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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火刑架告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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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在黎明前忽然停了。
鸦栖宫最高的露台积着半尺厚冰,月光照上去,像一面巨大的镜子,映出两个并肩的影子。
江照把龙鳞匕首收回袖内,低声问:“准备好了吗?”
谢行之拂去狐裘上的雪粒,答得极轻:“我若说没准备好,你会停手?”
“不会。”
“那就走吧。”
他们今夜要做的事,在王城的律法里叫做“弑君未遂”,在吟游诗人的竖琴里却叫“火刑架上的告白”。
通往中央广场的石板路被雪埋得看不出轮廓。
每走一步,靴底便发出碎冰裂响,像提前敲响的丧钟。
半空里,摄政公爵豢养的夜鸦盘旋不去。
它们漆黑的翅膀掠过月色,投下一片片移动的阴影。
谢行之抬手,指间夹一片薄刃,刀光一闪,领头那只鸦“啪”地坠在他掌心。
鸦眼是两粒打磨过的人骨珠,此刻正渗着血丝。
他捏碎珠子,低声道:“公爵已知情,广场有埋伏。”
江照听罢,脚步未停,只把兜帽拉得更低:“那就让他们听听我要说的话。”
中央广场早已灯火通明。
十六根松木被钉成巨大的“X”形,浸过松脂,火光一撩便可冲天。
木架四周,银甲禁卫列成三重,枪尖映火,寒光森然。
摄政公爵立于高台,黑袍曳地,领口银鸦纹在火光里闪动。
他抬手,示众的巨幅布告便在风里展开——
“异端江照,蛊惑储君,盗龙血,窃王冠,当以火刑祭天。”
火刑架下,谢行之被锁链缚住双腕,银发垂落,遮住了半边脸。
锁骨处的龙血印仍在渗血,一滴滴落在雪里,烫出焦黑的小洞。
江照被押上来时,人群发出低低的喧哗。
他双手反绑,大氅被剥去,只余单薄的玄色长衫。
肩头的旧伤在寒风里崩裂,血沿着袖口滴落,却很快被冻住。
松脂被点燃,火焰顺着木架攀爬,像饥饿的兽。
火光映在谢行之脸上,他的紫眸被映成两汪滚烫的琉璃。
摄政公爵抬手,示意宣读罪行。
声音未出,江照先开口——
嗓音不高,却在雪夜里传出很远。
“我认罪。”
人群骤然安静。
“我蛊惑储君,盗龙血,窃王冠。”
他顿了顿,目光穿过火光,落在谢行之眼底。
“我还犯了第三条罪——”
火焰已攀上他脚踝,衣摆开始卷曲焦黑。
“我爱他。”
四个字,比火更炽。
比雪更烫。
谢行之抬头,紫眸里火光跳动。
他轻声念一句古龙语,声音被风撕碎,却准确无误地传进江照耳中——
“吾以龙血为契,火不能焚,冰不能封。”
锁链应声而断,落地声被火焰吞噬。
谢行之一跃而起,白色狐裘在火风里翻飞,像雪夜里骤然张开的翼。
他抬手,掌心那团早已暗红的龙血印忽然亮起金芒。
光芒化作细小符文,顺着锁链游走,瞬间蔓延至整架火刑台。
火焰陡然倒卷,像被无形之手扼住咽喉。
火舌由赤转青,由青转银,最后竟凝成一只巨大的、由光焰组成的龙形。
龙形环绕木架,却未伤江照分毫。
反而将四周禁卫逼退三步。
江照身上的绳索在龙焰中寸寸成灰。
他踉跄一步,被谢行之接个满怀。
火光照亮他们交叠的影子。
谢行之低头,额头抵着江照,声音低哑——
“你刚才说什么?”
江照笑,唇角被火烤得干裂,血丝渗出。
“我说,我爱你。”
谢行之便吻了他。
在众目睽睽的雪夜里,在火刑架尚未熄灭的余烬前。
那是一个带着血腥与松脂味的吻,却比任何誓言都炽热。
摄政公爵在高台上脸色骤变,厉声喝令放箭。
箭雨升空,却在触及龙焰时化为铁水,落雪即熄。
谢行之抬手,折断一根燃烧的木柴,反手掷出。
柴尖裹着龙血,像一道赤色流星,直贯公爵脚前。
火焰瞬间爬上高台,黑袍被点燃,银鸦纹在火中扭曲成灰。
公爵尖啸,声音却淹没在夜鸦群的振翅声里——
鸦群不知从何方涌来,黑压压遮天蔽月。
它们盘旋于火刑架上方,羽翼拍打,卷起漫天雪尘。
谢行之抬眸,紫眸映出千万点鸦影。
他轻声道:“去吧。”
鸦群俯冲而下,像一片黑色瀑雨。
所到之处,火把尽灭,箭楼倾塌。
雪重新落下,火刑架在雪中渐渐冷却,只剩几缕青烟。
黎明前的黑暗里,江照与谢行之并肩走出广场。
雪地上,留下两串深深浅浅的脚印,很快被新雪覆盖。
谢行之忽然停下,从狐裘内袋取出一枚细小的银铃。
那是摄政公爵的鸦铃,此刻铃舌已断,发不出声。
他把银铃放进江照掌心,指尖在对方腕侧龙血符纹上轻点。
“铃声停了,契约生效。”
江照收拢手指,银铃冰冷,却在他掌心渐渐升温。
远处,王座大厅的钟声敲响第一声。
咚——
雪夜过去,新的故事才要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