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落》EchoDawn

22、出口

　　这一次，林雾没有立刻躲开，只是哭得更加崩溃，仿佛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宣泄的出口。

　　“别怕……”沈疏桐的声音哑得厉害，她小心翼翼地、试探性地将另一只手也轻轻放在林雾剧烈颤抖的背上，感受到那单薄脊背下传来的惊惶和痛苦，“我在这里……没事的……会过去的……”

　　她一遍遍地重复着这些苍白的安慰，动作生涩却充满笨拙的温柔。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接触另一个人的彻底崩溃，第一次尝试去安抚一颗破碎的灵魂。

　　她自己的手也在微微发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汹涌的心疼和一种难以名状的、想要将眼前人紧紧护住的强烈冲动。

　　不知道过了多久，林雾的哭声渐渐低了下去，变成了断断续续的抽噎，身体的颤抖也慢慢平息，只剩下精疲力尽的虚脱。

　　她依旧没有抬头，但紧绷的身体似乎微微松弛了一些，甚至无意识地往沈疏桐手掌传来的那点微薄暖意靠拢了一点点。

　　沈疏桐一动不动，任由她靠着，掌心感受着她背脊细微的起伏。

　　客厅里只剩下窗外隐约传来的车流声和两人交错的呼吸声。

　　沈疏桐看着地上狼藉的药片，又看了看怀里脆弱不堪的人，一个决定在她心中迅速成型。

　　她不能眼睁睁看着林雾这样下去。

　　她轻轻抽出手，站起身。林雾立刻惊慌地抬起头，泪眼模糊地看着她，眼神像受惊的鹿，仿佛害怕她离开。

　　“我去给你倒杯水，收拾一下。”沈疏桐放缓声音解释，“我不会走。”

　　她走到厨房，找到干净的抹布，仔细地将地上的水渍和药片清理干净，又倒了一杯温水。

　　回到客厅时，林雾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但目光一直跟随着她，里面充满了依赖和不安。

　　沈疏桐将水杯递给她，然后在她身边坐下，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那个药，”沈疏桐看着她小口喝水，语气尽量平静地问，“叫什么名字？在哪里开的？病历或者药盒还在吗？”

　　林雾握着水杯的手指收紧了一下，眼神闪烁，似乎不愿提及。

　　“林雾，”沈疏桐的声音严肃起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决，“你需要它。这不是丢人的事。告诉我，我必须帮你拿到药。”

　　或许是沈疏桐眼神里的坚定和关切太过强烈，或许是刚才的崩溃耗尽了所有抵抗的力气，林雾沉默了很久，才极其艰难地、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报出了一个拗口的药名。

　　“病历……在床头柜抽屉。药盒……上次的……扔了。”她断断续续地说完，仿佛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将脸重新埋进膝盖里，肩膀微微耸动。

　　沈疏桐立刻起身，走进卧室。卧室和客厅一样，极简到近乎冰冷，只有书桌上堆着的几本竞赛书和床头柜上放着的一本看到一半的英文小说，透露出一点生活痕迹。

　　她打开床头柜抽屉，里面果然放着一本病历和几张之前的处方签。她快速翻看了一下，记住了关键信息——医院名称、医生姓名、诊断结论：上面写着“心境情感障碍”和“焦虑状态”等字样，以及那个熟悉的药名。

　　她的心沉了沉，但更多的是有了明确目标的冷静。她把病历放回原处。

　　回到客厅，林雾依旧保持着那个自我保护的姿势。

　　沈疏桐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还来得及赶在最后一家大药店关门之前。

　　“你在这里等我，锁好门，谁敲也别开。”沈疏桐的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吩咐意味，“我去给你买药。”

　　林雾猛地抬起头，眼睛里充满了惊恐和抗拒：“不……不要……不能去……”她似乎害怕沈疏桐因此惹上麻烦，或者被她的“脏病”沾染。

　　“听着，林雾，”沈疏桐蹲下身，平视着她的眼睛，目光灼灼，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坚定，“你需要帮助，这没什么大不了。我只是去帮你买药，就像买感冒药一样。你就在这里，安静地等我回来。相信我，好吗？”

　　她的眼神太过直接和炽热，里面翻涌着林雾从未见过的、复杂而强烈的情感，有关切，有心疼，有不容拒绝的决心，甚至……还有一丝更深的东西，让林雾的心跳漏了一拍，慌乱地移开视线。

　　最终，林雾极其轻微地、几乎无法察觉地点了一下头。

　　沈疏桐松了一口气。她站起身，走到门口，又不放心地回头叮嘱：“锁好门。我很快回来。”

　　她打开门，快步走了出去。电梯下行时，她拿出手机，开始搜索那家医院的晚间挂号信息和附近24小时药房的地址。

　　优等生的逻辑思维和行动力在这一刻发挥了作用。她冷静地规划着路线和时间，仿佛只是在解一道复杂的数学题，尽管她的心脏因为紧张和后怕仍在剧烈跳动。

　　她先打车去了那家医院，挂了急诊心理科的号，利用病历上的信息，艰难地向值班医生说明了情况。

　　她谎称自己是患者的姐姐，药不小心弄丢了，磨了半天，终于成功开到了一张处方。

　　然后她又飞奔到最近的24小时药房，买到了那瓶救命的药。

　　整个过程，她的大脑高度紧张，却又异常清醒和冷静。一种强烈的、守护什么的信念支撑着她，让她暂时屏蔽了所有的害怕和顾虑。

　　当她再次站在林雾家门口，手里握着那瓶小小的、却重若千钧的药片时，时间才过去不到两个小时。

　　她按响门铃。这一次，门很快打开了。

　　林雾依旧站在那里，脸色苍白，但眼神里的惊惶似乎消退了一些。她看到沈疏桐手里的药瓶，眼圈瞬间又红了。

　　沈疏桐走进屋，关上门，拧开药瓶，按照说明书倒出规定的剂量，又去接了杯水，一起递给林雾。

　　林雾看着她，眼泪无声地滑落。她没有立刻接药，而是忽然伸出手，极其快速地、用尽全力地抱了沈疏桐一下。

　　那个拥抱短暂而僵硬，甚至带着点笨拙的碰撞，一触即分。却像一道电流，瞬间击穿了两人之间所有的距离和防备。

　　林雾迅速接过药和水，背过身去，仰头将药吞下。肩膀微微颤抖。

　　沈疏桐僵在原地，怀里还残留着那个拥抱的触感——冰冷、单薄、却用尽了全力。

　　她的心跳骤然失序，一股酸涩而滚烫的热流涌上眼眶，又被她死死忍住。

　　她看着林雾吃完药，情绪似乎慢慢稳定下来。

　　时间已经不早。沈疏桐知道自己必须走了，否则家里爷爷奶奶该担心了。

　　“药按时吃。藏好。”沈疏桐低声嘱咐，声音有些沙哑，“有什么事……给我发短信。”她把自己的手机号码写在了一张纸条上，放在茶几上。

　　林雾点了点头，依旧没有看她，声音很低：“…谢谢。”

　　“我走了。”沈疏桐走向门口。

　　在手握住门把手的瞬间，她听到林雾在她身后，用极轻极轻的声音，仿佛自言自语般说： “…下次…不会了。”

　　沈疏桐的动作顿住了。她知道林雾指的是什么——那种伤害自己的行为。

　　她没有回头，只是用力地点了点头，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发不出声音。她打开门，走了出去。

　　回家的路上，夜风凛冽。沈疏桐却感觉不到冷，怀里那个短暂的拥抱和林雾最后那句话，像一团微弱的火，在她心底燃烧着。

　　然而，就在她即将走到自家小区门口时，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付晓冉发来的短信。

　　“疏桐！你听说了吗？王老师好像知道了今天有人冒充家长去医院开药的事！正在群里问呢！好像还牵扯到心理科什么的……怎么回事啊？跟你下午早退有关系吗？【惊恐】【惊恐】”

　　沈疏桐的脚步猛地停住了，浑身的血液似乎瞬间冷却下来。

　　王老师知道了？怎么会这么快？！ 医院那边泄露了信息？还是……

　　一个更糟糕的猜想浮上心头：难道是陈莉后知后觉地起了疑心，去医院查问或者……直接联系了学校？！

　　她冒充家属开药的事情败露了？学校会怎么处理？会通知家长吗？爷爷奶奶知道了会怎么样？最重要的是——这件事会影响到林雾吗？会不会让她的处境变得更糟？

　　沈疏桐站在寒冷的夜风中，看着手机屏幕上那行字，刚刚因为帮助了林雾而升起的微弱暖意瞬间被巨大的不安和危机感所取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