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落》EchoDawn

21、意外

　　放学铃响，沈疏桐第一个冲出了教室。她甚至没有等付晓冉和周予安。

　　她骑上自行车，却没有往家的方向走。而是拐向了另一个方向——她记得上次偶遇林雾时，大致记得她公寓楼的位置。

　　冷风刮在脸上，像刀子一样。沈疏桐的心跳得飞快，混合着恐惧、担忧、以及一种破釜沉舟的决心。优等生的外衣、校规的约束，在此刻都被对那个人的强烈担忧压了过去。

　　她只知道，她必须去确认林雾的情况，现在，立刻，马上！

　　她凭着模糊的记忆，在那片高档公寓小区外徘徊。她不知道林雾具体住在哪一栋哪一层，只能焦急地望向那一扇扇冰冷的、相似的窗户。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华灯初上。小区的灯光次第亮起，温暖着一个个家庭，却更衬得站在寒风中的沈疏桐形单影只，茫然无措。

　　她该怎么办？贸然闯入？一家家去问？

　　就在她几乎要被绝望和无力感淹没时，她的目光猛地定格在小区门口——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拎着一个印着某药店logo的塑料袋，低着头，步履匆匆地走出来。

　　是那个后妈，陈莉。

　　她脸色不虞，眉头紧锁，似乎遇到了什么麻烦事，径直走向路边停着的一辆黑色轿车。

　　沈疏桐的心脏猛地一跳！药店的袋子！是给林雾买的药吗？！

　　她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猛地蹬起自行车，飞快地冲了过去，在陈莉拉开车门即将上车的前一刻，拦在了她的面前！

　　“阿姨！”沈疏桐的声音因为急促的奔跑和紧张而微微喘息，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决。

　　陈莉被突然冲出来的沈疏桐吓了一跳，待看清是她，脸上立刻浮现出一丝不耐烦：“你是？有什么事？”她记得这个女生好像和林雾比较亲近。

　　沈疏桐紧紧盯着她，目光锐利，直接开门见山：“阿姨，林雾怎么了？她还好吗？王老师说她出了意外？”

　　陈莉的眉头皱得更紧，语气冰冷而疏离：“这是我们家的私事，跟你没关系。让开。”

　　“我是她同学！我很担心她！”沈疏桐寸步不让，声音提高了一些，引来了门口保安的侧目，“她到底怎么了？是不是……”

　　那个可怕的猜想几乎要脱口而出，又被她死死咽了回去，换了一种说法，“…她的药是不是吃完了？她是不是很难受？”

　　陈莉听到“药”字，眼神闪烁了一下，闪过一丝极度的烦躁和不耐烦：“你知道的倒是不少。既然你知道她吃药，就更该离她远点！她那种状态，谁沾上谁麻烦！赶紧让开，我赶时间！”

　　她的话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刺向沈疏桐。那种对林雾毫不掩饰的嫌弃和冷漠，让沈疏桐的怒火瞬间压过了恐惧。

　　“她是你女儿！”沈疏桐的声音因为愤怒而颤抖，她第一次在外人面前如此失态，“你怎么能这么说她？！她现在需要人照顾！”

　　“女儿？”陈莉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嗤笑一声，“一个随时会发疯的累赘罢了！要不是……”她似乎意识到失言，猛地刹住话头，脸色更加难看，用力推开沈疏桐，“滚开！别挡道！”

　　她粗暴地拉开车门，坐了进去，砰地一声关上车门。

　　黑色轿车毫不留情地发动，喷出尾气，从沈疏桐身边疾驰而去。

　　沈疏桐被推得踉跄了一下，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那辆绝尘而去的汽车，浑身冰冷，不是因为寒风，而是因为陈莉那些刻薄恶毒的话语和冷漠的态度。

　　累赘……随时会发疯……

　　所以，林雾的“意外”，真的和她最害怕的猜想有关吗？而那个所谓的“家”，不仅不是避风港，反而是更深的地狱？

　　巨大的心痛和愤怒像海啸般席卷了沈疏桐。她站在原地，寒风卷起她的发丝和衣角，单薄的身影在暮色中显得无比倔强而又无助。

　　她缓缓抬起头，望向那片亮着无数灯光的、冰冷的公寓楼。

　　林雾就在其中的某一扇窗户后面。独自一人。刚刚经历过“意外”。被至亲之人视为累赘。

　　沈疏桐的心脏像是被撕开了一个大口子，冷风呼呼地往里灌，却也将某种更加坚定、甚至带着几分偏执的情感，深深地吹了进去。

　　她不能再等下去了。

　　她要知道林雾到底怎么样了。现在就要知道。

　　沈疏桐的眼神一点点变得冰冷而锐利，优等生的顺从外壳彻底剥落，露出底下那份为了守护重要之人而不惜一切的、执拗甚至近乎疯狂的内核。

　　她推起自行车，没有离开，而是径直走向了小区的保安亭。

　　保安亭里的保安正捧着保温杯喝茶，看到沈疏桐走过来，抬起眼皮懒洋洋地问：“什么事啊同学？找谁？”

　　沈疏桐深吸一口气，压下胸腔里翻涌的惊涛骇浪，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静甚至带着点焦急无助：“叔叔您好，我是住在3栋2单元林雾的同学，老师让我来给她送今天落下的复习资料和作业，非常紧急，明天就要考试了。”

　　她语速稍快，显得情真意切，同时精准地报出了上次看到林雾时记下的楼栋号，她并不确定单元号，但赌了一把最常见的2单元。

　　保安打量了她一下。眼前的女生穿着干净的校服，模样清秀，眼神焦急却不像坏人，说的楼栋号也对。

　　他犹豫了一下：“林雾……是那个挺安静的小姑娘？她家大人刚出去。”

　　“我知道，阿姨刚走，我就是碰见她，她才让我赶紧上来的，说林雾不舒服等着用呢。”

　　沈疏桐面不改色地接话，巧妙地利用刚刚的遭遇圆谎，心脏却在胸腔里狂跳。她从未如此大胆地撒谎，但为了林雾，她的大脑仿佛自动开启了某种应急模式。

　　保安似乎信了，主要是沈疏桐那优等生的气质太有欺骗性。他点点头，拿出登记本：“行吧，你登记一下姓名电话身份证号，快点下来啊。”

　　“谢谢叔叔！”沈疏桐快速写下信息，手指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拿到临时门禁卡后，她几乎是跑着冲进了小区。

　　3栋2单元。电梯上行。沈疏桐盯着不断变化的数字，心跳声在寂静的轿厢里震耳欲聋。她不知道门后会是怎样的景象。林雾到底怎么样了？“意外”到底是什么？

　　“叮——”电梯到达顶层。沈疏桐走出电梯，走廊安静得可怕。她找到对应的门牌号，深吸一口气，按响了门铃。

　　无人应答。

　　她又按了一次，更用力些。

　　里面传来一阵细微的、像是什么东西被打翻的声音，然后是一片死寂。

　　沈疏桐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不再犹豫，开始用力拍门：“林雾！林雾！是我，沈疏桐！开门！”

　　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门锁传来轻微的“咔哒”声。门被打开了一条缝隙。

　　林雾苍白的、毫无血色的脸出现在门后。她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头发被冷汗浸湿，黏在额角和脸颊上，宽大的家居服松垮地套在身上，更显得她形销骨立。

　　她的眼神涣散，焦距不稳，看到沈疏桐时，瞳孔似乎收缩了一下，充满了惊愕和一种更深的不安与羞耻。

　　“你……你怎么……”她的声音嘶哑脆弱，几乎不成调。

　　沈疏桐不等她说完，立刻侧身挤了进去，反手关上了门。

　　公寓内的景象让她倒吸一口凉气。

　　客厅里还算整洁，但靠近卧室的地板上，打翻了一个水杯，水渍和几片白色的药片混在一起。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淡淡的、苦涩的药味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压抑的气息。

　　林雾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背靠着墙壁缓缓滑坐下去，双臂紧紧抱住膝盖，将脸埋了进去，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发出压抑的、小动物般的呜咽声。

　　“别……别看……求你……走……”她语无伦次，声音里充满了绝望的哀求。

　　沈疏桐的心脏像是被狠狠揪住，痛得无以复加。她蹲下身，没有贸然触碰林雾，只是用尽可能平稳的声音说：“我不走。王老师说你了出了意外，我很担心。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林雾只是拼命摇头，哭得浑身发抖，拒绝交流。

　　沈疏桐的目光扫过地上的药片和水渍，又看向林雾颤抖不止的手臂。她注意到林雾家居服的袖子卷起了一部分，露出的手腕上，除了那道旧的疤痕，似乎还有几道新鲜的、凌乱的红痕！

　　一个清晰的、可怕的画面瞬间击中了沈疏桐——林雾在停药后的痛苦和绝望中，试图用伤害自己的方式来对抗那片吞噬一切的“空”！

　　那所谓的“意外”！

　　愤怒、心痛、后怕……种种情绪像火山一样在沈疏桐胸腔里爆发。她终于明白陈莉那句“累赘”和“发疯”背后，是怎样的冰冷和残忍！

　　她们把林雾的痛苦视为麻烦和丢人，却从未想过伸出援手！

　　“是因为药，对吗？”沈疏桐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压抑的颤抖，“药吃完了，停了，所以很难受，是不是？”

　　林雾的哭声顿了一下，颤抖得更厉害了，像是被说中了最不堪的秘密。

　　沈疏桐不再犹豫。她伸出手，极其轻柔却坚定地覆上林雾冰凉颤抖的手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