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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雪崩尽头 ...


  •   雪崩的余音在群山之间回荡,像千万只白狼同时低吼。

      江照被埋在雪下,世界在一瞬间被抽走了颜色、声音与重量。

      他睁开眼,眼前不是黑暗,而是一种极浅的灰蓝——雪粒间的缝隙让极地的天光透进来,像隔着磨砂玻璃。

      窒息来得比想象中温柔,先是鼻腔里的刺痛,然后是胸腔的钝重,像有人把一整座冰川压在肋骨上。

      他试着动了动手指,指尖触到一片冰凉的皮肤——是谢行之的手。

      对方的手腕被安全绳缠了三圈,绳子的另一端系在断裂的电线塔上,塔身倾斜,像一柄折断的长矛。

      江照用舌头顶开口腔里的雪团,呼出的热气在面前凝出一小团雾,随即消散。

      他计算:雪层厚度约两米半,密度0.4,相当于胸口压了一辆轿车。

      最多再坚持三分钟,三分钟后,二氧化碳浓度会让他昏迷,然后心跳骤停。

      谢行之的指尖在他掌心敲了一下——

      ·-·-·

      摩斯:K

      活下去。

      江照回敲:·-

      明白。

      两人同时收拢手指,像把最后的火种攥在拳心。

      ……

      一分钟前。

      雪浪从山脊俯冲而下,列车残骸被拦腰斩断,像一具被腰斩的钢铁巨兽。

      江照和谢行之在最后一刻跃出车顶,安全绳在空中绷成一条笔直的弦。

      雪浪擦过靴底,冲击力将他们甩向电线塔。

      塔身剧烈摇晃,发出金属折断的呻吟。

      谢行之的左肩撞在塔架上,锁骨发出清脆的“咔啦”。

      江照被惯性甩出半米,安全绳勒进肋间,几乎把肺叶挤碎。

      雪崩过去,塔架倾斜,却奇迹般地停住。

      雪层像瀑布凝固,把他们埋进一个不规则的三角空间。

      ……

      此刻。

      江照用舌尖顶开雪粒,缓慢地调整呼吸。

      每一次吸气,雪粒就贴着鼻腔黏膜,像细小的刀片。

      他摸到谢行之的肩——骨头错位,皮下淤血正在迅速扩散,温度却低得吓人。

      “锁骨?”他用气音问。

      “断了。”谢行之的声音贴着耳廓,像雪下点燃的一簇火,“你呢?”

      “两根肋骨。”江照笑了一下,血丝顺着唇角渗出来,在雪里晕开一朵小红花。

      他们没有时间疗伤。

      雪层开始下沉,三角空间在缓慢闭合。

      江照用匕首柄敲击头顶的雪面,声音沉闷——上方是整块冰壳。

      他转而敲击侧壁,声音突然变空。

      “有空腔。”他低声道,“三十公分厚。”

      谢行之从靴侧抽出折叠冰镐,单手掂了掂重量:“我左臂废了,你来。”

      江照把匕首插回鞘,接过冰镐。

      每一次挥动,肋骨都在胸腔里摩擦,像钝刀刮骨。

      雪粒簌簌落下,很快在脚下积了一层。

      二十下。

      三十下。

      四十下。

      雪壁出现裂缝,一线天光刺进来,像刀划开黑布。

      裂缝扩大,冷风灌入,带着雪崩后的清冽。

      江照把冰镐递回给谢行之,双手撑住裂缝边缘,猛地一撞——

      哗啦!

      雪壁坍塌,两人滚进一个天然的冰洞。

      冰洞狭长,穹顶垂着冰锥,像倒挂的剑。

      风从洞口呼啸而过,卷起雪粉,在空气中折射出极光的碎片。

      江照跪在地上,咳出一口血沫,胸腔火辣辣地疼。

      谢行之靠在冰壁上,左臂软软垂着,指尖却还在敲摩斯:

      ·-··-·

      安全。

      江照喘着气,笑了:“暂时。”

      冰洞深处传来“滴答”声。

      那是融化的雪水,从冰锥尖端滴落,落在岩壁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有水,就有出口。

      江照用匕首在冰壁上凿出记号,箭头指向洞口。

      谢行之用右手拖着左臂,跟上他的步伐。

      两人一前一后,在冰洞里穿行。

      冰壁反射着极光,像无数面破碎的镜子,映出他们狼狈的影子。

      走到尽头,是一处断崖。

      崖下是幽深的冰谷,谷底有一条暗河,水声潺潺,像大地的脉搏。

      断崖之间,架着一根冰桥——

      不是天然形成,而是人为。

      桥面由整块冰层削成,光滑如镜,宽度仅容一人侧身。

      冰桥中央,刻着一行字:

      【走过去,或永远留在这里。】

      江照蹲下,指尖抚过冰面,感受到一丝细微的震动。

      “桥在融化。”他说,“最多支撑十分钟。”

      谢行之走到桥边,俯身拾起一块碎冰,抛向桥面。

      碎冰在桥面上弹了两下,停住。

      没有裂痕。

      “我先。”谢行之说。

      江照按住他的肩:“你左臂废了,平衡不好。”

      谢行之回头看他,眼神平静:“那就一起。”

      两人并肩踏上冰桥。

      每一步,冰面都发出细微的“咔嚓”声,像冰层在低声警告。

      走到桥中央,冰面突然一沉。

      谢行之脚下一滑,左臂撞到冰壁,发出一声闷哼。

      江照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用力一拉。

      冰桥在他们脚下裂开一道缝隙,冷风从裂缝里灌上来,像无形的刀子。

      “跑!”江照低吼。

      两人同时冲刺。

      冰桥在他们身后寸寸崩裂,像一条被斩断的蛇。

      最后一步,江照把谢行之推上对岸,自己却被裂缝绊倒,半个身子悬在崖外。

      谢行之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右手肌肉绷紧到颤抖。

      “抓紧!”

      江照抬头,看见谢行之的锁骨因用力而错位,骨头刺破皮肤,血顺着锁骨窝流下,滴在他脸上。

      他却笑了:“你欠我一次。”

      谢行之咬牙,把他拉上来。

      两人滚落在雪地上,胸膛剧烈起伏,像两条离水的鱼。

      冰桥在他们身后轰然坍塌,坠入幽深的冰谷,发出悠长的回响。

      极光在头顶燃烧,像一场无声的焰火。

      江照侧头,看见谢行之的锁骨伤口在雪地里晕开一朵红花。

      他抬手,指尖蘸了一点血,在雪地上写下两个字——

      【春天】

      谢行之看着那两个字,忽然笑了。

      “走吧,”他说,“去找春天。”

      江照点头,撑着地面站起来。

      两人并肩,朝着极光的方向走去。

      雪原尽头,风仍在呼啸,却不再冰冷。

      因为他们知道——

      雪崩的尽头,从来不是死亡,而是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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