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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荆棘回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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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玥和如麦,两个名字如同缠绕的藤蔓,自懵懂孩童时便烙印在彼此的生命里。她们的根系,深扎在共享的童年阳光与微风之中。然而,命运的骤雨在如麦十三岁那年悄然落下——她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对孙玥那份懵懂的好感,早已悄然发酵成了无法言说的、滚烫的喜欢。这份悸动被她小心翼翼地藏在心底最幽暗的角落,像一颗不敢见光的种子。
十五岁的寒冬,一场吞噬一切的大火彻底改写了如麦的人生。烈焰带走了她的双亲,也烧毁了她与世界连接的桥梁。被姑妈接走的她,仿佛灵魂的一部分也化为了灰烬。自那天起,心门重重落锁。她将自己囚禁在冰冷的房间内,隔绝了所有声音,包括姑妈在门外焦急的、带着哭腔的呼唤。食物失去滋味,日子失去颜色,她像一尊沉默的、拒绝融化的冰雕,在绝望的深渊里沉沦。
孙玥固执地成为了那扇紧闭房门外的一道微光。她没有惊天动地的言语,没有试图强行闯入,只是日复一日地坐在冰冷的地板上,背靠着那扇门,像一座沉默的灯塔。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宣告:我在这里,是如麦死寂世界里唯一能感知到的微弱震动。
崩溃的临界点在一个死寂的深夜降临。
如麦吞药了。
意识模糊的边缘,她以为自己终于可以逃离这无边的苦海。然而再次睁眼时,刺鼻的消毒水味和医院惨白的灯光中,映入眼帘的,是孙玥那张充满担忧的脸。她就那样守在她的床边。
那一刻,如麦用麻木和冷漠筑起的、看似坚不可摧的心理堤坝,在孙玥焦灼目光的注视下,轰然倒塌。
“不要哭,我在,我陪你。”孙玥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她俯身,毫不犹豫地将崩溃的如麦紧紧拥入怀中。那怀抱如此用力,仿佛要将她碎裂的骨头重新拼凑完整。
……
“你为什么啊,你怎么会在这,为什么救我啊,我想死啊……你为什么来啊……我想死的啊……”如麦推她,打她。
孙玥很耐心的说:“你今天一直没去学校,也不回消息……我就猜到你出事了。打电话告诉你姑妈了。”
她的话语简单,却揭示了那份深入骨髓的关切和洞悉。
“你不该来的,你不要做装出这个世界上你只关心我的样子啊!我不要这样…”
“我没有装,”孙玥的语气斩钉截铁,手臂收得更紧,“我就是只关心你。”
“啊……啊……”直白而炽热的宣告击溃了如麦最后的抵抗。泪水再次汹涌,她像一个溺水者,终于放弃了挣扎,瘫软在孙玥的怀里。
“我讨厌你……”她将脸埋在孙玥肩头,声音闷闷的,带着无尽的委屈,“你什么都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你为什么看不出来……为什么……”
“什么?知道什么?”孙玥稍稍和她拉开了点距离,困惑地看着她泪痕狼藉的脸。
“我不…你会讨厌我的,我不说…”
孙玥双手紧紧握住如麦瘦削的肩膀,迫使她抬起头,直视自己的眼睛:“你看着我,如麦。”她的眼神很坚定,带着不容置疑的承诺,“我不会讨厌你,永远都不会。”
仿佛被那眼神中的力量蛊惑,又或许是积压两年的情感再也无法抑制,如麦用尽最后一丝勇气,泣不成声地喊出了那个深藏心底的秘密:
“你为什么看不出来我喜欢你呢?”
“为什么呀?”
“两年了……我喜欢你两年……”
孙玥感觉自己的心脏狠狠地抽动了一下。
如麦还想说什么,孙玥伸出手,揽过如麦的身体,用一个拥抱回应了如麦的话,她把面前的人抱得死死的,仿佛要和她融为一体。
……
那天雨声淅沥,仿佛在预兆着什么。
如麦感觉孙玥今天不对劲,所有的消息都只换来一个冰冷的“嗯”。
下午六点,手机屏幕骤然亮起,弹出的不是熟悉的问候,而是一段淬着冰的文字:
“要不还是互删吧。我感觉和前女友做朋友还是有点莫名其妙……我不适合谈恋爱,我谈恋爱前后完全就是两个人,我这个人可以没有恋人但是不能没有朋友。我知道你可能一时没办法接受,但是还是早点说比较好。”
每一个字都像一根冰冷的针,扎进如麦的眼底。她难以置信地反复读了好几遍,仿佛不认识这些熟悉的字组合在一起的含义。
“不可能……”她喃喃自语,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手机再次震动,一条接一条的信息带着不容置疑的冷漠,接连砸了过来:
“说话。”
“我知道你在。”
“我说白了就是我们两个不合适。”
“我不相信你真的喜欢上我了。”
“别装看不见,回消息。”
人在极度悲伤的时候是哭不出来的。
“不是假的,我真的喜欢你。”如麦回复道,嘴唇被她死死咬着失去了血色。
孙玥很快发来了消息:“既然这样,我觉得我们没有再见面的必要了。”
如麦的手指颤抖着,只来得及发出一个代表无尽疑问和崩塌的“?”
消息旁刺眼的红色感叹号宣判了最终的结局。
她把她删了。
等她回到学校,当天只听进去班主任说孙玥搬家转学了的事。
……
“这人怎么能这样啊!”星茗显得很生气,“那她当初那些......到底算什么啊?!”
如麦端起咖啡,指尖感受着杯壁的温热,眼神却飘向远处某个虚空点,声音平淡得像在讲述别人的故事:“现在回想起来,我都不知道我是怎么过来的。我没哭,一滴眼泪都没有。也没走极端。就好像她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她不是和你分手之后就去岐川了吗?什么时候回云港了?会不会……只是同名同姓?”星茗皱着眉,努力寻找着合理的解释,她转向一旁的昱宁求证。
昱宁一直安静地听着,脸上没什么表情,此刻才耸耸肩,眼神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深意:“我哪知道是不是同一个人?我只知道,我们班的纪律委员叫孙玥,跟我一样是转学生,短头发,戴副眼镜。”
星茗立刻有了主意:“那还不简单!明天我去问问她不就……”
“别去!”
如麦的声音陡然拔高,打断了星茗的话。
“啊?哦……”星茗被她的激烈反应吓了一跳,有点莫名其妙,“不去就不去呗,这么大反应干什么……”她看了看手表,“差不多午休要结束了,该回教室了。”
“……嗯。”如麦低低地应了一声,站起身,目光依然有些失焦。
昱宁全程在如麦讲述时保持着沉默,这与她平时的性格大相径庭——早就该开骂了。但现在她只是安静地听着,眼神若有所思地掠过如麦强装镇定的侧脸。
当如麦那句“别去”脱口而出时,昱宁的唇角,极其细微地、却清晰地向上勾起了一个弧度。
下午的体育课,阳光有些刺眼。昱宁在操场边找到了独自做着拉伸的孙玥。她径直走过去,站定在孙玥面前,挡住了些许光线。
“孙玥。”昱宁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喧嚣的清晰。
孙玥抬起头,透过镜片看向这个陌生的转学生,眼神带着一丝被打扰的询问:“什么事?”
昱宁脸上的笑容绽开,明媚得晃眼,仿佛遇到了什么极其有趣的事情。她微微歪头,目光锐利地锁住孙玥镜片后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问道:
“你,认识如麦吗?”
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孙玥拉伸的动作僵在半空,脸上的平静像被重锤击中的冰面,骤然碎裂,只剩下瞳孔深处无法掩饰的剧烈震动和一片死寂的空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