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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17.歪脖子树下的陈年老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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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钰也才知道:“阿莫曾是南朝国师,后来随阿荣到了北朝,便成了北朝国师。”说完这话,他的肩头被一只手握住,紧接着被按着往下一压,便坐在了一张铺着软垫的椅子上。
“站着不如坐着。”秦书道。
辰钰偏头看了他一眼,只见秦书手里的扇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换成了一碟花生米,面前还放着一张小巧的三角桌,桌子上有一壶烧刀酒和两个白玉酒盅。
真是一名合格的观众。
秦书把盛着花生米的莹白瓷碗放下,拿起酒壶,倒了两盅,放在两人面前,说:“你一杯,我一杯,看戏更上头。”
辰钰不为所动:“......”
秦书就料到他不喝,嘟囔:“真没眼力见,我这酒可是埋在我家门口那百年歪脖子树下的陈年老酒,可香了。”
听闻这酒是某只妖亲自酿制,由是辰钰眼睫毛垂了垂,视线轻轻地落在那盅酒上,嘴唇抿成一条犹豫不决的线条:“.......”
秦书:“你不喝算了,倒给我省了。”
说完,他刚要把两盅酒都挪到自己面前,却不料,一只青袖卷着白茶香一扫而过,酒就被某条贼顺了去........
某条贼喝完酒还不忘训话:“安静看戏。”
“看戏就看戏......”秦书便继续看戏。
只见这时,阿荣想到什么,一皱眉,又问:“可皇上那么重用你,怎么舍得让你跟我去北朝?”
阿莫说:“南朝国力弱于北朝,年年纳贡粮,而你此番和亲也是为了讨好北朝。南朝一直以来都畏惧北朝会有朝一日倾兵南下。所以我料到我若提出随你去北朝,皇上为了讨好北朝多半会应允。事实果真如此。”
听到这里,秦书不解:“若南朝比北朝弱,那为什么短短十年后,南朝突然把北朝灭了?”
辰钰摇头:“这也是齐寅不解的地方。”
这时场景又一转,还是宫中,屋内有三个人,有一个是阿荣,另外两个一男一女。
辰钰凭借齐寅生前的记忆认出来,这是:“齐衡和太后。”
只见阿荣端着一杯茶,来到太后面前,刚要敬酒,突然被齐衡一脸愤怒地打掉了茶杯。
看到这一幕,秦书回想起自己在幻境中演的片段。
越看越觉着大头娃娃说的没错,他演得真的不行,必要的声台行表都没有准确地表达出来,情绪也不到位。
譬如愤怒。
眼下这个齐衡所表现出来的愤怒分明在说:我迟早杀了你.......
此时太后一脸悲凉,没有惊讶,似乎明白这到底是为何。
阿荣一慌,害怕地跪在地上,半句话不敢说。
齐衡怒瞪着阿荣,似乎在极力地隐忍怒气。
太后摇头,叹了一口长气,劝说道:“衡儿,她是南朝公主,你这样对她,难免引起南朝芥蒂!若如此撕破脸,两朝何必联姻?难道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
太后不说话还行,一说话,齐衡立马气得毛都快炸起来了,气到极点,竟笑了出来:“南朝公主?呵呵呵呵.........母亲,您问问她,她是公主?!她就是一个低贱的宫女!她不——”
“放肆!”太后脸一变,当即怒拍桌子,断然怒喝。
“呵呵呵..........怎么.....”齐衡看到自己母亲生气,非但不道歉,还添油加火。只见这不孝子冷笑道:“戳到您心坎里了?若非是您,我至于打小便受尽嘲讽和苛责?”
太后原本气急的脸色一下子如泥石流一般塌了下去,眼睛里浓浓的懊怨。她身心疲惫地摆了下手,如同将过往如云烟般挥走。
她无奈说道:“都过去了,过去了.....你现已是皇上,为何总执着于过去?”
看到这里,秦书纳闷:“干他母亲何事?”
辰钰自觉担任解说员:“齐衡的母亲赵恭妃原是宫女出身,但一直想上位,费尽心思终于如愿,之后被册封,不过一直不受皇上待见。
后来她给皇上生了一个长子,也就是齐衡。彼时皇后无所出,所以除去嫡子,唯有长子是继承皇位的最佳人选,因此受到宫中保守一派的拥护。
但皇上觉着赵恭妃出身低贱,不喜她,便也不想让齐衡继承皇位。
齐衡夹在朝堂党臣和皇上之间,注定饱受争议,陷害嘲讽苛责避免不了。总之从幼年起就没过过什么安稳太平的日子。
所以齐衡一直恨他母亲是宫女出身,为他带来了这些风雨磨难。”
秦书点点头:“哦。”
“皇上?呵呵呵呵........”齐衡几乎是疯笑,但很快又冷下脸,点了点头,低喃:“皇上.....这皇位我怎么得来的,您不知?要不这样,您来当这皇上好不好?”
“一派胡言!”太后脸一红,恼怒地低喝了一声,随即起身,甩袖离开。
“他这皇位怎么来的?”秦书懒散地背靠椅子上,抛了一粒花生米到空中,然后微扬下巴,嘴巴微张,稳稳地接住——椒盐味的。
“因为太子迟迟未立,朝堂纷争一片,皇上迫于保守派的压力,就立了齐衡为太子。但彼时皇上宠爱郑妃,一心想让郑妃所生的儿子当太子,可碍于一直以来“嫡子为先,长子为次”的继承传统,郑妃的儿子即非嫡子,亦非长子,所以不能立其为太子。”说完,辰钰手一扫,一盅酒缓缓飞到了自己手中,他执杯,小酌一口。
秦书饶有兴致:“后来呢?”
辰钰不咸不淡地继续当解说员:“所以皇上派人把皇后暗杀了,将罪名嫁祸到赵恭妃头上。”
秦书一怔,嘴巴里的花生米都不香了:“.......果真人心叵测,一个比一个坏。”
辰钰:“皇上此举一石三鸟。杀了皇后,他便可以重新立郑妃为皇后,那郑妃之子就顺理成章地成为了嫡子,可继承大统;将罪名嫁祸给赵恭妃,其一可借此将他一直视为人生污点的赵恭妃打入冷宫,其二可废齐衡的太子之位。”
秦书:“所以齐衡被废黜了?”
辰钰点头,“是。那一年齐衡15岁,从高高在上的太子一夜间沦为罪妃的余孽,可想而知,他当时内心多么崩溃。”
“是啊。”秦书点点头,喟叹道,“从小就不受待见不说,好不容易熬出头了,又被一棍子打回原形,心态保管得裂开。不过。”他又突然想到:“那他后来还是成了北朝的皇上不是么。”
“是。”辰钰偏头看他,问道:“你可听过《妖书案》?”
秦书抿酒抿到一半:“............”
这.....难不成,还跟他有关系?
若是,真他妈,尴尬的。
他舔了舔有些微干发烫的唇。
似是做贼心虚,也不看这条龙,只是余光偷瞄了对方一眼,很快把视线收回来,直直盯着地面,干巴巴地问:“怎么了?”
辰钰:“废黜太子一事引起朝堂轩然大波。因为齐衡自被立太子已过五年,自有他所维系的党派,也就是保守派。而郑妃也暗中拉结党派,拥护他的儿子做太子,称为嫡系派。这两派一直暗中较劲,争执不休,不过在皇上的袒护下,郑妃之子的太子之位并未被真正动摇。直到三年后,《妖书案》横空出世。”
秦书:“.........”
着实不知说点啥好。
辰钰没注意到旁边这位不对劲,继续说自己的:“《妖书案》又叫《忧危竑议》,此篇十分犀利,一出世,便剑指当年皇上废除太子另立的内情。当时先是在民间广泛传开,后来闹上朝堂,整个北朝都在议论这件事,保守派很快凭借民间舆论占据上风,力保齐衡继承大统。皇上理亏,最终无法,只能二度废黜太子之位,重新立齐衡为太子。”
“那你觉着,《妖书案》这本书有错么?”他想听听辰钰对这事的看法。呼吸都不自觉收紧放慢。
辰钰没有过多的思考,几乎是脱口而出:“无错。”
他是真的认为没有错。
秦书握住酒盅的手指一紧,抬眸看他,静静的,眸子黑漆漆的。
辰钰又道:“有错的是人,关书何事?”
听到这个答案,秦书有些吃惊,他从未这么想过,他一直觉着自己是罪魁祸首,毕竟妖书案的来源就是他.....
他稍稍松了口气,默默点了个头,半晌,喉咙眼里沉声闷了个字:“嗯。”
辰钰本想继续把故事说下去,但突然一停,然后眉眼间微微皱着,带着探究,无声地偏头打量了一眼坐在他旁边的这个人。
他也是后知后觉地回过味来,他察觉到刚才秦书的情绪似乎有点低,毕竟之前还又是喝酒又是吃花生米,悠哉看戏,但突然间就安静了,然后问了个貌似不相关的话题“这本书有错么”。
聪慧如辰钰,他很快明白了。
妖书妖书,指的不就是秦书么.....
难怪秦书这么在意这件事。
“若非一开始那些人就心术不正,后来岂会惹出这些事?”说着,辰钰手指朝秦书的方向轻轻一挥,酒杯便自行飞起,给秦书的酒盅内倒满了酒。
他这么说着话,声音不轻不重,如同温玉,如是又道:“既做了,难不成,还不许他人说实话了?”
秦书被他这话说的,心情阴转晴了。他笑,“会说话,就请多说一点。”
辰钰也笑,笑得长长的眼睫半合。半晌,突然说道:“问你个问题。”
“问。”秦书干脆利索地回一个字,然后丢了一粒花生进嘴里——五香味的。
辰钰:“你可知,郑妃的儿子是谁?”
这秦书哪知道。当年他虽然掺和进这件事,但也就是顶多掺进了半只脚,譬如他知道有郑妃儿子这个人,但这具体是谁,名唤何许,他是不清楚的。
于是秦书摇头。
辰钰徐徐开口:“齐寅。”
秦书:“.........”
秦书:“所以,这兄弟俩早就因为这事闹掰了?”
辰钰没回答,唇畔微抿,垂眸,半眯,沉默了会;之后才抬眸,不咸不淡地转而道:“齐衡成为皇上之后,并没有把齐寅当废人,而是给了他一个武将的职位。世人皆称,当朝天子任人唯贤,心胸大度,有容人之量。”
秦书冷哼:“但齐寅最后还不是被万箭穿心。”
辰钰刚要说话,就突然听到了一阵脆脆的声音,一偏头就看到姓秦这厮不知何时又啃起了苹果,同时边嚼,边牙痒痒地盯着前面不远处尚还在戏中的齐衡......
辰钰也转而看向戏中人,只道:“佛口,蛇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