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说春天很遥远》不沾

23、第二十三章

　　我表示那天的事情确实很奇怪。当事情发生的时候，全身上下的神经都像是打了鸡血一样亢奋，可就是身体不能动，眼睛模模糊糊的。我表述说那是一种十分迷离的状态。我在汤易川的手臂上换了一个姿势，然后用认真而期待的眼神，希望这位主攻物理学的心理专家给我一个可靠的解释。

　　汤易川思索一小会，对我说：他认为这是因为我的观感对于即将来到的极乐体验的应激性症状。简单的说就是，我预想到之后可能会经历的快感后，造成神经过分紧张，使得身体进入了一种非完全自我控制的状态。于是就出现了四肢麻木的迷离状态。当然，最主要的一点是，这种来自外界的刺激是期待已久的。

　　我的脑子顿了一下：“等等，你的意思是，我从很久以前开始你渴望跟你发生……关系？”

　　汤易川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对的。可能你的大脑没有意识到。但至少在潜意识里已经形成了这种想法的，并且形成了很久。”

　　听完他的话，我觉得汤易川就是披着科学家外衣的流氓。我背过身，表示打心眼里鄙视他的科学论调，并以极其冷漠的态度提到了一个更为关键的问题：“您老有空多用用您冷峻敏锐的思维分析一下到底是谁拿走了佟尹的照相机。有本事把这案子给破了！”

　　汤易川原本带着笑意的脸一下子阴沉了起来。他在黑暗里摸索着眼镜，然后声音低沉地告诉我，偷东西的人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今天必须离开日落。

　　重归于好后，我对汤易川的态度几乎是言听计从。一般而言，他的想法更加周密靠谱，而且女人的直觉告诉我汤易川可能知道更多关于日落的秘密，因此他才会显得如此紧张。我想也没想答应了下来，不过队长那边，还得汤易川帮我去周旋一下。

　　公鸡一叫，就听李富开始在院子里忙活。汤易川没吃早饭就出门去找队长了。临走前嘱咐我，今天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要待在李富家里不要出去。我点头答应后，问他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他抓了下我的手说，有他在一切放心就好。

　　汤易川走后，天一直阴沉沉的。大朵大朵的乌云聚集在西山上，黑沉沉地压着连绵的山头。一眼望去，如同天幕被魔鬼的羽翼遮挡了一般。与此同时，一切都被魔鬼编织的屏障阻隔了。空气里干燥得令人发狂。没有雨水，没有风，只有干涩地等待。我摆弄着手机，突然电话铃响了。

　　我接起电话就听那头传来热情的声音：“大律师，最近忙什么呢？”左安对我的关心一如既往。常常打个电话问候或者相互发发牢骚。

　　我笑哈哈地说：“我在西山的日落村。正在体验恐怖版的农家乐，你要是有空的话，也过来玩玩吧。大家可以在一起来享受江南古寨的阴森风情。如果运气好的话，还能遇到个把狐仙女鬼，开展一段人鬼未了情。”

　　听我一说，左安突然沉默了。电话的那头连呼吸的声音都没有。我心里有些发慌，却依旧打趣地问他是不是被最近报纸上的各类新闻给吓到了。其实日落也不是个可怕到一进来就会死的地方。

　　我没完没了地填补着电话里的空白，左安突然打破了沉默：“汤易川是不是跟你在一起？”我觉得左安多少有些神经过敏。但对于这种事情说谎也没有任何意义，于是，我就大大方方地承认了。

　　手机里发出嘶嘶的声响。大山里的信号，的确很槽糕。我握着手机在房间里移动着寻找信号。只听左安那头断断续续地告诉我一个很不走运的消息——在进日落的途中有一座石桥。而这条石桥在今天凌晨被人炸断了。没错，被人恶意炸断了。

　　我惊呼不可能。但很快左安拿出了证据。他打开了数字电视的时移功能，让我听了一段今早最新的新闻。电话里传来女主播字正腔圆的声音：“最新消息，本市西山地区在今日凌晨发生一起恶性爆炸事件……”

　　怎会这样？昨晚大巫宅邸刚起了一场莫名的大火，今天唯一的出路就被人炸断了！难道日落真的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而我们的到来恰恰……我的思绪漫无天际地乱飞着，电话那头传来左安“喂喂”的声音。

　　我定了定心神刚要说话，就听门外有人开门进来。我条件反射似地把手机往身后一藏，只见汤易川一脸阴霾地看着我说：“回不去了，路被人炸断了。”

　　电话里左安依旧发出喂喂的声响。房间里安静得出奇，我瞪大了眼睛像是受了双重惊吓说不出半个字来。左安的声音越来越清晰，彷佛就在我的耳膜边震动一般真实。汤易川绕到我的身边，拿起手机，对着手机屏幕上的名字做了一个稍稍焦虑的表情后接起了电话。

　　“市里派人去抢修道路了吗？”

　　突然换了一个男声，左安明显有些不太适应。但很快，他回答道：“派过去了，但山路险峻……你知道的，就算快的话也要三四天。”

　　“内部有没有什么消息，是谁炸的大桥？或者有没有其他什么消息？比如事前往公安局邮寄了信件？”

　　“没有，从现在得知的消息来看是什么都没有了。对方并没有做挑衅警方这种无聊的事情。你……还好吧？”

　　“那好，有事再联系。”说完，汤易川挂掉了电话。我接过他递过来的手机，思索着事态的严重性。但在电话里一个不太明显的细节引起了我的注意。汤易川为什么一开始就提到了挑衅信件？这个逻辑推论太跳跃了。

　　汤易川抬手看了看表，然后对我说：“今天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离开李富家里。我现在真后悔昨晚没有直接带你离开这个鬼地方。不然今天也就不会被困在这里了。”

　　我认真地看着他略带自责的表情。我低下头不敢再看他的眼睛，在经过一番细致斟酌之后，问道：“易川，你为什么会来到西山？不要告诉我是因为和佟尹来探险游玩的。很明显，你跟佟尹并不太熟悉。你们应该刚刚认识没有多久。依照你的性格，不会跟不熟悉的人同行。”

　　我鼓起勇气抬起头，恰恰撞上汤易川略带忧伤的眼神。好吧，我必须承认，我受不了他这样的眼神。那种眼神在我看来充满无辜的感伤。而我就想是老巫婆一样用推断出来的理由怀疑着他。其实，从第一晚见到他开始我就怀疑他来日落的目的是什么了。但这种想法一直压在我的心底里不敢吐露。

　　但事态的发展变得越加离奇后，我不得不重新拾起这个念头。为什么大巫和黑衣女人对误打误撞进入日落的汤易川如此上心？为什么佟尹口口声声说不知道日落的诅咒，却比谁都配合大巫，对起火时的情况变现得讳莫如深？为什么左安一听说我在日落就问我汤易川是否也在，难道真的只是左安的多心吗？

　　如果每一件事都只是单纯的巧合话，那所有的事情综合在一起就必定是阴谋。

　　我逆着他的目光试图在他的眸子里找到一个温馨的答案。比如，他是放心不下我一个人来到日落。比如，他是因为想念我。他的眸子里沉沉的，像是一潭见不到的死水。

　　一分钟，两分钟，十分钟过去了。汤易川给我的回答只是沉默。终于，我沉不住气了：“是不是因为你收到了来自日落的挑衅？”

　　此言一出，汤易川的眸子忽然闪了一下。但很快又黯淡了下来。他没有表情地冲我伸出手。用一根手指按住了我的嘴唇：“打消这个念头。你会安然无恙地离开日落的。”

　　他的反应让我确定了自己的想法。看来，汤易川是收到了来自日落的信件之类的东西，才会出现在这个鬼地方的。而正是因为有召唤感，所以，汤易川和佟尹从一开始就意识到日落村寨里所酝酿着的巨大阴谋。想到这里，我立刻意识到事情可能比我想像的要更坏。汤易川缄口不谈的顾虑很有可能是害怕我卷进这次事件里去。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我犹豫着是否要继续对于事件真相进行探寻。毕竟能坐下来跟汤易川势均力敌地探讨问题的机会是很难得。但老天似乎每每都不配合我。很快，窗外人声鼎沸了起来。李富从屋子里出来，大声叫囔着什么。

　　我打开窗探出头，正好碰到佟尹的目光。佟尹顺着窗户看到坐在床边的汤易川，露出了一个放心的笑容。我有些错愕，似乎佟尹对待汤易川更加重视。

　　不知何时，外面下起了雨。细细密密的雨水打在干燥的泥土上，卷起一阵腥臭。院子里挤着一群拿着铁制工具的村民。他们在跟李富一番交涉后，都安静了下来。李富的脸色不太好看，回到房间后，敲开了我的房门。

　　他站在门外，目光不停地往里探。显然，他要找的人不是我。当他的目光锁定汤易川之后，他露出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外面的路塌了。大巫叫我们带上铲子和工具一起去帮忙。村子里的男丁本来就……”

　　“我跟你们一起去。我们也想早点离开这里。”汤易川穿好衣服就往外走。在经过我身边的时候，压低了声音又一次嘱咐道：“今天不管出了什么事情都不要出去。”

　　我点头说好。这时，佟尹从隔壁房间里走了出来，目光先落在汤易川的脸上，后说道：“我跟你们一起去吧。多个人多份力量。”李富考虑到佟尹的身体说还是让他休息吧。但佟尹却很坚持。李富拗不过，三个人就披上雨衣往村寨外的爆炸处走去。

　　村子里的男人都离开了村寨。在阴森森的雨幕下，日落村的阳气都被莫名的恐惧感而吞噬了。我一个人待在房间里，脑子里尽是些牛鬼蛇神的玩意。本想去找队长，可一通电话拨了过去，才知道队长和队里的男律师都被抓了壮丁。这一次，一行十数人，女的一共就三个人。另外两个还是组成了一个小团体来抵抗我。其中原因似乎牵扯到汤易川和我的关系。

　　雨不遗余力地下了一整天，到夜幕降临的时候才有了一点收尾的迹象。一入夜，那些鬼神的传说就在我的脑海里变得更加清晰。房间里依旧静得出奇，而我似乎能从空气的震动里听出女鬼嘤嘤的哭泣声。

　　正在我心脏负荷超过平常的时候，房间里闪过一道亮光。我吓得头发直竖，在冷静后才反应过来是手机响了。屏幕上显示了一串数字，可无论我如何解读都不能把它看成是一串电话号码。我接起电话喂了一声。

　　那头没有作答，只能隐约听到下雨的淅淅沥沥声。我又喂了一声，对方果断地断掉了电话。我看着这串数字思考了半天，突然意识到，这可能是一个国外的号码。倒霉催的，这种时候还碰到这种诈骗电话费的电话。

　　我正要把手机放进裤袋。屏幕又亮了。同样的数字出现了，不过，这一次不是电话，是短信。

　　快离开李富家，那里危险，去后山等我。我马上就赶到了。汤易川。

　　收到这条短信，第一个浮现出来的念头就是骗子。我拿起手机回拨了电话，却被告知我的手机已欠费停机。该死的，都是之前接的那个国际长途的缘故！我找了把凳子坐下来想这件事。

　　汤易川明明叫我无论如何也不能离开李富家。如今怎么突然改口了？是阴谋还是恶作剧？知道汤易川，也知道我们现在在西山的人除了村里的人就是只有左安。左安不会恶作剧。而且电话里有雨声，应该是在村子里的人。这个村子里只有法律援助队、汤易川、佟尹有手机，况且电话号码是国际的没有错，那么是汤易川手机的可能性最高。如果发短信的人是汤易川，那我应该去。

　　如果不是汤易川。而是别人，那么应该没有谁会想到我跟汤易川认识这么久却一直不知道他的手机号。如此一来，对方为了让我相信一定会用汤易川的手机。而汤易川的手机如果被别人使用了，那原因就只有一个。汤易川出事了。

　　想到这里，我来不及找雨伞就直接冲去了后山。一路狂奔中，我暗自祈祷，汤易川没有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