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说春天很遥远》不沾

9、第九章

　　那天的空气里有泥土的味道。左安没敢在操场边站太久，看了一眼就离开了。但事情的发展，完全超出了他的理解。

　　初三那年的暑假，大伙都在商量着怎么一起出去疯玩。小贩手里的冰棒，父亲送的山地车，刚刚流行起来的MP3，组成了左安的全部生活。某一个阳光分外充沛的午后，左安和大部队打完篮球，有人突然提议去他家偷偷喝点啤酒。

　　那是他第一次尝到大人们的饮品。三杯啤酒下肚后，一个大个男生神秘兮兮地说了一个惊天大秘密。郭美人自杀了，原因是怀孕后被抛弃。一个十六岁的女孩早恋就是件天大的事情了，然而她还经历了怀孕、流产、自杀。

　　大个子说，自己的堂弟是郭美人的邻居，堂弟家跟郭美人家关系不错。前两天，他家楼下突然来了一辆救护车，然后他堂弟就看到奄奄一息的郭美人躺在担架上被扛上了救护车，她的手腕上还有一道明显的血痕。

　　大伙面面相觑。自然而然地，所有人都认为孩子是汤易川的。

　　这件事在当时闹得沸沸扬扬。有目击者称看到郭美人的爸爸亲自去找了一趟汤易川。两人谈的内容估计是郭美女自杀。至于结果是什么，目击者很遗憾地说：没听到。不过，有一点是肯定的，郭美人的爸爸给汤易川跪下了。据说场面很感人，差不多是声泪俱下，还抱了大腿哭诉。

　　抱大腿事件发生不久后，郭美女从这个城市消失了。因此，汤易川的人品在郭美人事件后启发了众位粉丝的反思，最后，他从人气偶像的地位上跌了下来。

　　生活恢复平静，他们读高中了。左安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跟汤易川做上朋友的。左安说，大概是因为他们被分到了同一个班的缘故吧。在脱离女生的哗然声后，他开始重新认识汤易川。

　　而他们第一次深刻地认识彼此是因为左安被人欺负了。读高中时，左安还很瘦小。回家的路上被人敲竹杠，他脾气很倔，手里拽着二十块就是不肯给，后来就被人打了。这时候，汤易川替他挡了一拳头。然后掏出二十块，扔在地上说：“要就拿走，不过没有下次了。”

　　汤易川很强势，也是因为身高的缘故把小流氓吓住了。最终，小流氓捡了二十块钱，哼哼唧唧地走了。那时候，左安发现汤易川很帮自己。慢慢地，两人成为了朋友。

　　叙述到此为止，左安看着我说道：“后来他出国了。好像交过一个女朋友，是外国人，到底是因为什么分手的，我不知道。汤易川从来不说自己的感情生活。不过有一点我可以肯定，他每做一件事都是有原因的。”

　　听到郭越绮那一段的时候，我觉得自己的心被鞭子一下下抽着。我放下酒杯，一声不吭地看着左安：“郭越绮为了他自杀。”

　　他说：“易川从来没有解释过这件事。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大家也不知道。小乔，我们看到的都只是易川的一面。我不是说他不好，而是，很难有人能真正了解他。他的心里总有封闭着的一扇门。”

　　我依旧沉默着，脸色铁青。

　　左安突然开口问道：“你们昨天在杭州不会是……？”

　　我拿起了红酒灌了半瓶，依旧保持沉默。左安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

　　左安的话随着酒意冲上头。关于汤易川的这些事情像是毛线一样缠在一起，我理不清更没有心力去理。不知不觉间，房间开始旋转起来，我像是被祥林嫂俯身了一样，啰啰嗦嗦地重复着一句话：“昨天就像是做梦一样，意识清楚却不能动弹……”不知重复了多少遍，酒精终于把我的头摁倒在桌子上。我醉了。

　　迷迷糊糊的时候，好像听到左安在打电话。他的口气是前所未有的强硬。他好像说到什么催眠，什么暗号，什么无耻强.奸。人影在我的面前摇晃，意识再次清晰的时候，我发现自己躺在医院。

　　左安趴在一边打着瞌睡，一听我有动静就醒了。他很沉重地告诉我，我光荣地酒精中毒了。没什么大问题，打打吊针就能回家休息。左安对我的心里状态和身体状况表示了很大的质疑。但本人执意要一个人回家调节心态，左安也只能屈服。

　　打开家门的一瞬，有人猛地推了我一下。我本来心理就脆弱，现在连身体也搞得跟林黛玉有得一拼了，还有人落井下石来吓我。我彻底炸毛。

　　正要发作，就听背后阴风一阵：“小乔亲爱的，人家想死你了。”我正想确定自己的耳朵没有出问题，背后的人就跳到了我的面前，然后连推带搡地把我拉进了屋。徐小染一身豹纹紧身衣，站在我面前，把包往沙发上一扔，一副主人进屋的模样。

　　“现在不是圣诞假，不是春假，更不是暑假寒假，您徐大小姐怎么从意大利飞回国来看我了呀？”我往沙发上一坐，摸了摸额头，确定这不是我酒后的幻觉。

　　“呆不下去了。读研究生本来就是我爸的主意，我还是想回来进军娱乐圈。你知道的，这是我毕生理想。”徐小染打扮得的确时尚，从头闪到脚。

　　“你以前的毕生理想还是嫁给梁朝伟呢。”我没好气地说道，“我昨晚刚酒精中毒，你是来以毒攻毒的还是想让我去毒死别人的呀。”

　　“哎呦，唐大律师身价见涨之后，说话也很硬气嘛。算了算了，本来还以为你认识汤教授的，想找你帮个忙，牵个线搭个桥。现在看来，您老人家是不会把我们这种小角色放在眼里了。”

　　听到汤教授三个字，我本能地打了一个冷战：“你想找汤易川？”

　　徐小染点头：“你也知道我爸开装修公司赚点小钱，现在中心城区有个新楼盘在招装修公司。想找汤教授疏通疏通。”

　　我越听越糊涂：“他一个大学教授能疏通什么？”

　　徐小染一脸惊讶：“你帮汤教授做律师这么久，你还不知道他家里是干什么的吗？”

　　“小乔，你的嗅觉就闻不到他身上有一股子人民币在呼唤的味道吗？”

　　“闻不到呀。”

　　“被你打败了。汤易川，贺丞置业的少东，集团公司将来唯一的继承人。也是贺丞置业实际控股人汤常安最疼爱的独子。一年前，汤易川回国。汤常安原本想把公司交给他打理，但被他拒绝了。从此，汤常安更加喜欢这个儿子了。原因就是他不靠家里的态度让汤常安相当欣慰。”徐小染从包里掏出两本杂志放在我的腿上。一本是财经类杂志，封面上写着《专访：汤常安》。另一位不知是哪国文字，封面人物是汤易川。

　　徐小染说的话还在眼前转悠，大脑正慢条斯理地整理着所有信息。汤易川其实不是一般般的有钱有志气，而是很有钱很有志气。这么一来，他身上不是集齐了所有男人一辈子都挣不到的所有亮点。

　　徐小染见我发呆，不耐烦地说话：“小乔，这一次的项目对我家来说可谓生死攸关。现在金融危机，我爸都被逼得快跳楼了。项目经理死也不松口，没办法才想从高层做文章。汤常安这么看重汤易川，只要他一开口，工程铁定拿下呀。你给我透个实底，能不能帮我这个忙？”

　　我听了半天，最后狐疑地看了徐小染一眼：“你也给我透个实底，你爸逼你学金融你死活不肯，现在怎么来帮家里做生意了？”

　　“好了好了，被你打败了。我爸说只要我能拿下这个项目，就帮我联络经纪人，帮我进娱乐圈。好小乔，你能帮就帮我一把吧，求求你了。”

　　我正想着怎么开口告诉她，找汤易川其实基本是没有用的时候，有人敲门了。我猜大概是左安不放心，所以问也没问就开了门。没想到，站在门外的人是汤易川。

　　真是说曹操就到呀。我高不高兴是其次，徐小染抓着杂志对比了半天真人后，大叫了一声。估计是太激动了，然后连滚带爬地想要从沙发上站起来，去一次又一次地以失败告终。

　　这次期间，汤易川一脸温柔地看着我，然后用手摸了摸我的额头，说：“知道自己不能喝酒就少喝点。听说你酒精中毒的时候，我都担心死了。”我看着汤易川，嘴角抽了又抽。心里骂道：担心我还不打电话给我。

　　汤易川进门、换鞋、关门，动作可谓一气呵成。徐小染还在激动中，不能正常起立。我无奈地退到一边，靠着墙摆出一脸不高兴的样子。

　　“你怎么停机了？我昨天打了你一天电话都没有人接。”汤易川很认真的问道。

　　“我停机了，你不会帮我充上呀。充上了不就打通了呀。”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

　　而汤易川却笑了：“以为你在逃避呢，我不想逼你逼得太紧。好了，别生气了。一声不吭地从杭州跑回来，气也该消了。”

　　刚想反驳，肚子很不争气地叫了一声。

　　“喝了那么多酒，肠胃一定不舒服。厨房在哪里，帮你煮点粥吧。”说完，他就擅自在我家里掌起了大勺。

　　我回头可怜巴巴地看着徐小染求救，徐小染用凶狠的目光作为还礼。在之后的三秒钟内，像鬣狗一样冲到我面前，把我拉进了卧室，关上了门。

　　她的手指在我面前起起伏伏、指指点点。经过长久的心理战后，她露出一丝冷笑：“小乔同志，我们的政策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老实交代，你跟汤易川是什么关系？”

　　“没什么关系。”

　　“没什么关系，他来你给你端茶递水？没什么关系，他叫你叫得这么亲热？老实交代，你是不是正在勾引他？”

　　“天地良心，是他在勾引我。”

　　“什么？我的天呀，据我了解汤易川是典型的冰山男呀。上个月他去意大利的时候还来我们学校开讲座，我还眼巴巴地去看了一会。那可是用意大利文开的物理讲座，我容易嘛我。我当时心里想呀，要是……”徐小染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发挥中，忘记了我这个——汤易川绯闻女友。

　　“要你就拿去。顾显那个级别的我都接不住，何况是汤教授。”我颓败地坐在床上，冲着失落的徐小染露出一丝苦笑。

　　徐小染的手指再一次指着我的鼻尖，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小乔，不要告诉我。你还惦记着顾显哦！”

　　提到顾显，我觉得心里最疼的伤疤又彻彻底底地疼了一遍。顾显是不是我跟汤易川之间的阻隔，我还没想明白。但徐小染的话像是地雷一样，顿时炸开了我自以为铜墙铁壁的心。

　　忘记顾显，谈何容易。我几乎将整个青春期都断送在了这个男人的身上。顾显，让我尝到了暗恋的种种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