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说春天很遥远》不沾

15、第十五章

　　汤易川就站在光影的暗处。刺眼的灯光投射在他敞开的黑色西装上。他不是一个会迟到的人。从时间上来算，他早就已经到了。一想到他几乎听到了我跟顾显的全部对话，我有些莫名的害怕了。

　　我猜测着他的表情，向他走去。他的脸一点点变得清晰。而当我看到他的眼神时，我停住了脚步。汤易川的目光越过了我的视线，直直地投向我的身后。那时候光线并不好，但我依旧能看到含在他眼里的那一丝枭一般尖锐的阴沉眼神。

　　汤易川正看着顾显。

　　我转过身，发现顾显一动不动地站在车灯的光晕里。他垂着双手，眼神柔柔地望着我。这是一个极为诡异的场面。阴沉的汤易川，深情的顾显，无奈的我，三个人彷佛是三角形的顶点，维持着自己的立场。

　　最终还是我打破僵局。走到汤易川的身边，小声地说了句：“让你久等了。”

　　汤易川挤出一丝无力的笑容，打开车门说：“结束了吗？”

　　听到这句话时，我低下头。我不太清楚他指的是什么，是指这一次的谈话结束还是我和顾显的纠葛。我拉着车门把手，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只说：“我们走吧。”

　　关上车门，发动机的声响像是火车轰鸣一般。这辆黑色敞篷越野车在顾显身边驶过的时候，他透过车窗用那双忧郁的眼睛死死地看着我。我低着头，余光扫过车外和车里的两个男人。汤易川握着方向盘，直视着前方。他没有看顾显，也没有看我。

　　我一言不发地坐在车上，试图从他的表情里读出他的心情。而他却表现得异常平静。定了定心神，我假装没有事情发生一样问道：“你的车？怎么从来没见你开？”

　　汤易川的眉头明显皱了一下，语气平和地说：“嗯，很少开。”

　　他似乎没有继续这个话题的兴趣，而是专心致志地开着车。那时候，我并没有太过在意汤易川这句轻描淡写的话。直到两年后我才明白这辆路虎的Defender SVX是汤易川给我的第二个提示。

　　车子行驶在笔直的公路上，我突然伸出手覆上了他握着方向盘的手。汤易川降低了车速，别过头看着我。

　　我花了很大的勇气，咬着嘴唇说道：“我不想吃饭了，找个地方散散心吧。”

　　汤易川若有所思地应了一声，加大了油门。车速在冲上八十码后又降回五十码。在行驶了二十分钟后我们停在了跨江大桥上。面前是灰黑色的大片滩涂，泛着蓝黑色光泽的江水拍上江岸后退回到江水。江对岸是一片荒芜的草场，一眼望去宛如修罗们的战场。江水的涛声如同修罗的号角般。

　　汤易川双手握着方向盘看着前方。他的表情里没有喜也没有怒，更像是在等待。

　　跟汤易川认识也有五个月的时间了，但他的脾气秉性，我并不十分清楚。我不知道看到刚才的状况，他的想法会是怎样。我觉得，自己必须解释一下。

　　“我没有想到他会来找我。下楼的时候，他就站在那里了。”我不敢看汤易川的表情，只是低声地说道。

　　“没什么，我并不介意。”他的口气不算冷淡，可我却觉得心里不住地泛酸。

　　“是吗？那就好。”我放下车窗，眺望着江边的景色。冷冷的江风袭进车厢里，我下意识地抱住了双臂，吐了口气。

　　他没有接话，倒是脱下了身上的西装轻搭在我的肩上。我回头望着他，眼神沉沉的。他穿着一件深灰色的衬衣，显露出成熟男人的优雅和稳重。嘴角处的笑意终于回来了，他冲我温柔的笑着。而我的笑容十分僵硬。

　　接下来的十分钟，大家都没有讲话。我的情绪变得异常低落。很明显顾显的突然出现给我造成了很大的影响。逐渐陷入回忆里的我全然没有注意到汤易川的变化。

　　“禹乔，你愿意做我的女朋友吗？”突兀的，汤易川在黑暗里开口问道。

　　他的话问得太突然，我还没有收拾好心情面对这些事情。我像个傻子一样看着他，下意识里，双手抓紧了他的黑色西装。

　　气氛一下子尴尬起来。汤易川从后座上拿出一个四四方方的盒子。这个盒子似曾相识，就像那只他曾经想要送我，而我没有收下的手机。没想到，他会是个如此执着的人。

　　“现在，你愿意收下它吗？”他从容地看着我，眼神里既没有期待也没有笃定的自信。他很诚恳。我伸手按着盒子往他的面前推了推，抬起头看着他，又避开了他的眼神。

　　他重重地吐了口气，一手搭在方向盘上，说道：“你还是没有放下顾显。”

　　听到他说起顾显的名字，我的心里像是刺着冰渣一样，又冷又疼。他语气淡淡的，似乎有一丝自嘲，又像是无奈。那种飘忽的语气让我产生了强烈的自责。我将衣服拢得很紧了些，说：“不过是一只手机而已。其实……”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偏执，好比你会偏执地保有着现在的这部手机。这是顾显用第一笔稿费给你买的东西。你对物品的眷恋已经体现了你对他的眷恋。那时候在学校餐厅，你拒绝我的时候，我就知道你对他的感情很深。但今天，你依旧拒绝了我。不过，我已经很高兴了，毕竟你跟我上车了，而不是跟他走了。”他的眼神越过我的头顶，投向更远处。

　　我哑口无言。他是心理学的高材生，对于行为分析有着很深厚的理论知识。以前，我以为只有女人爱试探，没想到汤易川也是这样。一部手机，已经说明了纠缠了我很久的问题。汤易川总能找到办法，看透我的心思。

　　我感觉到了汤易川的失落。认识他这么久，他总让人觉得不可触碰，不可战胜。而此时此刻，他的低落让我觉得无比内疚。

　　江风冷冷地吹起我的头发。周遭很静，除了江水的声音，再也听不到别的声音。突然，车厢里响起了单调的滴滴声。汤易川的手机响了。他掏出手机直接挂掉了电话，而且关了机。这已经是第二次他在我的面前关掉手机了。

　　我盯着手机，像是泄愤一样地说道：“易川，每个人都有过去。我也是，你也是。有些事，我只是还没有完全放下。好比，手机……那你呢？你是有手机的，可我们认识这么久，你从来没有告诉过我你的电话号码。”

　　这个问题算是报复吗？我并不清楚。或许是我感到了他对我的隐瞒，感觉到了他对我的不够重视，而我本能地想要反击。

　　他的手紧紧地握了下方向盘，最后笑了。从裤袋里掏出黑色的翻盖手机，放在我的面前：“这是我在英国时用的手机。号码也一直都是英国的号码，所以我一直都没有告诉你。”

　　我把手机递回到他的手里，说：“回国一年多了，为什么不换国内的手机？”

　　汤易川沉默一会，说：“只是一直拖着没有换而已。”

　　他的回答在我看来不过只是借口。我突然想起左安告诉过我的关于汤易川的过去。我想起了那个叫做郭越绮的女孩，也想起了汤易川在英国时交往过的女友。心里翻江倒海似地难过起来。

　　是不是汤易川还对他的英国女友念念不忘才一直保留着原来的手机，而且回国后还不愿意换手机呢？这些要命的想法占据了我的脑子。我看着眼前面容俊美的汤易川，觉得他离我是那么遥远。

　　“为什么总是不接电话？是为了你的英国女友吧？因为你也有着一样的想法，所以你才认为我不肯收下你的手机是因为顾显。”我尽量用平静的语调说着，可心情的激动还是让尾音调高了一度。

　　汤易川头一次眼里燃起了一丝薄怒。

　　我意识到，我触及了他的底线。但繁乱的心思和浓浓的醋意让我不能停止。我说：“我猜对了，是吗？那么也挺好的，既然你的心里还有别人，你也不用来计较我的心里也放着别人。”

　　车厢里很静，车厢外很暗。他突然用手扣住我的下巴，脸一点点地逼近。我靠着车厢内.壁，眼神闪烁的看着他。这时候的汤易川是那么的不同，他像是放开了所有的收敛，将自己的锋芒都释放了出来。他的眼神和动作都是那么霸道，他的鼻息炙热而诱惑。

　　他的手指扣着我的下巴，使我动弹不得。他就像是要吻我一样，同我保持着最暧昧的姿势。他的棱角如此好看，却在这一刻看来都是那么冰冷。

　　他的眼睛里泛起了血丝，他的声音在长久的沉默后有些嘶哑：“禹乔，没有想到，你到现在还是感觉不到我对你的爱。你现在坐在我的车上，仅仅是因为杭州的那一晚吗？”

　　他的举动也激怒了我。我说的话都是因为吃醋了，这是很明显的事情，可他却视而不见。反倒来质问我的态度。我不愿跟顾显纠缠，是为了谁？我一整天挂念的人，又是谁？他不是一个木讷的人，他为什么没有看到我是多么的在乎他？

　　我直视着他，挑衅道：“我只是想让顾显吃醋，想让他知道有你这么个处处比他强的人在追求我。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刺激他。”

　　汤易川的嘴唇就在眼前，似乎随时都有可能压上一样。而我最终也没有等来他的亲吻。他松开了手，独自下了车。面对江水，他背靠着车门任凭风吹着他的头发。他眯着眼睛，深深吐了一口气。最后在车厢里找出了一包七星香烟。

　　我从来没有见过他抽烟。他的嗓音也不像是长期被烟熏过的。我记得顾显说过，如果从来不抽烟的男人抽烟了，说明他的心态变了。

　　夜里的空气降得更低了。凉爽的风吹起了我的理智，想想刚才说过的话，我知道自己失态了。我赶紧跳下车，绕过车头，站在他的身侧。

　　红色的光芒在他的指尖跳跃。侧身的剪影更好的衬托出了他的俊美。星空不算灿烂，比起此刻风华绝代的他而言更是失色。烟雾氤氲，他眼光深邃地望着江水。他没有看我一眼，也没有再问我说话。

　　耳朵突然有一个细微的声音在跟我说话：“你就要失去他了。”我的肩膀抖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