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庭》轩曦儿

35、第三十五章

　　“铃铃铃……”下课的铃声响起，林欣欣依旧坐在座位上。“不出去走走，都发霉了。”同桌马子爱说。“不去了，也不懂去哪儿。”
　　现在的课堂只有按部就班的答题模式，数不尽的题目冲击。什么时候起她习惯一个人静静坐着，在这里只追求成绩排名。班里她结交了一个死党孙宁，除了她，林欣欣跟其他人基本没有什么交集。
　　在校园的时间变得快了起来，林欣欣常站在阳台俯视下面的世界。天上繁星点点，下面的世界也是一盏又一盏的灯火，曾经以为自己与众不同独一无二，如今明白她只不过是沧海一粟。
　　“放假三天要去哪里？”孙宁走到她旁边说。“我不回去了，要不去你家玩一下。”林欣欣说。“好啊，不过我家可是瓦房。”“我家不也是没装修。”林欣欣说，什么时候起她喜欢跟她同样处境的人一块。
　　放学林欣欣来到林可可的教室，“姐。”她往里面喊。林可可走出来，“我放假了去同学那玩，不回去了。”林可可一惊，“娘说你很久不回家了。”
　　“我跟同学说好了。”林欣欣说罢便走了。两人坐上班车，到了镇上又转三轮车，陌生的环境能让人忘却伤痛。
　　林欣欣有一个梦想当一名行者，去一个地方只呆一段时间，然后再踏上新的旅途，或许人生的意义便在流浪。
　　这个村子大部分都是瓦房，而林欣欣家虽然已经建了一层楼，可村里就她家只建了一层楼还没装修。一进家门就见苏宁的奶奶在洗菜，林欣欣顿感亲切，要是她的奶奶还在，必定也会爱护她。“奶奶。”
　　“这是我同学欣欣。”孙宁道。“奶奶。”林欣欣点点头道。“我们家就是这样咯，你不嫌弃吧？”生活在她古铜色的脸上烙下道道皱纹。“我家也是这样的。”
　　夜晚两人躺在床上，床尾便是窗户，外面的星空尽收眼底。 “我打算读完高中就去打工了。”孙宁道。“去你爸妈那里？”
　　“不了，我跟堂姐一起。”她的爸妈跟她弟去广东打工，一直以来都把她丢给老人。“其实有时候不在他们身边反而好。”林欣欣说。
　　“我只想着我的奶奶，要赚钱给她养老。”孙宁说。“……”聊了许久身边响起她均匀的呼吸声。
　　林欣欣却睡不着，堵在心里最深的痛，触及便会引起巨大的震荡，一幕幕席卷她……
　　‘你怎么做什么都是大手大脚的’‘最牛就是你哦’‘弟弟小身体弱，你怎么整天跟他比’‘我们家是最穷的’……一句句话，扎在她心头，刺还镶嵌在肉里。
　　曾经想把她送人，娘做什么都带着弟弟搂着他，她多么渴望这样的待遇。她甚至去讨好她，换来的却是更深的伤害。
　　眼泪再次流出，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忧伤侵入她生活每一个角落，让她无处可躲。谁来救救她！救救她！
　　假期结束林欣欣回到学校，每天继续除了吃饭睡觉就是看书的日子，为了省时间她冬天甚至洗冷水澡。
　　“痛苦啊！”林欣欣感叹，一整天都是坐在凳子上，她的屁股都痛了。“你到底在痛苦什么！”马子爱一转头瞪着她说。
　　“……”林欣欣沉默，她又能说些什么呢，说了又有什么意义呢。晚自习林欣欣拿出英语书练单词，可她的英语一直不好。
　　这周周末林欣欣才搭车回了家，她看着这房子，忘记多久没有回来了。“回来了？又没叫你回来，回来做什么？”袁玉衾一见他便说。
　　林欣欣不回答只往里走，林业峰自然在家里。“我以为你要去业群那了。”“我跟他不在一个班，很久都没联系了，在一起也不懂说什么好。”
　　为什么曾经最好的朋友现在成了陌生人，与其说是时间冲淡了感情，不如说是时间改变了我们。“招娣怎么样了？”林欣欣忍不住问。
　　“她想继续读书，可她娘不愿意送，真是难，从小就没关心过她，都是偏心小群。”袁玉衾说。林欣欣心里一凉，你又何尝不是偏心儿子，世上有多少偏心而不自知，又不肯承认的父母呢。
　　林欣欣骑上中学时的自行车，没几分钟便到了林招娣家，许久没来了有些陌生，最后她犹豫地走了进去。“干嘛非要去跟这边那个人呢？”一声怒骂从里面传来。
　　林招娣低头沮丧着脸，“你——不——懂。”她一字一顿说道。“你才多大，懂什么——”三伯母见林欣欣走进来这才住口，她无奈走回去喂鸡。
　　“怎么了？”林欣欣走过去问，心里猜出个七八分了。“我认识一个男的，我们很聊得来，他对我很好，还给我买手机。”
　　林招娣实际比林欣欣大一岁多，只不过上户口的时候改小了，她们村里也有几个刚初中毕业就嫁人的。
　　“那你想跟他？”林欣欣问。“我想跟他去打工。”林招娣道。林欣欣跟男的一直没怎么接触，也不懂该怎么说，这个家对盼娣而言又有多少温暖呢。
　　不久林欣欣回了家，二嫂正跟娘聊天。“要是我的孩子，你不回家就不回家哦，不乱花钱就得了。”二嫂道。林欣欣知道是在说她，往后面的厕所走去。
　　“阿弟，招娣可能准备跟男朋友去广东打工了。”林欣欣说。“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林业峰不屑道。“那男的买手机给她，应该对她很好了。”
　　“给你们买手机就是好，人家对你们好一点点，你们就觉得很好了。”袁玉衾突然从房里出来说，孩子们刚出社会，很多东西都还不懂，刚开始的时候当然好，以后好不好可就难说了。
　　“那如果过得不好，突然有个人对自己很好，肯定感动啊。像我现在读书压力大很辛苦，所以总是想起一些痛苦的事。”林欣欣说。
　　“你们孩子能有什么痛苦的事。”袁玉衾无所谓道。
　　“……”怎么没有，一声声的斥责，一件件的伤害，一次次的失望。林欣欣沉默与隐忍到极致，想说什么，话却如千斤重担，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原来，你的痛永远只属于你自己一个人！
　　在家住了一晚上，星期日林欣欣便起身回学校，在学校一天三餐要十块钱，袁玉衾给了她三百块钱做一个月的伙食。
　　夜晚的自习课，教室特别安静且明亮，林欣欣埋头写字……笔在纸上行走着，蓦地她流起了泪水，不能让别人看到她哭泣，擦掉泪水她便又继续写单词。
　　“铃铃铃……”放学林欣欣随着人流涌动回了宿舍，她突然想起饭卡忘记拿了，拨通家里的电话说：“娘，我的饭卡忘记在家里了，你帮我找一下。”
　　“嘿憋！”袁玉衾爆粗口一吼，“你让我拿给你呀，整天都是这样，那么麻烦……”“你帮我找找看。”林欣欣说，她还在那边骂着。
　　挂了电话林欣欣回忆起昨天，她害怕忘记拿饭卡，所以把卡塞进学生证的夹层里，学生证她拿回来就放书桌里了。
　　“娘。”她再次打了宿舍的座机，“饭卡我拿回学校了，我不记得我拿了。”
　　黑暗降临她终于是一个人了。是什么束缚住了她，眼泪止不住的流，谁关心她呢，她是个爹不疼娘不爱的人。
　　她努力控制泪水，明天还要学习，她不该这样，她还有事要做，她要忘记这些事……
　　过去的痛苦无时无刻不在纠缠着我们，竭力地想要忘记，却是在提醒我们想起。
　　林可可考上了二本，她们本家第一个大学生，袁玉衾这才觉得扬眉吐气了一把，不至于那么被人瞧不起了。林欣欣也为林可可感到开心和自豪，同时林业峰也考上了她们的高中。
　　孙宁不打算高考，会考结束她便离开了学校，学习的重压下，林欣欣越发孤寂了。周末她吃了饭依旧回教室，外面阳光格外灿烂，底下操场一片欢声笑语。有的人在打球，有的人在树荫下乘凉，有的在散步。
　　十七八岁金色的年华，她们朝气蓬勃怀揣着梦想。而自己有什么呢，自我厌弃的生命，有的只有歌德的《少年维特之烦恼》！
　　林欣欣一步步迈上了楼，一道铁门挡住了她，仔细看并没有上锁。双手拉开铁栓她走了上去，林欣欣从来没有来过那么高的楼顶。
　　双足不停往前走，直到脚尖靠近只有两尺高的围墙。清风吹拂过她的额头，送来阵阵清凉，似乎还氤氲着茉莉的花香。底下的世界房屋林立，白云下一眼望不见尽头，人们各自忙碌着……
　　林欣欣闭上眼睛，黑暗降临，跳下去……
　　叔儿从广东回来，娘终于懂她懂她的感受，姐姐和弟弟也来关心自己……
　　一切皆虚幻，存在和拥有只能是短暂，而消失和失去才是永恒。
　　她睁开眼，光亮的世界再次呈现，林欣欣惊恐万分，双脚颤抖地往后退。她竟想自杀，死亡多么可怕！
　　胸口忐忑不安她艰难地呼吸，许久心脏仍抑制不住狂跳，证明了她还活着，林欣欣跑回楼梯坐下休息。
　　她差点死掉了，谁能来救救她？救救她？
　　她想去找孙宁，再找她倾诉，可是她早已不在学校，最终她也只能是一个人。
　　睡一觉就好了，林欣欣睡醒睁开眼，四肢僵硬麻木，过了一会才能撑着身体起来。“好累啊！”她不自觉感叹。
　　“诶呀，别整天喊累啊！”卢伊婷骂道。“就是哦！坏的情绪是会传染的！”雷燕燕附和，她整天说消极的话，住在一起那么久她们早就受够了。
　　林欣欣的脸瞬间煞白，她知道这样不好，可总是控制不住。“伊婷是说谁啊？”“能是谁，想都不用想。”李雷说罢把头摆到另一边。
　　马子爱不说话在上铺直望着她，她依旧沉着一张脸。 “各位，再见了。”林欣欣拿了一件外套说，说完她转身就走，马子爱依旧望着她。
　　林欣欣加快脚步，她要回家，她要把一切发泄出来，她不要这样压抑下去了。下了车，她直奔家里。一走进门口她更加黑着脸怒气冲冲，眉头皱出仿佛无法消退的怒气。
　　袁玉衾看着只有无奈，想开口却不知从何说起。林欣欣放下东西，依旧沉着一张脸，散发的寒气逼向周围所有的人。
　　她拿了剩饭去喂鸡，呆会还得去田里拔草，袁玉衾再回屋里，林欣欣依旧是绷着一张脸。
　　“欣，你回来是生活费不够用了吗？”袁玉衾尽量平和的语气问。林欣欣仿佛没听到，依旧那副表情。
　　“怎么了？”袁玉衾这才坐到了旁边。“你总是偏心阿弟！”林欣欣坚定道。袁玉衾只剩叹息，她心里总计较着这事，“我不能说你错，也不能说你对。你外婆以前才是真正的偏心，这些都不算什么的！”
　　她死都不肯承认自己偏心！林欣欣继续说：“以前你总说你最爱弟弟，你还说我们有弟弟不懂珍惜。人家想要弟弟不得，还叫我们不要欺负弟弟，整天教育我们要对弟弟好。”她终于把藏在心底的话说了出来。
　　“我什么时候说过这话？怎么我都不记得了！”袁玉衾惊讶道，人到中年，有些事她早已记不清了。
　　牛顿说力的作用是相互的，但是你打我，你会觉得痛吗？会铭记吗？不会，你只觉得，不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