。

　　隔壁沐浴露的味道？

　　程余只能把来源归结于此，关门走出客房，路过厨房顺手在冰箱里拿了一瓶饮料一瓶牛奶，又从准备好的明天早餐里抽了一片吐司。

　　“没有蜂蜜，喝这个吧。”他连牛奶带吐司一起递过去。

　　于良叼着吐司把吸管插进牛奶盒里，两个人继续一左一右坐在沙发上，这回于良没有坐着发呆了，边吸牛奶边回消息。

　　屋里很安静，打字的声音就显得格外清楚。

　　时钟刚走到十一点，他便起身，在窗边小心翼翼的探头往隔壁阳台看了一眼。

　　探头可以看到的范围里关了灯漆黑一片，只能隐约看到家具的轮廓。

　　“应该是睡了。”于良道，“我得趁现在回去收拾一下，不能被看出来。”

　　“嗯。”

　　他往门口走，程余象征性的送了几步。

　　于良手搭在门把手上，瘦而长的食指勾住把手，也不开门，站在门前回头。

　　于是程余也停下脚步，看他有什么幺蛾子。

　　于良跟他对视几眼，突然笑了一下：“邻居，其实我喝醉不会断片，什么都记得，还很清楚。”

　　他的眼睛在灯光下亮的惊人，带着促狭的笑意。

　　“知道了。”程余没明白他为什么要突然提这个，淡淡的回应。

　　“看起来你自己都没发现，你跟不清醒的我话更多，反而我一醒活人感就淡了，话少了一句话也变短了。”于良语气意味深长。

　　有吗？程余的话在喉咙里转了个弯吞回去，思绪也随之转个弯，出神片刻。

　　于良没给他追问的机会，笑了笑，开门一转身就回了隔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