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说春天很遥远》不沾

22、第二十二章

　　树影在月光下膨胀，焦木上的点点火星劈啪作响。我的思绪焦灼在汤易川最后说的那一句话上。如果有人不想让我们见大巫，那这个神秘人又是因为什么理由不想让我们见大巫呢？而汤易川为什么仅仅凭借一场莫名烧起的火就能断定是有人不想我们见大巫呢？看来，汤易川和佟尹的出现绝不简单。

　　一个谜团在我的眼前交织成形。而线索缠绕的第一重就是汤易川。我看着汤易川，试图从他的表情上读到一点信息。

　　“你们快回去吧。”黑衣女人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我们的身后。周遭是如此安静，我却没有听到她的脚步声。难道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移形幻影吗？

　　我刚想开口称呼她，突然想起我们的约定，只得假装咳嗽了两声：“你有看到是什么人干的吗？屋子被烧，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要不要通知警方？”

　　听到警方两字，黑衣女人的眼神沉了一下，很快就呵斥道：“这里的时候大巫自然会做主。你们快点走吧。奉劝你们一句，不该管的事情不要多管。这里的事情可不是警察能管的。”

　　她的话叫我有些恍然。原本清明明的世界，不知从何时起被沾上了神明的色彩。我不是个泛神论者，更不是个有神论者，但当我踏进日落的那一刻，这里的一草一木似乎都被原本的世事隔绝了。我逐渐开始相信，这里的规则与我原本生活的世界是不相同的。

　　我愣在了原处。倒是汤易川把我拖出了大巫的宅邸。佟尹站在巨石边上等我们。一个小时不见，佟尹的精神状态完全改变了。

　　“佟尹，你的病好了？”我将信将疑地问道。

　　佟尹点点头。

　　“大巫是怎么帮你治病的？”

　　佟尹微微一笑，摇头说道：“秘密。”

　　我们三人一起沿着山路往李富家里走去。走到半山腰的时候，佟尹突然提起了着火的事情：“汤教授，你说今晚的火会是谁放的？”

　　汤易川瞥了眼佟尹，反问道：“你认为是谁？”

　　佟尹若有所思了一会，看着我问道：“唐律师，你是什么时候离开那里的？”

　　我回忆道：“我在那里站了大概二十分钟，突然听到乔木林里有一声巨响。我以为是你们出了什么事情，就慌慌张张地跑进林子里去了。然后等我从林子里回来之后房子就被烧掉了。”

　　佟尹将信息稍作梳理后，说道：“我们在大巫的房间听到外面有东西垮塌的声音就立马冲了出来。而这时候，偏偏唐律师被人引到了乔木林里。就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起火了。而且几乎烧掉了整面墙……”

　　我立刻恍然：“说明有人伏击在大巫的宅邸里，等我前脚一走，就马上来放火。今晚上的着火事件，是有预谋的！“

　　佟尹摸了摸下巴，一副侦探附身的样子：“对，问题就在于，这一次起火冲的是谁？“

　　我拍了拍汤易川的肩：“我们汤大教授说了，有人点房子是因为有人不想让我们见大巫。“

　　我和佟尹目光狐疑地看着汤易川。汤易川倒是很自然地给出了一个合理解释：“屋子里除大巫和她徒弟就只有我们三个外人。如果是针对大巫的，放火者根本不用找一个有外人在的时候下手，这样还要再想办法引开禹乔。所以，针对的人不是大巫。“

　　我似乎有些想明白了：“那么说也不是我们。如果目标是我们，那放火者也不必非要等我们到大巫宅邸的时候。一来，在李富家就可以下手。二来，如果真的是要杀我们，放火者也不会费时费力地把我引开，直接从背后偷袭我就可以了。“

　　汤易川点点头：“起火是一个信号。目的是为了打断大巫见我们。这里面一定有什么秘密。“

　　佟尹突然大叫了一声：“我明白了！火是某一个人给大巫的信号。所以大巫知道谁是放火的人！“

　　汤易川点点头：“对，我们可能在无意间趟进了一趟浑水里。日落村绝对不是表面上这么风平浪静的。希望所有的事情到此为止就好了。”说着话，我们已经回到了李富家。经过一路上对事情的梳理，我们三人达成了缄口不谈的默契。当晚，入睡前，汤易川突然来敲了我的房门。

　　我一听是他，原本不想让他进门。他敲了两三下门，我一直没应。又过了一会，门外没了动静。我想他可能是回屋睡觉了，没想到，他的倒影突然出现在窗纸上，声音低低地说：“禹乔，你全无方向感可言。在我们学校就能迷路，凭你一个人是怎么从乔木林里走出来的？“

　　我沉默了十分钟。窗纸上他的倒影一动不动。最后，我起身去开了门。

　　屋子里没有开灯，四下里都是黑漆漆的。汤易川摸索到床边坐了下来。由于光线的关系，我看不清楚他脸上的表情。但我依旧能感觉到黑暗里有一束目光注视着我。良久之后，我讲起了在乔木林里的遭遇，包括绣花鞋的故事。

　　汤易川一声不吭地听我说完后，突然站起来拉住了我的手：“禹乔，明天就找个理由，离开日落吧。“

　　被他一碰，我的身体又僵硬了。我自顾自地笑了笑：“为什么要离开。难道当年被大巫杀掉的书生和姑娘要来屠杀日落村民了？“

　　“你不要在不该倔强的时候，这么倔强。今晚的事情只是一个引子。之后可能会发生更加可怕的事情。而我们正在被不知不觉地卷进事件里。禹乔，日落很危险，你必须要离开这里。“

　　“危险？”我挑起一个不算优雅的笑容，“你怎么知道的？第六感吗？那你为什么不走？”

　　“如果，我走的话，你是不是也会离开这里？”汤易川严肃地看着我。

　　“我是来工作的，不是在游山玩水也不是来度假消遣的。我没有权力决定什么时候离开。如果我们队长批准我离开了，我才会离开这里。”

　　汤易川略带神经质的紧张表情让我从心底里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不管他葫芦里埋的是什么药，从他现在的表现来看。他很在乎我的安慰。能有机会让一贯表现得对任何事物都毫不在乎的汤大教授着急，我怎么会轻易放过这一次绝佳的机会？

　　汤易川紧紧地握了下我的手：“好，我去找你们队长。明天早上一起来，你就收拾好东西，我送你回去。”说完他就开门要走。见他这副不似平常的模样，我的心不知怎么就软了下来，问道：“那你也回去吗？”

　　汤易川自言自语道：“希望吧。”

　　汤易川走后，我爬回床上准备睡觉。在床上躺了半天，才有了那么一点睡意，却听对面的屋子里佟尹和汤易川压低了声音在争执些什么。我裹着被子从床上坐起来。隔着两道墙，虽说听不清具体在吵什么，却还能依稀听到一个被重复念叨的词——相机。吵着吵着，两个人说的话，我就越来越听不懂了。

　　我想起这两天发生的时候，心里觉得毛毛的。就起身走到他们的房门前去偷听。这一听才知道，两人从用中文吵，变成了英文。相互爆着些我压根反应不过来的英文单词，也不知道在吵些什么。

　　我幽幽叹了口气，打算回房的时候，只听吱呀一声，门开了。

　　出来开门的是佟尹。门开了窄窄的一条缝，透过缝隙我看到汤易川坐在椅子上一脸愤怒的样子。我很少看到汤易川有如此愤怒的表情，就算在左安的描述里，汤易川也是个很少动气的男人。

　　我扯开一个笑脸：“佟尹，怎么了？你们……”

　　佟尹挠了挠头，回头看了眼汤易川，回答道：“不好意思 ，吵到你了。”屋子里的汤易川突然站了起来，一把拉开门，一个人走了出去。这时候，听到声响的李富也披着衣服从房间里探出头来，查看情况。

　　汤易川负气一走，佟尹面子上就有些招架不住了。他脸色也不好，但说话的口气还是一如既往的不温不火：“没什么大事。就是我的相机突然不翼而飞了。”我回忆着这些日子的事情，发现那只相机一直都在汤易川的手上被摆弄来摆弄去。

　　屋子里丢了东西，比佟尹跟汤易川更激动的人是李富。李富一听立马从房间里跑出来，叫佟尹再仔细找一找。佟尹再三表示已经翻遍了所有可能的地方也没有发现后，李富举着三根手指，指天誓日地赌咒说东西绝不是他偷的。并且保证，既然东西丢在他家里，作为村长的他一定会负责找到的。如果找不到，陪佟尹一个。

　　佟尹见李富在这件事情积极得让人有些吃不消，知道要是把那只单反的价格告诉李村长，事情更得没完没了，就有一句没一句地打着哈哈。

　　我侧着头看着汤易川，逐渐消失在黑夜里的背景。心里猛地一紧。也顾不得别的，就追了出去。

　　幸好他没有走远，一个人背靠着越野车，低着头想着什么。他的指尖上夹了一支香烟。火光闪闪的，有一缕白雾升起。我小心翼翼地靠近他，同他比肩站在星空之下。

　　“你生气的时候就会抽烟吗？”我望着星空，静静地问。

　　他侧过头看着我，垂下的刘海在微风里动了动。过了一会，他转过头也望着苍茫的夜空，点了点头。

　　想起上一次见他在江风里点着烟的样子，我心里抽了一下。其实，他是个温柔的男人。有再多的火气也只是压在自己的心底。我伸手夺过了他手里的烟，在地上踩灭：“有女士的地方，不该有香烟。”

　　他不耐烦地摇了摇头，从裤袋里掏出一个蓝色烟盒。他打开盒子想拿第二支的时候，我握住了他的手：“别折磨自己……我会心疼的。”

　　他怔住了。四目交接里，他眼中的怒气一点点地消退。我目光柔柔地回应着他的改变。突然，他抱住了我。抱得很用力，如同快要窒息的感觉。我伸手环住他的腰，把头埋在他的胸口。

　　他穿着蓝色衬衫，上头有股阳光的味道。我知足地蹭了蹭说：“跟我回去吧。”他没有动，依旧抱着我。手上握着的七星烟盒早已不知道落在了那里。

　　后来，我们回去了。站在屋子的门口，我说：“去我房里睡吧。”汤易川望着房门犹豫了下进了门。门刚关上，还没有开灯，他的吻就压在了我的唇上。或许是想念了太久，或许是压抑了太久，那些藏在心底里说不出来的话变成了每一个疯狂的举动。

　　我环住他的脖子，笑盈盈地问他：“这些日子，想我吗？”他没有回答我，倒是一口咬住了我的耳垂。我抚摸着他堪称完美的身体。是的，此时此刻不需要那么多的言语，他的每一个动作和亲吻都是最好的回答。

　　天快亮的时候，我靠着他的手臂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易川，你说为什么第一次在杭州的时候，我总觉得意识模模糊糊的？”

　　汤易川摸了摸我的头发，回答道：“你是太疼，疼得犯晕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