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落》EchoDawn

23、暗涌

　　冰冷的夜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却远不及手机屏幕上那行字带来的寒意刺骨。

　　沈疏桐僵立在小区门口，付晓冉的短信像一道惊雷，在她刚刚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的救援后，猝不及防地劈开了短暂的平静。

　　王老师知道了？怎么会这么快？！

　　冒充家属、开具精神类药物……每一条都严重违反了校规，甚至可能触及更复杂的边界。

　　学校会怎么处理？请家长？记过？通报批评？无数可怕的后果在她脑海中飞速闪过，让她手脚冰凉。

　　但比这些更让她恐惧的是——这件事会如何影响到林雾？

　　如果学校深究下去，林雾的病情很可能就瞒不住了。那些恶意的揣测和流言蜚语会像瘟疫一样蔓延开来。

　　那个刚刚经历崩溃、好不容易才吃上药稍微稳定一点的林雾，能承受得住吗？

　　陈莉那种态度，会不会借此机会对林雾做出更过分的事情？

　　沈疏桐的心狠狠揪成一团。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深吸了几口冰冷的空气。不能慌。现在最重要的是弄清楚情况，以及如何应对。

　　她快速给付晓冉回了条短信：“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等我回家看看群消息。别担心。” 她必须先稳住付晓冉，避免消息进一步扩散。

　　然后，她立刻翻出班级群。果然，王老师在一个小时前发了一条措辞严肃的消息：

　　“@全体成员今天下午放学后，是否有同学擅自前往市中心医院，并以不实身份信息办理相关手续？学校已接到院方沟通电话。此事性质严重，关乎学生诚信与安全纪律。请有关同学主动与我联系说明情况。若查实，将严肃处理！”

　　消息下面一片寂静，没有人敢回复。但私下里，恐怕早已炸开了锅。

　　“院方沟通电话……”沈疏桐的心沉了下去。果然是医院那边出了问题。

　　可能是值班医生事后觉得不对劲，核实了一下信息？或者流程上有什么环节需要学校确认？她当时只想着尽快拿到药，忽略了其中的风险。

　　现在怎么办？主动承认？那无疑会把自己和林雾都推入深渊。不承认？学校既然已经接到医院沟通，查到她只是时间问题。撒谎需要更多的谎言来圆，风险更大。

　　沈疏桐的大脑飞速运转着。她走进家门，爷爷奶奶已经睡下。她轻手轻脚地回到自己房间，关上门，靠在门板上，感觉前所未有的疲惫和压力。

　　她看了一眼手机，那条写着林雾电话号码的纸条还放在口袋里。她犹豫了一下，最终没有打电话或发短信。林雾刚吃完药，需要休息，不能再受刺激。

　　这一夜，沈疏桐几乎无眠。第二天早上，她眼下带着明显的青黑，脸色也不太好。

　　“疏桐，没睡好？是不是学习压力太大了？”奶奶担心地问。

　　“嗯，有点。没事奶奶。”沈疏桐勉强笑了笑，匆匆吃完早饭，背上书包出门。

　　走进教室，气氛明显不对。许多同学的目光都有意无意地瞟向她，带着好奇、探究，甚至一丝幸灾乐祸。付晓冉和周予安立刻围了上来。

　　“疏桐，到底怎么回事啊？王老师说的那个……不会真的跟你有关吧？”付晓冉焦急地小声问。 “你昨天下午是不是早退了？去医院干嘛了？”周予安也一脸担忧。

　　沈疏桐还没来得及回答，就看见林雾走进了教室。

　　林雾的脸色依旧苍白，但比起昨天的崩溃失态，显然稳定了许多。

　　她似乎也感受到了教室里不寻常的气氛，脚步顿了一下，下意识地看向了沈疏桐的方向。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短暂交汇。沈疏桐几不可察地对她轻轻摇了下头，示意她别担心。

　　林雾的嘴唇抿紧了，她看到了沈疏桐眼下的青黑和疲惫，也敏锐地察觉到了周遭的暗流涌动。

　　她默默地走到自己的座位坐下，低下头，手指却无意识地攥紧了衣角。

　　早读课刚开始，王老师就一脸寒霜地出现在了教室门口。 “沈疏桐，出来一下。”她的声音冷得像冰。

　　全班同学的目光瞬间聚焦在沈疏桐身上。

　　沈疏桐深吸一口气，站起身，在所有人的注视下，面色平静地走出了教室。她能感受到背后林雾那道担忧的、紧紧追随的目光。

　　走廊里，王老师目光锐利地盯着她，开门见山：“市中心医院心理科昨晚打电话到学校教务处，核实一个叫‘沈疏桐’的学生是否是其患者林雾的家属，并声称该生于昨晚冒充家属开具处方药。沈疏桐，你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果然如此。沈疏桐的心跳得很快，但脸上依旧维持着镇定。她知道，完全否认是不可能的。

　　她抬起头，迎向王老师的目光，语气尽可能平稳：“王老师，我昨天确实去了医院。但我没有冒充家属，我只是说我是林雾的同学，她的药不小心弄丢了，家人暂时联系不上，情况紧急，我需要帮她拿药。”

　　她巧妙地模糊了重点，将“冒充”弱化为“未明确说明”，并强调了“情况紧急”和“帮忙”。

　　王老师显然不信，冷哼一声：“帮忙？情况紧急？什么药需要你一个学生大晚上跑去急诊科开？还动用到心理科？林雾到底怎么了？她需要吃什么药？”

　　她的问题一个比一个尖锐，带着不容置疑的审问意味。

　　沈疏桐的心脏紧缩了一下。她绝不能说出林雾的病情。 “是……是一些帮助安神的药。”沈疏桐斟酌着用词。

　　“林雾最近学习压力很大，睡眠非常不好，情绪也不太稳定。那种药外面药店买不到，必须处方。她家里人……不太管这些，我看她实在难受，就想着帮帮她。”

　　她半真半假地解释，将双向情感障碍的症状弱化为“压力大、睡眠不好”，并将责任部分归咎于“家人不管”。

　　“胡闹！”王老师厉声斥责，“学习压力大是理由吗？情绪不稳定就可以随便吃药吗？你是医生吗？你知道乱吃药的后果有多严重吗？！更何况是精神类药物！沈疏桐，我一直以为你是个懂事、有分寸的孩子！你太让我失望了！”

　　沈疏桐低下头，沉默地接受着批评。她知道，此刻辩解只会火上浇油。

　　“这件事性质非常恶劣！不仅欺骗医院，更重要的是，你这种行为极其危险！万一出了什么事，谁负得起这个责任？！”

　　王老师越说越气，“你马上写一份深刻的检查，把事情经过、你的错误认识，原原本本写清楚！放学后交给我！至于后续处理，等学校研究决定！现在，回去上课！”

　　沈疏桐心里一沉。“学校研究决定”，这意味着事情远没有结束。

　　她低着头走回教室，所有同学的目光都像针一样扎在她背上。她面无表情地坐回座位，能清晰地感受到旁边林雾投来的、充满焦虑和不安的视线。

　　一整天，沈疏桐都心神不宁。她能感觉到林雾几次想跟她说话，都被她用眼神制止了。她不能让林雾卷进来，不能再给她增加压力。

　　放学后，沈疏桐留下来写检查。她客观陈述了经过，承认了自己“方式方法不当，缺乏安全意识，严重违反校规”，但通篇没有提及任何关于林雾具体病情的信息，并将动机归结于“同学间的关心和帮助，见其痛苦而一时冲动”。

　　她将检查交给王老师时，王老师脸色依旧难看：“检查先放着。这件事没完。学校已经联系林雾的家长了，需要进一步核实情况。”

　　联系家长？！ 沈疏桐的心猛地一坠！陈莉！如果陈莉知道是因为她，林雾才拿到了药，以那个女人恶劣的态度，会不会更加变本加厉地对待林雾？！甚至可能借此机会……

　　一股冰冷的恐惧瞬间攫住了沈疏桐。

　　她失魂落魄地走出办公室，正好碰上似乎一直在外面徘徊等待的林雾。

　　林雾快步走上前，苍白的脸上写满了焦急和愧疚，声音都在发颤：“是不是……是不是因为给我买药？学校……要处分你吗？对不起……都是我……”

　　“不关你的事。”沈疏桐迅速打断她，语气甚至有些急促和严厉，“是我自己决定去的。你什么都不知道，记住没有？无论谁问你，都说不知道！药是你家人买的，明白吗？” 她必须把林雾完全摘出去。

　　林雾愣住了，看着沈疏桐眼中从未有过的严厉和……一丝隐藏不住的慌乱，她似乎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远远超出了她的想象。她的眼圈瞬间红了，嘴唇颤抖着，还想说什么。

　　就在这时，沈疏桐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她拿出来一看，是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

　　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她迟疑地接通电话：“喂？”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冰冷而傲慢的年轻女声，带着毫不掩饰的厌烦： “是沈疏桐吗？我是林雾的姐姐，林茜。我现在在你家小区门口的咖啡厅。你马上过来一趟，我们需要谈谈你带我妹妹‘乱吃药’的问题。”

　　林茜？姐姐？沈疏桐从未听林雾提起过还有一个姐姐！而且这个声音……听起来年轻而强势，充满了兴师问罪的意味。

　　陈莉没有亲自出面，而是让这个所谓的“姐姐”来了？她们到底想干什么？

　　沈疏桐的心跳骤然加速，握紧了手机，指尖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