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书案》丨春天丨

18、18.返老，回童

　　戏中场景早就换了，此时地处书房，齐衡好像躁郁症发作似的，一把将案桌上的批折扫到了地上，然后站起来大叫：“巫祝...巫祝！”

　　旁边一太监急忙上前，把折子捡起来，同时回道：“请皇上息怒，巫祝大人一会就来。”

　　很快身为巫祝的阿莫便大步进来，“皇上，巫祝在这。”

　　看到阿莫后，齐衡脸色才微微好转，但还是冷着脸，心气不顺地问：“丹药炼得怎么样了？”

　　阿莫眉头紧锁，毕恭毕敬地回：“还得需些时日呢。”

　　“还需要多久？！”齐衡像炸了毛的狮子，当即又暴躁了，“我等了四年了，四年！你要我等到什么时候？！”

　　阿莫明显也不知道，一脸凝重，只道：“长生不老药乃涉及天机的妙药，须得天时地利人和，再加以正确的药引子，方可炼出。神药难求，需得诚心，请皇上再耐心多等些时日，臣一定尽快炼出丹药。届时守得云开见月明，您一定会万寿无疆，与天同齐。”

　　秦书脾气不是容易愤怒的类型，但眼下瞧着齐衡这个疯样，光看也看得他心里肝气旺盛，于是灵魂发问：“他有病吗？”

　　辰钰是根据齐寅的记忆得知以前的一些事，关于齐衡病没病，齐寅不知道，他也就不知道。于是辰钰认真回答：“不知。”

　　秦书撩起沉重的眼皮：“.......龙先生，我不是真在问他有没有病，只是用疑惑的语气来感叹：他很显然有病，脑子有病。”
　　这位龙先生：“.........”

　　无语了片刻后，辰钰幻化出一只酒杯，里面装着鲜绿的液体，手指轻轻一弹杯壁，酒杯便稳而快地飞到了秦书眼前。

　　“这是何物？”秦书接过酒杯，觑了一眼里头绿油油的东西，皱眉。

　　辰钰：“苦瓜汁。”

　　秦书眉梢一跳：“给我这做什么？”

　　辰钰：“清热解火。”

　　秦书：“.........”

　　于是秦书深刻反省了一下刚才自己失礼的样子，觉着确实骂人不对。
　　他蹭的坐直了，一副学院书童的乖乖样，然后说正事：“所以齐衡一直在寻求长生不老药。”

　　“嗯。不过。”辰钰一直奇怪：“这件事，整个北朝并没有多少人知道。齐衡有意把这件事瞒下来。为何？”

　　秦书倒觉着这事很正常：“长生不老药在齐衡眼里是宝贝，当然得藏着不让人发现了。”万一有心怀不轨的窃贼偷去了呢。

　　“而且。”秦书又道，“一国之君，放着江山社稷不管，一门心思搞灵丹妙药，这传出去，估计那些大臣们又得七嘴八舌，那些老百姓又会怎么想。所以这么瞒下来，是最好的做法，一来不被人惦记，二来也免了口舌之争，三来——”

　　“三来。”辰钰突然明白了，接着说下去，“可以维护他在北朝子民心里的明君形象。”

　　“明君？”秦书懒懒地掀起唇角，嗤笑一声，不予置评。

　　辰钰：“虽然齐衡是亡国君，但他确实在北朝百姓眼里是明君。”

　　秦书：“怎讲？”

　　辰钰：“还记得之前的两出戏么——南朝每年都会向北朝纳贡；齐衡任齐寅为大将军。”

　　秦书懂了：“纳贡一事说明北朝国力雄厚，老百姓自然会觉着齐衡雄才大略，有王者风范。任命曾经跟他争夺皇位的齐寅为将军，老百姓又会觉着齐衡任人唯贤......大肚子里能撑船。”
　　最后半句，还是忍不住的暗损了一下。

　　辰钰：“正是如此。”

　　秦书继续泼冷水：“是个会演戏的。”

　　辰钰一怔，细细品味了他的话，然后蓦的灿然笑出来，长指勾起酒杯，看他，款款一问：“碰一个？”

　　秦书便与他碰了一杯，一抿而尽，酒入穿肠，越发觉着自己酿酒技艺提高了一点。

　　他们继续看戏。

　　此时场景再度转换，却与之前的大相径庭。

　　一个密牢中。

　　阿莫被侍卫压着，跪在地上，唇裂脸白，原本清俊的脸现下尽是憔悴，满目的心疼与害怕，只因对面齐衡这个疯子正一手抓着阿荣的头发，一手拿着刀冲着阿荣，似要随时一刀把她杀了。

　　“求皇上饶过她。”不知道第多少遍哀求。

　　“饶过她你就能老老实实给我炼丹了？”齐衡松开已经被打得半昏半醒的阿荣，两步走到阿莫面前，一把掐住他的下颌，贴近他的唇，阴恻恻地低声说：“八年了，你还没把丹药给我炼出来，是不是就因为这个女人？嗯？”

　　“不。”阿莫心一紧，急忙摇头，慌张解释：“不是。不关她的事！是我无用。皇上若要罚，就罚我。”

　　齐衡一怔，随即冷冷地哼笑，眼睛里都是嫉妒和愤怒：“你这么急着辩解做什么？你爱她对不对？回答我......”

　　阿莫看向她，看到阿荣凝泪也在看着他，摇了摇头。

　　所有的话无需说出口，这对苦命鸳鸯都懂。

　　齐衡当然也看到了这两个人之间的眼神纠缠。

　　他心火一升，突然站起，掐住阿荣的脖子，一把把她提起来，随即刀光一闪，阿荣凄厉的惨叫骤然响起——齐衡竟将阿荣一双眼生生挖了去！

　　“不.....阿荣！”阿莫全身颤栗，四肢、骨骼、血液、肌肉几乎都僵硬起来，如针扎。

　　齐衡：“你要是想她活命，就不要再想她，给我一心一意地炼丹。三个月为期限，三个月炼不出来，我就拔掉她的舌头，再炼不出来，我就割掉她的鼻子，我一点点把她的脸毁了，我看你还能不能把专心给我炼丹！”

　　阿莫撑在地上的手渐渐攥成一个拳头。

　　秦书听着这对话，越听越不对味。
　　至于哪里不对味，他又说不上来，直到场景又是一转：一张床榻上，齐衡把阿莫压在身下，狂暴急切地抒发下半身的欲望之火.........

　　秦书：“.......”
　　辰钰：“..........”
　　两位纯良的吃瓜群众明显被眼前这一幕活色生香弱肉强食强取豪夺的狗血剧情给看呆了。
　　久久安静。

　　直到辰钰打破沉默，用一把温润如玉纤尘不染的好嗓子不冷不热地说：“难怪齐衡一生没子嗣。”
　　原来是，这般不可言说的原因。

　　或是方才看戏看得过于投入........脖子有些僵，秦书便按着后颈脉络，晃了晃颈子，片刻后，才淡淡道：“也难怪他会对阿荣一个姑娘下狠手.......”

　　纠其原因，阿莫爱阿荣是一个方面；其二阿荣是宫女，齐衡的生母就因为是宫女出身，饱受争议，导致他这个做儿子的也过得不好，所以齐衡看到阿荣，就会想起她母亲，自然也就厌恨她。
　　是嫉妒和受辱该背的锅。

　　关于这段热烈似火的动作戏，俩人都没有再发表其他的言论。

　　很快，戏台子的布景又换了。
　　是炼丹房。

　　“你考虑好了没？”正在说话的是一只鬼。

　　这只鬼，个子不高，若是跟马比量，小脑袋大概只到马肚子；头顶朱砂帽，身着紫色一品官袍。只不过这官袍有些大，衣摆都拖地了，套在这只鬼身上，如同孩童偷穿了大人的衣裳。

　　秦书：“这只小鬼长得分外眼熟。”

　　辰钰：“鬼判？”

　　秦书跟鬼判也算近距离交流过，对那个大头娃娃有一定的了解。
　　这俩鬼虽然长得很像，但精气神不像。
　　鬼判喜怒无常，阴狠狡诈；面前这个矮个子小鬼看起来圆滑奸邪，总是眯着小眼笑着，将万千心思遮于心中，不轻易表露半分，跟大头娃娃一点就炸的性子一点不像。
　　当然，两个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不是它。”秦书摇头否认，之后来了一段神推定：“鬼判将我们引入幻境，而幻境与阿莫有关，现下阿莫又与这个跟鬼判长得一模一样的矮个小鬼有关系。所以说不定，鬼判和矮个小鬼是亲兄弟。”

　　辰钰：“........”
　　听起来，竟好有道理。

　　阿莫一脸沧桑绝望，紧紧握拳。
　　他盯着炽烧的炼丹炉，瞳孔里飞舞着红焰。他冷冷道：“考虑好了........他让阿荣五感尽失，我也不会让他好过！”

　　小鬼眯着闪着精光的小眼，笑着鼓了鼓掌：“好好好！若要我帮你，事成，我便要来拿走你的三魂七魄。来往交易，有失有得，童叟无欺呀！”

　　阿莫：“好。如何交换？”

　　小鬼背着小手，小短腿迈着，边踱步边优哉游哉地说：“本捣蛋鬼没什么特殊爱好，唯独最爱看戏，专门收录一些生平事迹丰富有趣的魂魄，让他们编造自己的戏本。若达成交易，你便要根据你这生平，制造幻境，必须有趣，生动哦。届时，你们唱戏我来看，若我看得不满意，一个不小心生气了.......嘿嘿嘿，我会将你推入，无间地狱的哦~”

　　阿莫已经心死如灰，想也没想就：“好。我答应你。”

　　秦书的长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懒懒敲着椅子把手，想到了一个事：“若这小鬼叫捣蛋鬼，那我押鬼判为机灵鬼。你跟否？”

　　辰钰跟他想一块去了，自然：“跟。”

　　后来俩人云游四海时，闲着没事，专门潜入阴曹地府核实过，还真是。

　　这捣蛋鬼和机灵鬼入地府做阴差前，在阳间是一对同胞兄弟，但由于貌丑矮小，很小便被父母丢弃在了行人络绎不绝的街道上。
　　之后兄弟俩便四处流浪，受尽了白眼唾骂。
　　再后来被人贩子拐了去，但因太丑太矮，死活卖不出去，最终人贩子气得竟活活地将其打死。

　　这兄弟俩死后成了厉鬼，最爱看悲剧，越悲越好，所以盯上了属实悲惨的阿莫，主动找上了门。

　　捣蛋鬼眯了眯眼，呵呵笑。
　　一张鬼脸青一阵，紫一阵，一脸一肚子坏水正在往外喷溅的样子。
　　他操着一口阴邪沙哑的嗓子说道：“你去找跟齐衡同月同日出生的男子，将其血肉混进丹药里，将剩下的□□也扔进炼丹炉里一起烧。当然，烧之前，我会在炼丹炉上画符。保管让他生，不如死。”

　　阿莫：“会有何后果？”

　　“他不是追求长生，追求不老容颜么？”捣蛋鬼突然露出青面獠牙，发着尖细诡异的笑声，幽幽道：“我让他——返老，回童！”

　　阿莫冷笑：“好。”

　　“不过呢。”捣蛋鬼突然又踱着小碎步，摸着下巴上的羊角须，砸了几下嘴，说：“这丹药会吸食人的精气，需定期服用，否则，一旦断了，小命立马呜呼。全看你，你是想让他马上死？还是慢慢折磨他，让他最后变成一个初生的婴孩，站不起来，说不了话，也死不了，永生永世做个活死人呢？”

　　阿莫紧紧握拳，手骨发出一阵阵裂响，因为愤怒，整个人发抖。
　　他低吼道：“他欺我辱我，又将我的阿荣毁了，我怎能让他轻易死掉？我必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好，很好！我果然没看错人！哈哈哈哈.........”捣蛋鬼呱唧呱唧鼓掌，奸邪的笑声回荡在整个炼丹房里，将炼丹炉里的火焰震得如同幽冥鬼火跳跃。

　　辰钰：“看来交易成了。”

　　秦书：“嗯。不然阿莫不会在幻境中。”

　　辰钰：“那若是成，齐衡是否真的返老回童了？”

　　秦书：“且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