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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冰海沉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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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车残骸像被巨兽撕裂的脊椎,横亘在冰原尽头。最后一节车厢斜斜插入冰层,车窗碎成蛛网,风雪呼啸着灌进去,把座椅吹得猎猎作响。
江照站在断裂的车尾边缘,脚下是垂直九十度的冰崖。深渊之下,海水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墨蓝色——像深夜的镜面,映不出天空,却能吞噬所有光。
谢行之蹲在冰崖边,手指捻起一块碎冰,在指尖碾碎。
“冰层厚度不到三十公分。”他抬头,声音被风撕得支离破碎,“下面是活水,温度零下一点五度。”
江照眯眼望去。
远处,极光在天幕上燃烧,绿紫交织的光带倒映在海面,像一条缓缓下沉的绸缎。
“列车恒温舱的燃料,还能撑多久?”他问。
谢行之按下腕表,屏幕亮起幽绿数字:
【03:12:47】
“三小时。”他轻声道,“三小时后,恒温舱熄火,幸存者全部冻死。”
江照没说话。
他解开安全绳,从背包里取出折叠冰镐,沿着冰崖边缘凿出一排踏脚坑。每一次敲击,冰屑飞溅,像细小的玻璃刀划过脸侧。
谢行之看着他,忽然开口:“你肩上的伤,再泡水会感染。”
江照动作没停,声音被风卷走:“不泡水,会死更多人。”
谢行之笑了一下,摘下自己的战术围巾,三两下缠在江照肩头,打了个死结。
“欠你的。”他说。
江照侧头,围巾上带着谢行之的体温,和一点冷淡的雪松味。
他没拒绝,只是把冰镐往冰层里一插,纵身跃下。
冰面在脚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三十公分,像一张薄薄的糖纸。
江照每走一步,都能听见冰层深处传来“喀啦喀啦”的碎裂声,像死神的倒计时。
谢行之跟在后面,脚步轻得像猫。
两人一前一后,朝着列车残骸的尽头走去——
那里,有一截断裂的车厢,正缓缓沉入冰海。
车厢门半掩,像一张黑洞洞的嘴。
江照侧身挤进去,里面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他打开头灯,光束扫过——
座椅东倒西歪,行李架断裂,一只毛绒小熊被安全带吊在半空,玻璃眼珠反射出诡异的光。
地板上,横七竖八躺着几具尸体,皮肤呈现出一种透明的青白色,像被福尔马林浸泡过的标本。
谢行之蹲下身,指尖探进其中一具尸体的颈动脉——
“刚死,”他低声道,“不超过两小时。”
江照的目光落在车厢尽头——
那里,有一只金属氧气罐,阀门半开,嘶嘶地漏着气。
罐体上,用红漆喷着一行字:
【紧急逃生舱,仅限一人。】
江照走过去,指尖抚过漆字,忽然笑了:“原来如此。”
谢行之挑眉:“什么?”
“系统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我们活。”江照轻声道,“恒温舱的燃料、氧气罐、冰层厚度……全是计算好的。”
谢行之沉默两秒:“那就让它算错一次。”
他抬手,枪托砸向氧气罐阀门——
砰!
阀门断裂,高压氧气喷涌而出,发出尖锐的啸叫。
谢行之迅速用围巾缠住断口,打了个死结,把氧气罐背在背上。
“三小时的命,延长到五小时。”他抬头,看向江照,“接下来呢?”
江照没回答。
他走到车厢尽头,推开一扇小门——
门后,是一段狭窄的通道,尽头是列车与冰海的连接处。
那里,有一扇圆形舱门,被冰层覆盖。
舱门上,用红漆喷着另一行字:
【逃生舱,需虹膜验证。】
江照蹲下身,拂去冰层——
舱门下方,嵌着一只小小的扫描仪,镜头里映出他冻得发青的脸。
谢行之走过来,与他并肩蹲下。
两人同时看向扫描仪,又同时看向彼此。
沉默。
风从通道尽头灌进来,带着海水的腥咸,和一点微弱的——
血腥味。
江照忽然开口:“你怕死吗?”
谢行之笑了一下,声音低哑:“我怕你死。”
江照没说话,只是抬手,指尖抚过谢行之的睫毛——
那里,有一粒细小的冰晶,像一颗凝固的泪。
“那就一起活。”
他俯身,用匕首柄砸向扫描仪——
砰、砰、砰!
镜片碎裂,电线裸露,火花四溅。
舱门发出一声长长的金属哀鸣,缓缓开启。
门后,是一艘小型逃生艇,仅能容纳一人。
江照退后一步,看向谢行之。
谢行之也退后一步,看向他。
两人之间,隔着一道生与死的界限。
风更大了,冰层开始发出不堪重负的“喀啦”声。
列车残骸缓缓倾斜,像一条即将沉没的船。
谢行之忽然笑了,笑声低得几乎听不见:“猜拳?”
江照也笑:“好。”
两人同时伸出手——
剪刀。
石头。
谢行之赢了。
他转身,走向逃生艇,却在舱门前停下,回头望向江照。
“欠你的,”他轻声道,“我会还。”
江照点头,声音被风撕碎:“我等你。”
谢行之钻进逃生艇,舱门合拢,缓缓沉入冰海。
江照站在通道尽头,看着逃生艇消失在墨蓝色的海水里,像一颗坠入深空的星。
冰层彻底碎裂。
列车残骸发出最后一声巨响,缓缓沉入冰海。
江照没有动。
他站在断裂的冰面上,看着海水漫过靴面,漫过膝盖,漫过胸口——
然后,他闭上眼睛,向后仰倒。
冰冷的海水瞬间灌入鼻腔,像千万根钢针扎进肺里。
他却笑了,因为——
在海水深处,有一束红色的信号光,正缓缓亮起。
像心跳。
像约定。
像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