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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恨爱交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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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玥镜片后的瞳孔猛地一缩,握着脚踝的手指瞬间收紧,指节绷得发白。操场上的喧嚣似乎瞬间被抽空,只剩下昱宁那带着审视的声音,清晰得刺耳。
“我认识你吗?”孙玥的声音竭力平稳,“哦,你是那个转学生……问这个干什么?你们认识?”她的目光快速扫过昱宁的脸,带着审视和急于划清界限的疏离。
昱宁嘴角的弧度加深了,那笑容在阳光下显得有些晃眼,却没什么暖意。她微微倾身,距离拉近,声音压低,带着一种洞悉的、近乎残忍的直白:“我当然认识啊,她那么好,谁不喜欢啊,”她刻意停顿,看着对方眼中一闪而过的怒火,“我就是好奇。你看到她时的表情……不像看陌生人。倒像看一个……甩不掉的麻烦?”
“你胡说什么?我什么时候看她了?”孙玥猛的向前一步,动作带倒了旁边的水瓶。水洒了一地。镜片后的眼神是恼羞成怒和被戳穿的狼狈,更深处是沉甸甸的痛苦。
“我不认识她,别在这瞎猜。”声音还带着不易察觉的颤音。
昱宁直起身,双手插进运动裤口袋,姿态随意,笑容未减:“不认识吗?那好吧。”她歪头,目光像冰冷的探针,“不过,如麦的反应可比你激烈多了。提到你名字的时候,她整个人都僵了。”她故意用了“激烈”这个词,像在孙玥心口不轻不重地碾了一下。
孙玥的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胸口起伏。她避开昱宁的视线,弯腰捡起水瓶,动作仓促。“莫名其妙.....”她丢下这句话,几乎是落荒而逃,快步走向体育馆,背影僵硬得像一块被强行掰直的钢板。
昱宁站在原地,看着孙玥消失的方向。操场阳光炽烈,却照不进她眼底那片幽暗。报复的快意像细小的电流窜过,但很快被一种莫名的烦躁压下去。
大愧树后有一个身影,同样望着孙玥离开的方向。
另一边,教室。
如麦回来后就一直盯着桌上的课本。星茗担忧地看了她几次,欲言又止。
“如麦,那个孙玥她到底是……”
“别跟我提她。”如麦打断,声音干涩,眼神没离开书页,但一个字也没看进去。指尖用力,几乎要把笔捏断。心脏的位置空了一块,冷飕飕的。她以为自己能把关于孙玥的一切都格式化,但昱宁带来的消息,像病毒一样瞬间激活了所有被她强行隔离的记忆碎片——绝望的雨天,冰冷的屏幕,那个红色的感叹号。
——为什么转学回来?
如麦就这么死死盯着桌上的那本物理书一直到了下午放学,星茗去拽她说一起回家,也被冷漠的回绝了:“让我我一个人静静。”
星茗走后,如麦才开始收拾书包,动作有些机械。
昱宁从教室后门走了进来,书包随意地甩在肩上。
“一起走么?”她的语气和平常一样。
如麦动作顿了一下,没看她,低低“嗯”了一声。
她本来想拒绝的,但拒绝的话在喉咙里滚了一圈,还是咽了下去。对着昱宁,她总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无力感。
两人沉默地走在林荫道上。夕阳把影子拉长。空气有些凝滞。
最终还是昱宁先开口,像在讨论天气一样自然:“我下午碰到你们班那个孙玥了。”
如麦的身体瞬间绷紧,脚步没停,但速度明显加快了一点。她没接话。
“我跟她提了你。”昱宁侧过头,目光落在如麦紧绷的侧脸上。她的语气带着一种刻意的、探究的随意,“她反应挺大的。”
如麦猛地停下脚步,终于抬头看向昱宁,眼神里有来不及掩饰的紧张,还有一丝被冒犯的怒意:“你跟她说什么了?”声音有点发紧。
昱宁也停下,转过身,正对着她。夕阳的光线在她脸上投下明暗的界限。她没有回答如麦的问题,而是伸出手。指尖微凉,轻轻拂开如麦额前被风吹乱的一缕头发。这个动作带着一种突兀的亲昵,让如麦浑身一僵,下意识想躲开,却又像被钉在原地。
“她很慌。”昱宁的声音不高,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目光锁住如麦的眼睛,“还说不认识你,冲我发火,清高的很。”她凑近一点,声音压低,“如麦,你们之间到底怎么回事?”
那层强撑的、冰冷的玻璃,被这句话狠狠击碎了。
巨大的委屈和痛苦猛地冲上来,瞬间淹没了如麦。不是因为孙玥,更多是因为眼前这个人——这个让她心烦不安、又让她莫名在意的人,此刻正用一种近乎残忍的冷静,撕开她最痛的伤疤。而她们之间,明明还僵持着。
眼泪毫无预兆地涌出来,不是嚎啕,是汹涌的、无声的泪水。她控制不住身体的颤抖,视线一片模糊。喉咙哽得发疼,一个字也说不出。她看着昱宁,眼神里满是崩溃,却又死死咬着嘴唇,不肯示弱半分。她不会告诉昱宁自己难受,尤其是在关系僵冷的现在。
那太丢脸了。
昱宁看着她汹涌的眼泪和倔强咬唇的样子,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不轻不重地拧了一下。
那感觉来得突兀又陌生,冲淡了看好戏的快意,只剩下一种沉甸甸的、让她烦躁的滞闷。她讨厌这种失控的感觉。她该高兴看到如麦痛苦才对。
可身体却比脑子快了一步。
她伸出手臂,没有用力拥抱,只是以一种近乎生硬的姿态,把颤抖的如麦轻轻拉向自己。手臂虚虚地环住她的肩膀,动作有些僵硬。她的下巴蹭到如麦的发顶,能感觉到怀里身体的剧烈颤抖和压抑的啜泣。
“哭什么。”昱宁的声音有点干涩,她自己都听不出是什么情绪。她应该推开她,应该继续嘲讽,应该享受她的痛苦。可手臂却违背意志地收拢了一点,笨拙地提供了一个支点。这矛盾的感觉让她心烦意乱。她看着怀里哭得无声无息的人,又想起前世姐姐那张脸,爱和恨的界限在这一刻变得前所未有的模糊。
她不知道为什么要“安慰”她,就像她不明白为什么看着如麦的眼泪,自己心里会堵得慌,似乎正在偏离轨道。
一切都乱套了。
她只是僵硬地站着,任由如麦把眼泪蹭在她肩上,眼底一片混乱的暗涌。
昱宁感觉到肩膀的布料迅速被温热的泪水浸透。
如麦的颤抖透过单薄的校服传,那份倔强的沉默比嚎啕大哭更让人……心烦。
她本来想站在边上什么都不说也不做的看笑话。
可怀里真实的脆弱和温热,让她准备好的刻薄话卡在了喉咙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尖锐、更直白、带着她自己都未察觉的焦躁的逼问:
“哭成这样?” 昱宁的声音不高,甚至有点干巴巴的,在如麦头顶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生硬。她没有安慰,更像是在陈述一个让她困惑又烦躁的事实。“因为那个孙玥?”
如麦的身体猛地一僵,哭声似乎噎住了片刻,但眼泪流得更凶,只是依旧死死咬着唇,不肯发出声音。摇头的动作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更像是一种无意识的痉挛。
昱宁的手臂依旧僵硬地环着她,没有收紧,也没有放开。她低头,只能看到如麦乌黑的发顶和颤抖的肩膀。那份沉默的抵抗,像一根刺。
“不是她?” 昱宁继续往下探,“那是因为我下午去找她?让你觉得难堪了?”
如麦的啜泣声似乎顿了一下,肩膀的颤抖更剧烈了。这细微的变化被昱宁捕捉到了。她心底那点烦躁像被浇了油,烧得更旺。她讨厌这种猜谜的感觉,尤其是在她们关系如此僵冷的此刻。
“说话,如麦。” 昱宁的语气带上了一丝命令式的强硬,她稍稍拉开一点距离,用两根手指,带着点不容置疑的力道,抬起了如麦的下巴。
四目相对。
如麦的眼睛红了一圈,泪水糊了满脸,狼狈不堪。眼神里是巨大的委屈,还有一种被逼到绝境的倔强。她被迫看着昱宁,嘴唇颤抖着,依旧死死咬着,像一扇紧闭的、拒绝开启的门。
昱宁看着她这副样子,心脏又被那陌生的刺痛感狠狠拧了一下。这感觉让她更加烦躁。她拇指用力,近乎粗鲁地抹掉如麦脸颊上滚烫的泪水,动作与其说是擦拭,不如说是发泄自己心中的混乱。
“看着我哭?” 昱宁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危险的、几乎是咬牙切齿的困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受伤,“还是说,你在为别的什么人哭?” 她的目光锐利如刀,紧紧锁住如麦泪眼朦胧的双眼,“比如……让你这么难过的‘那个人’?” 她没有明说“我”,但那个重音和眼神,已经把矛头直指她们前几天发生的、导致关系僵持的“不愉快”。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精准地捅进了如麦心口最酸涩、最委屈的那个锁眼。
为谁哭呢?为孙玥吗?
哭伤疤被揭开,哭知道了抛弃自己的人一声不吭的回来了,还喜欢上了别人。但她都忍住了没有哭,一直到现在。
但此刻汹涌的、几乎将她淹没的委屈和崩溃,源头分明是眼前这个人。
是她那些带着审视的试探,是她此刻这种既像逼供又像……某种别扭关心的态度,尤其是在她们才闹僵不久之后。
——是你突然闯进我的生活里。
——插手我的事情。
——还总是装出一副“我只是好奇的吃瓜者”的样子。
——你到底是谁?你还知道多少关于我的事?
——你接近我的心思绝不纯洁。
巨大的情绪洪流冲破了最后一道堤坝。如麦猛地挣脱了昱宁抬着她下巴的手,带着哭腔,声音破碎却异常清晰地冲口而出,像压抑了太久的控诉:
“谁要为你哭啊!”
带着浓重的鼻音和哭腔。
空气仿佛凝固了。如麦喊出这句话后,自己也愣住了,随即是更汹涌的羞耻和难过,她猛地低下头,把脸更深地埋进昱宁的肩膀,哭得更加失控,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而昱宁,僵在原地。
“你干嘛装得很关心我的样子!你不问我我才不会哭!”
昱宁觉得她此刻的控诉像一个小孩子在无理取闹。
前言不搭后语的,一边说不是为了我哭,一边又抱怨指责我的关心。
……关心?不可能。
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瞬间攫住了昱宁,她下意识地想反驳“谁他妈装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不过好在成功了。她撬开了如麦的嘴,知道了这汹涌泪水的源头不是因为那个孙玥。
她环着如麦的手臂,终于不再那么僵硬得像根木头,无意识地收紧了些,将那个颤抖的身体更固定地圈在怀里。下巴抵着如麦柔软的发顶。
她的手掌生疏地、一下一下地拍着如麦单薄的脊背。动作没什么温柔可言,更像是在执行某种程序,意思是“你冷静点”。
如麦一耸一耸的肩膀在持续了两分钟左右后,终于渐渐平息下来,只剩下细微的抽气。这两分钟对昱宁而言漫长得像熬过了几个世纪,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有掌下那具身体的颤抖和肩头的湿意是真实的触感。
还是如麦先打破了这黏稠的沉默。她吸了吸鼻子,声音还带着浓重的鼻音,闷闷地从昱宁肩窝传来:
“对不起,我把你衣服弄脏了。你回去把外套给我吧,我给你洗干净。”
昱宁飘荡在外的思绪猛地被拽了回来,她松开手,语气硬邦邦的,还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抱怨:
“值得吗?为了一个抛弃你的人哭成这样?”她撇撇嘴,想起前两天两人的僵局,那股憋屈劲儿又上来了,“她都那样对你你还不讨厌她,我前两天就说几句话你就给我摆脸色。双标怪……”话一出口,她自己都愣了一下
这怎么听着像在吃醋?
如麦却一点也没恼。她抬手胡乱擦了把脸,抬起头看向昱宁,眼神出乎意料地平静,甚至带着点疲惫的坦诚:“我不讨厌任何人。”她看着昱宁,“包括你,我从来没有说过我讨厌你。”
昱宁像是被这话里的笃定噎了一下,随即有点不服气地挑眉,旧账翻得飞快:“那你今天中午还说看见我就不好了什么意思?”她盯着如麦,像要揪出她话里的漏洞。
如麦红肿的眼睛眨了眨,语气居然有点无辜的认真:“哦那是真的。但是这能证明我讨厌你吗?”
“……”昱宁被这逻辑堵得一时语塞,嘴角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两下。感觉被绕进去了,她好像在骂我傻,可是我没证据。
心里默默叹了口气,昱宁压下那股莫名的憋闷,目光重新落回如麦哭得有些发红的眼睛上,语气比刚才缓和了一丁点,但问题依旧尖锐:“所以说,既然她早就抛弃你了,你也该放下了。那今天哭又是为什么?”
“放下?”如麦笑得比哭还难看,开口却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声音轻飘飘的,却带着沉重的疲惫:“哪有那么容易。”
她顿了顿,像是在咀嚼着某种苦涩:“不管是恨的人还是爱的人,想轻易放下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她转回头,目光复杂地看向昱宁,“更何况是恨爱交织呢?”
“恨爱交织?”昱宁的眉头狠狠拧了起来,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荒谬的东西,语气瞬间带上了毫不掩饰的尖锐和不屑,“就她?你是不是有病。”
知道昱宁喜欢爆粗口,但是这是第一次骂她。
“伤害过我的人连被我恨的资格都没有,还敢他妈和我谈爱?” 她逼近一步,眼神锐利地审视着如麦,“你还爱她什么?又恨什么?”
如麦迎着她的目光,没有退缩,眼底是清晰的痛楚和挣扎:“爱曾经的她,但也仅此而已。恨她后来抛弃我,恨她说不喜欢就不喜欢了,恨她一声不吭地回来,像什么都没发生过,更恨我自己,好像永远都走不出她给的阴影。”
“啧。”昱宁发出一声短促的、充满不耐和烦躁的咂舌,“爱恨交织?我可看不出来她对你有一点爱。喜欢可能有过,爱你就别想了。”
她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了,转身大步朝着家的方向走,如麦沉默地跟在后面。
到了家门口,昱宁看着如麦拿出钥匙准备开门,那股憋在胸口的气还是没顺下去。她出声叫住她,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近乎凶狠的力道,砸在傍晚寂静的空气里:
“喂。”
如麦开门的动作顿住,回头看她。
昱宁盯着她,眼神里有种她自己都理不清的焦躁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急迫,她一字一句,像是在下达最后通牒,又像是在陈述一个冰冷的事实:
“你他妈别一辈子活在过去里了。”
如麦就那么看着她看了好一会。
“听见没有?”
语气还是凶凶的,带着点命令式的强硬。
如麦这才有了动作,握着钥匙的手指紧了紧,垂下眼睑,几不可闻地回了一声:“嗯。”
门轻轻合上,隔绝了视线。
昱宁站在原地,看着那扇紧闭的门。那句带着脏话的警告,在寂静的楼道里似乎还有回响。她烦躁地抓了抓头发,那句话,她好像不止是说给门里的如麦听。
以及她吐槽的那句:
恨爱交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