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书案》丨春天丨

14、14.水滴破阵

　　可就在他准备出手的时候，那血尸女突然被自己的头发缠住脖子，仿佛有股力量在栓着她快速往后拖。
　　血尸女死死扯着自己的头发往外拉扯，嘴里如同野兽一样低吼着。

　　这时候，血尸大军也闻着味到了，从白茫茫的雾林深处向这边跑来。

　　现下的战术便是能避就避，于是秦书再次背起辰钰就开始跑。眼瞧小姑娘腿脚跟不上趟，他空出一只手，一把将小姑娘抱在身前，就这么背着一小一残往前大步流星地走去。
　　但走了大概半里地，他突然停住了。
　　因为，眼前竟也出现了一批血尸。
　　他们被包围了。

　　秦书其实奇怪，这些血尸数量众多，而村子里的活人又不止他一个，为何血尸大军行动如此一致，只盯着他们仨人？

　　眼看血尸就要来到眼前，秦书急忙放下阿荣，又把这个阿莫放下，让他靠在树上。

　　他知道，这么多血尸，若要施法，必定不只是小施一技，很可能会惊动冥府......

　　他又看了一眼阿荣，小姑娘还是跟小兔子一般紧紧窝在阿莫身边，睁着两只水灵灵的眼睛看着他。
　　他看到了小姑娘眼中极力遮盖的恐惧。
　　真是个乖巧又听话的小女子。

　　他又看阿莫，这个阿莫也在看他，但眼中没有半点恐惧，只是有隐隐的担忧焦急，好像想告诉他什么，但又说不了话。额头上都似是急得冒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这两个人全然不像他之前碰到的那些毫无表情的傀儡人。

　　他真狠不下心来撒手不管，于是不再犹豫，当即下定决心，就算是暴露，也要护着这两个人。

　　指尖灌注灵力，又蹿出金光。

　　但他站起来，正准备施法的时候，身边突然两道影子闪过去。

　　他定睛一看。
　　原来是那个女人不知何时无声地出现在了他身后，正要咬他的时候，竟是......阿莫？
　　没错，是那个名叫阿莫的瘫痪突然如影般站了起来，一把掐住女人的脖子，将其按在树上。随后，地上的树叶纷纷飞起，带着一股力量，如同飞箭一样，向着四面八方的血尸飞刺而去。
　　秦书心里暗叹：真是及时雨。

　　他以为阿莫会把女人直接掐死，但没有，阿莫松了手，转眼间，反被女人掐住脖子按在树上。
　　秦书：“..........”
　　这缘何反转？

　　他静观其变。
　　只闻见这阿莫面色深情处又露悲哀地看着面前这已经不成人样的血尸女，低泣低唤着：“阿荣，是我......”
　　阿荣？
　　秦书没记错的话，这小姑娘不是阿荣吗？莫不成，小姑娘跟血尸女同名？
　　无解。
　　他再听。

　　“我是你的阿莫呀......”那男人依旧被掐着，眼眶里湿红一片，仍是温柔地唤着她：“我知道你很痛苦.....我陪你.....收手吧.....醒过来，我好想你......”

　　血尸女好像能感应到阿莫的话，她突然痉挛般晃了晃头，尽管面容已成了骷髅样，但那薄薄的一层人皮紧紧皱在一起，还是能让人看出，她十分地挣扎痛苦，好像在跟什么极力抗争着。

　　血尸女有一瞬间又恢复了之前推着阿莫行走的神情模样，没有嗜血狠厉，只是带着恐惧慌张。

　　血尸女松开了阿莫，痛苦地捂着头，一个劲儿地甩着，好像要把一些嘈杂的魔音从脑中甩出去。

　　这时阿莫转身，走到小姑娘面前，蹲下，看着她，眼底凝着一滴泪，吻了一下小姑娘的唇畔，涩涩低喃：“这出戏，演了五百年了......也该结束了......阿荣，我的小阿荣......若能真回到以前，该有多好？”

　　小姑娘似是料到什么，脸色一变。
　　她一下子紧紧攥着阿莫的手，小声抽泣着，摇头道：“不要离开我.....不要.....”

　　阿莫把她的眼泪擦净：“乖。我去完成你生前最想做的事，不好吗？”

　　阿荣摇头，“不重要.....你在我身边，最好了.....”

　　“怎会.....这里不好，都是死人......阿荣应该去更好的地方......”阿莫把小姑娘拥进怀里，又跟她说了最后一句话：“挖你双耳，断你口舌，掘你双目之人，我怎能让他轻易好受？！”

　　秦书暗惊，明白了。
　　从阿莫刚才说的“生前”，“挖你双耳，断你口舌，掘你双目”来看，这小姑娘就是幼时的血尸女，早已经被人害死了。
　　这个阿荣，也正是那昭君。
　　而这世间，不存在两个相同的人，所以，这也是幻境！

　　此时血尸大军从四面八方赶来，好像是彼此有所感应似的，血尸女再度变回了之前嗜血疯狂的样子，一齐朝着他们冲过来。

　　阿莫站起来，嘴里默念着什么，然后蓦的传出一阵细微的声响——类似石盘转动。
　　之后很快一股大风卷起，树叶纷飞，浓雾笼罩。
　　再次平静下来后，秦书环顾四周，除了他，其他的人都没了，就连小姑娘阿荣也消失了。
　　安静得似乎一切都没发生过。

　　这番瞬移的场景，还有那声微弱的声响，让秦书突然想到了此前在老宅枯井下，也曾先是一个类似石盘转动的声音响起，然后鬼面铁骑兵突然出现在他身后......
　　这其中必有什么联系。

　　秦书刚准备去前头看看，这时身后突然噗通一声响。
　　他回头看，是阿莫。

　　这阿莫直直地躺在地上，又似乎不能动弹了。

　　他两步过去，蹲下，问：“你还好么？”

　　这阿莫看着他，不说话。
　　半晌，突然一阵风起，白雾向这边飘了过来，聚到一起，最终竟化为水滴飘在虚空，然后渐渐地凑成了两个字——
　　雾都。

　　秦书看阿莫：“我知道有一个地方叫雾都，你可是指那里？”

　　阿莫似乎是极力地拼着最后一点力气，强逼着嘴唇颤抖了几下，隐隐作了幅度很小的嘴型，大概为：“去。”

　　秦书又问：“这是何处？”

　　阿莫开始抽搐，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抽离他的身体。他紧绷着，无声道：“梦死......破此阵，须得醉生。”

　　秦书：“何为醉生？”

　　阿莫：“水.....”

　　秦书突然大悟，他想起之前昭君给婆婆敬酒，酒杯是空的。而且他这一路，都没见过哪怕一滴水。
　　为何没水？因为怕水！
　　所以，在这幻境中，水是破阵的关键！

　　对了，雾水。
　　他看向还飘在空中的雾水，方才明白阿莫刚才那番凝雾聚水的目的：一来告诉他去雾都，二来给了他破解此阵的关键之物。

　　但这阿莫怎么知道破阵之法的，又为什么助他破阵？
　　阿莫本是幻境中人，还是跟他一样，被迫来到这幻境？

　　“你如何得知？”秦书问。

　　阿莫：“此幻境.......出自我手。我自是知道。”

　　辰钰也听到了。
　　他也才终于明白，阿莫之所以时不时地就不能动弹，是因为他时常灵魂出窍，当魂魄飞离躯体时便不能动弹；也或者说，他本来就只剩了魂魄，而梦死阵中的阿荣、血尸、甚至是阿莫的躯体都是他自己根据生前的记忆或者渴望、思念的念想虚化出来的。

　　可他造出这幻境是为何？
　　难道就为了指引秦书去雾都？

　　此时阿莫眼底掠过悲戚的神色，又道：“幻化此镜，只为.....等一高人入这幻境.....助我跟阿荣，沉冤得雪......”

　　辰钰心下了然，原来是利用此幻境来试探来人的本事如何，以便做出决定是否将生前夙愿托付。眼下看来，秦书是被阿莫信任的。
　　辰钰不奇怪。
　　若是他是阿莫，身处绝境中，碰到一个素未谋面的人这么不舍不弃地保护他，他也会信任这个人的。

　　秦书凝眉，心想既然是伸冤，那么这雾都必定另藏乾坤。
　　秦书立马又问：“你是何人？”

　　阿莫：“北朝......巫祝。”

　　北朝？秦书惊讶。
　　先不说又跟北朝有关系，就说北朝都已经灭亡了，所有过往都已深埋地下已成云烟了，怎么替他们洗刷冤屈？难不成把陷害他们的人的尸骨挖出来鞭打？
　　还有血尸，阿莫爱阿荣，必定不会无缘无故把她跟满村的血尸联系在一起。
　　秦书还想问个明白，但说完这句阿莫眸光陡然黯淡下去。

　　不过，在阿莫即将合眸之际，秦书看到了阿莫眼底却又闪过一丝熟悉的神韵——很熟悉的眼神，沉静温缓，辰钰经常用这种眼神看他。
　　然后他就听到了一声熟悉的：“秦书。”
　　——是辰钰的声音......

　　秦书一怔，可就这刹那，阿莫彻底闭了眼。
　　“醉生，梦死。”秦书仔细琢磨这几个字。

　　他来这梦死之境，就是为了找辰钰，所以代表辰钰深陷梦死之境，而现在也恰好应验了——阿莫似乎是一场大梦，已经闭眼长眠了。
　　而破解梦死之法——醉生！也就是水。

　　思及，于是秦书指尖泛出金光，将飘在半空的水滴慢慢引流进了阿莫的嘴里......
　　“辰钰，醒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