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说春天很遥远》不沾

2、第二章

　　按照地址，问了无数路人，终于抵达了汤易川所说的教学楼下。这是一栋灰色的建筑，有着明快简约的现代风格，外墙立面上的玻璃在阳光下反射出耀眼的亮点。粗粗扫了一眼楼外的标识，我变得又有些吃惊了。

　　理学院——物理系。

　　原以为至少是个医学系老师，没想到竟然是个物理老师。我不免有些失望，想想爱因斯坦，想想霍金，我对汤易川的期望值降到了冰点。进入大楼后，里面独树一格的空间构架又一次把我打败了。

　　跟保安软磨硬泡了半天，人家才同意把我带到汤易川的实验室。

　　整了整衣领，举手敲门。门上挂着汤易川的名牌，后面跟着教授两字。汤易川教授？物理系的教授？那大概是位上了年纪，胡子拉碴的糟老头吧，可惜了那副好嗓子。期望值一降再降，我反倒变得异常平静。

　　浅蓝色的大门打开后，门里站着的是一个带着黑框眼镜的男人。年纪很轻，大约二十来岁，学生模样，最重要的是面容清秀。

　　“请问，汤教授在吗？”这时，我的大脑正在思考物理系里也会有如此品貌的小哥。

　　“教授在里面等你。”小哥指了指一堆实验器材后的小隔间，示意我走进去。

　　我微笑着道谢，心想汤易川会不会是一个极端猥琐的大叔，然后在小隔间里欲行苟且之事。这种想法的确很不厚道，但我实在想不出更美好的画面。

　　踏入隔间后，我吃了一惊。一扇面对校园的落地玻璃上投射着耀眼的光晕，舒服的躺椅和现代风格的摆设。这里看起来更想是一个舒服至极的卧室。除了临窗处有一张放满材料的写字桌和有一面墙大小的书架之外，我半点也看不出这里是一个物理系教授的办公室。

　　“你好。你是唐禹乔吧。”从方格彩釉玻璃的隔断后面，一个身穿白色工作袍的男人端着咖啡走了出来。他身材欣长，留着较长的短发，但打理得十分整理。

　　我被毫无征兆地晃了一眼。眼前的人，实在无法跟爱因斯坦或者霍金的形象沾边，我甚至认为他仅仅是来此地拍摄以物理教授为主题写真的模特儿。不过分的说，蜂腰削背，他的身材好得有些看不下去。

　　“你好，汤教授。”说话有些迟疑，这是汤易川带给我的第三次惊讶。

　　他的眼神并没有在我的身上停留太久。只是将手上的咖啡放在桌上，然后示意我坐下。而他自己回到了办工作前，带上了一副黑色的细眶眼镜。不得不承认，眼镜增加了他身上的书卷气。

　　“你的方向感很差吗？”他一边翻着桌上的资料，一边语出惊人。

　　我支支吾吾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抬起头，大方地看着汤易川的脸。脑子里还在想着汤易川身上的巨大反差。但我已经可以肯定，遇上汤易川是一次极端不靠谱的经历。

　　“刚才在楼上，我就看到你在楼下拿着纸条打听方向。一共问了十四个人，看来你全无方向感可言。”对于第一次见面的病人给予于此尖锐的评语，汤易川绝对不是一个体贴的男人。

　　反正，他说的是事实，我也不想跟一个脑子里都是质子、原子、黑洞、星云的人多费口舌。我笑了笑，说：“没想到汤教授是物理系的教授，心理学的咨询……”

　　“我大学时候也修过心理学。”终于归回了正题，汤易川示意我在躺椅上坐下，然后坐到我身边的椅子。他的表情很专注，他的皮肤在光晕里像是最细腻的瓷器：“跟我说说枪击案当天发生的事情吧。”

　　他的声音给人很多幻想。我在他的指引下闭上眼睛，开始讲述六点半之后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那些狰狞的画面在眼前飞逝，逼近，跳跃。手指没来由地跳了一下。

　　汤易川把整个午休时段都给了我。听我絮絮叨叨地讲着枪击案的事情。最后他问我：“你有想过为什么会发生枪击案吗？”

　　脑子里的画面骤停。是的，我想过无数次理由。为什么这种万年不遇的好事情会落在我唐禹乔的头上。□□追杀我，因为我是某个龙头老大的孤女。暗恋情杀，因为那个开枪的人暗恋我很多年。穿越的开端，要是我中了子弹就会穿越到清朝拐骗无数美少男。这些可能我都想过，不过，我知道不可能。我只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倒霉蛋。

　　我摇了摇头：“可能那人就是为了杀那个女生的，而我刚好路过。”

　　汤易川轻轻地嗯了一声，说：“今天就到这里吧。”他起身，从身后的书架上抽去一本书，似乎没有送我的意思。我穿好鞋，目光在书架上停留了半分钟。一本本各色的大部头上写着晦涩难懂的中文，有些是只能认得字母却认不出单词的英文，有些压根连字母我也不认得。

　　我叹了口气，在汤易川面前有一股很强的挫败感。起身离开的时候，汤易川只谈谈说了句：“下次治疗的话，就下个星期三，一样的时间。”他甚至连我是不是有空也没问。或许，他看出了我是个失了业的毕业生。

　　回家的路上，左安的电话像午夜凶铃一样地杀到。无奈地滑动手机屏幕，电话铃还响个没完。公车上，已经有人用厌烦的眼神看着手忙脚乱的我。我暗暗骂着该死，一定是之前接二连三手机摔在地上搞得触屏失灵了。

　　费了半天的劲，电话终于通了。左安的声音，一如既往的亲切：“今天看得怎么样？”他的口气好像同我很熟稔。

　　“还好吧，就是谈话。谢谢你。”感谢你的好意，但不要过分热情，容易引起误会。这其实是我真正想说的话。

　　左安乱七八糟地说了很久，然后告诉我汤易川可能待人比较冷淡，但绝对是心理学方面的专家。看来，他很了解汤易川的为人，也有些知道我的个性。我嗯嗯啊啊，是呀对呀，好的好的，应了半天，左安终于挂电话了。

　　之后的半个月，我又见了汤易川两次。他依旧是不冷不热的态度，不过我的情绪的确是有了好转。毕业后在家里赖了将近一个月，我只得再厚着脸皮去求原先的律师事务所录用我。好在，父亲同所里的主任有些交情，我开始了朝九晚五的单调生活。

　　平静的日子没过多久，娘亲大人发难了。她很宽厚地给了我两条路选择，一去咖啡厅相亲，二她把人带到家里来。前路是光明的，只是必定撞得头破血流。此时此刻，念及心底，我竟然还会想着顾显这个名字。初恋是一个新近长成的穴位，只可惜，它恰好同死穴相交。

　　无奈之下，我加入了相亲大军。

　　一个百无聊赖的星期六，一条低胸碎花短裙，我顶着炎炎日头来到“洋伞”咖啡馆。母亲搀着我的手臂，领着我跟一阿姨模样的臃肿女人见面。胖阿姨带来了一个能把小分头梳得油光锃亮的青年。两个上了年纪的女人在后面的卡位唧唧喳喳地聊着，我用勺子搅动着冰摩卡，笑得很自然。

　　“你很紧张吗？你对我的印象这么样？”我大方地问道，却发现小分头的目光一直在我的低胸碎花裙上打转。

　　“小姐很漂亮，身材也很高挑。其实，你不带眼镜的样子会很好看。”小分头想来是个中高手，说话稍显露骨。

　　“其实我觉得苍井空的身材很不错，娇小丰润又很有趣味。小泽玛莉亚也蛮不错的，就是没有苍井空长得有优势，一般男性都是比较偏好童颜的。”我将银色的勺子放在杯碟上，目光直直地看着小分头。这是我凭现有记忆能说出来的两个名字。小分头，你要加油呀。

　　小分头眼里闪过一次笑意，摇了摇头道：“这些都不是当红的了……”

　　我侧着头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挑眉道：“原来你对这方面很有研究呀。”

　　小分头顿时变得窘迫起来，最后似乎明白了我的小计谋，耸了耸肩，反倒放松了精神。他背靠着柔软的沙发，露出一个释怀的笑容：“虽然你没有看中我，但能一起喝一杯咖啡也不错。唐小姐，你拒绝人的方式很有趣。如果以后有事，还可以来联系我。”

　　“那就现在拜托你一件事情吧。”我喝了一口咖啡，那股丝滑细腻的感觉在口腔里蔓延，“告诉介绍人，你没有看中我。多谢了。”

　　例行完相亲的种种程序后，娘亲大人对于我第一次的战绩很不满意。于是，开始着手安排第二次。在得知这一消息后，我看到了她两万五千里长征般的决心。更可怕的是，隔壁的中年大妈已经开始怂恿我妈帮我去电视相亲节目报名。一想到，要穿的像cosplay一样跟23个花枝招展的女人站在一起被一个男人挑选，我就觉得自己穿越到了古代青楼。看来，一次两次的小聪明是解决不了当务之急的。

　　为了相亲的事情，我连上班也不太安稳。这一天午休的时候，左安的电话杀到，说是案子要起诉了，想请我吃饭。这个理由实在不太高明，但为了逃避娘亲，我答应了约会。

　　左安选了一家很安静的潮州菜馆，一看价目单，我就为自己的钱包心疼。刚上班没多久，交际用的衣服饰物买了不少，钱都花得差不多了。没有小金库的人，连点菜的底气也没有，但更不能让左安点，不然这顿饭的价格一定是我不能承受之重。

　　吃饭吃得还算愉快。期间问起来案子的事情，左安狡黠地说：“嫌疑犯用的枪是点三八口径的，就是在港片里经常看到的那种。你猜猜案子是怎么回事？”

　　我放下筷子，很认真地想了想，说：“我的信息没有警方掌握的多。但我觉得是无目的杀人事件。”

　　“哦？怎么说？”

　　“首先，我跟人无冤无仇，那人不会是杀我的。其次，枪是远距离杀人的最好工具，如果是要杀那女孩的话，在别的事件别的地点用刀子，用绳子都比枪杀来得容易。所以，我觉得是因为对社会的愤怒而导致的泄愤杀人，跟杀幼童的精神病情况是一样。至于枪，现在网上都能买到。”

　　“你不做刑警真是可惜了。”左安对我的评价，让我很满意。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只是付账的时候，左安有些不高兴。

　　我趁着上厕所的当口，偷偷把单子给结了。左安大概有些伤心，毕竟我很委婉地拒绝了他的好意。我也觉得很伤心，因为饭店洗劫了我的钱包。

　　走到饭店门口的时候，正好七点半，左安说了一通废话后，切入了正题。他想送我回家。估计是怕被拒绝，他说的时候一直看着别处。我却很爽快地答应了下来，坐上了他的福特车。

　　左安开车的时候很兴奋，下车的时候很失落。但很快，我的一个提议让他又露出了腼腆的笑容——去洋灯咖啡馆喝杯东西。

　　服务生端上冷饮的时候是七点五十六分，我坐在落地玻璃旁，透后洋灯的标识看着灯光下的街道。暑热逼得人到了这个时候才肯出门。我有一句没一句地应着左安的话，心思却在外头。昏黄的灯光下，积聚了一群飞蛾。光线里出现了一个牵着狗的女人，目光正散漫地四处看着。

　　我突然激动地握住了左安的手，用极其深情地目光，说道：“以后要是有什么分尸案案，一定要第一时间通知我。我好去电视台爆料，拿一笔奖金。”

　　我的表情很用力，动作很夸张。左安不知是被吓到了还是觉得这是我精神异常的表现，只是用眼睛瞪着我。这时，牵狗的女人停下了脚步，往咖啡馆里认真地看了一眼。

　　我收拾了下情绪，又拍了拍左安的手背：“我有些失控，可能是精神恍惚了吧，不好意思，就先走了。”见我起身，牵狗的女人，立马转身离开。

　　站在家门口，我给左安打了一个电话，说话的声音不大小大：“对不起，你不要介意呀。我也是很无奈的。你知道这种事情我也不能控制的，不过我想不会有下次了。”左安被我弄得一头雾水地挂了电话。

　　回到家，娘亲大人正在给狗擦洗。我拿起桌子上的一张照片，有些不耐烦的问道：“这一次又是谁家的精英要配给我？”

　　“没有没有。我想通了，孩子的事情还是顺其自然的好。万一让你的男朋友……不是，未来男朋友知道你相了那么多人估计也会不高兴的。”娘亲大人看了我一眼，继续擦狗毛。

　　我冷着脸回到房间，关上门，冲着镜子摆出一个胜利的手势。看来，娘亲大人顺利地误会了我跟左安的关系。计划成功。虽然心里有一点点对不住左安，但至少我请了他一顿饭。正在我沾沾自喜的时候，电话铃响了起来。

　　出乎意料的是，电话是汤易川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