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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嶂夷 ...


  •   谷底的雾褪到脚踝时,风声变了。
      不是澧渊那种低沉的潮声,而是细长、绷紧,像无数弓弦在耳侧拉开。

      嵇无咎抬眼,看见前方的地势突起成一列列暗灰的嶂脊,从脚下延伸到天穹,层层叠叠,像被一双巨手竖起的肋骨。
      嶂与嶂之间夹着深沟,沟底漆黑,看不出深浅,风便在这些骨缝里来回穿,带着一种锋利的湿冷。

      商玄驹走在左侧,他的披风被风掀起半寸,又落下。
      “嶂夷的风,会割掉声音。”他说。
      嵇无咎点头。她已经感觉到,风钻进耳廓,像冰线在里面拉锯,所有外来的声息都变得遥远而钝。

      他们沿着第一道嶂脊攀上去,脚下的岩面平滑,有风雕出的细痕,交错成水波的纹。
      到脊顶时,嵇无咎回望,澧渊的雾已被嶂脊挡住,只余一线淡紫,像被关在天边的旧梦。

      第二道嶂脊更高,也更窄。中途的风口像张开的裂唇,吐出一阵低低的呜声。
      嵇无咎从那缝隙走过时,掌心的囊袋忽然一热——息壤在反应。

      她停下。
      “下面有什么。”
      商玄驹看了她一眼,俯身望向裂缝下的黑沟。风从沟底涌上来,带着腥铁的味道。
      “魇螭。”他答,语气平平,“风是它吐的。”

      嵇无咎望向那幽暗的深处。黑暗里隐约有光在移动,不是火,而是湿光,像某种鳞面在缓缓翻动。
      风再一次冲上来,她闻到那股气味更重,混着一种潮腐的甜。

      “它会上来吗?”
      “它在等。”商玄驹的眼神没有离开那道缝,“等风停,或者等你先下去。”

      嵇无咎笑了一下,笑意轻淡,像对某个已知的答案的确认。
      她退开一步,把囊袋重新贴紧胸口。息壤的热渐渐平息,仿佛知道此地不是它要醒的地方。

      他们继续往前。嶂脊在这里陡然下降成一段斜坡,尽头是一道更高的骨墙。骨墙下方有一道狭长的影,像水面映出的另一条嶂脊,却随着他们的脚步在移动。

      商玄驹忽然抬手,挡住她的前路。
      “那不是影。”
      下一瞬,影在地面隆起,化成一条细长的生物——身形似蛇,背上生着半透明的鳍,鳍尖在风里摇晃,像在试探空气的温度。

      它的头极窄,眼细长,透出一层暗金的冷光。没有攻击的预兆,却一直挡在嵇无咎和前方的骨墙之间。
      “它怕囊袋里的东西。”商玄驹说。
      嵇无咎垂眼:“那我走过去。”
      “它会咬。”
      “那你射?”
      “我不射它。”

      两人短短几句对话,被风割得支离破碎。
      嵇无咎握住短刃,向前一步。生物的背鳍猛地竖起,发出极细的声响,那声音比风更细,却能钻进骨膜,让人心口发麻。

      商玄驹没有动弓,只看着她——像在衡量 。
      嵇无咎没有直冲,而是慢慢蹲下,把手放到地面。地面很冷,带着风的湿,她用指尖敲了三下,又停两下,再敲三下。
      生物的鳍抖了一下,声线断了半拍。

      她站起,目光不离那对细长的眼,一步步绕开它的正面,贴着嶂壁走过去。生物只是缓缓转身,始终不让背对她。
      等她和商玄驹一前一后跨过它的活动范围时,那背鳍才慢慢落下,重新贴在脊背上。

      走到骨墙脚下,风变得更急。嶂夷的尽头就在上方,风口像一只倒扣的碗,将所有的声息压在这里。
      商玄驹抬头看了看,又看向她:“再上去,就不是我一个人的地盘了。”
      “谁的?”
      “风自己。”

      嵇无咎没说话,把囊袋的系扣拉紧,攀上最后的骨梯。风口的另一侧,一片陌生的景象缓缓显现——

      那是一片被风雕成无数长峰的空谷,峰与峰之间铺着薄薄的灰沙,沙面像水面一样在呼吸。远处有一个极小的黑点,在灰沙之上缓缓移动,像一粒被风追赶的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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