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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1-僵硬的拥抱 ...
金城的秋老虎来得猝不及防,午后的阳光透过法国梧桐的叶隙,在青石板路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林晚星背着帆布包走在老街区的巷弄里,帆布鞋踩过路面的积水,溅起细碎的水花。
这里是金城仅存的几条百年老街之一,青瓦灰墙的民居挤挤挨挨,门楣上挂着褪色的红灯笼,空气里浮动着煤炉燃烧的烟火气和桂花糖糕的甜香。
上周听秦曼说这里藏着位捏糖人的老艺人,她特意绕路过来,想找找写生的灵感。
“小姑娘,要画糖画吗?”拐角处的老槐树底下,穿蓝布褂子的老人正用铜勺在青石板上勾勒,琥珀色的糖液遇冷凝结,转眼间就成了条鳞爪分明的游龙。
林晚星停下脚步,帆布包里的素描本差点滑出来。
“我想画您这儿的景致。”她从包里翻出炭笔和速写本,在小马扎上坐下:“您继续忙,不用管我。”
老人爽朗地笑起来,皱纹里盛着阳光:“好嘞,我这摊子摆了四十年,啥稀奇古怪的人都见过,就爱看你们年轻人画画。”
炭笔在纸上沙沙游走,林晚星很快就沉浸在光影的世界里。
她画老槐树皲裂的树皮,画糖画摊蒸腾的热气,画对面窗台上晒太阳的老猫,笔尖偶尔停顿,添上两个追逐打闹的孩童剪影。
巷子里渐渐热闹起来,放学的学生背着书包买糖人,下班的工人蹲在面馆门口呼噜噜吃面,穿睡衣的老太太搬着小马扎坐在门口择菜,用带着金城口音的方言家长里短。
这些鲜活的烟火气,是她在财大的高楼里从未感受过的温暖。
“小姑娘,画得真好。”老人递过来一支刚捏好的糖蝴蝶,透明的糖衣在阳光下泛着琥珀色的光:“送你尝尝,我孙女也爱画这些。”
林晚星接过糖蝴蝶,指尖触到温热的糖面,忽然想起小时候爷爷给她买的麦芽糖,也是这样黏黏的,带着阳光的味道:“谢谢爷爷,多少钱?”
“吃吧,不值什么钱的。”老人摆摆手,铜勺在石板上敲出清脆的声响:“你要是喜欢,常来玩。”
糖蝴蝶的甜意在舌尖化开时,林晚星忍不住笑了起来。
阳光落在她弯弯的眼睫上,像落了层细碎的金粉。
她没注意到,巷口停着的黑色汽车里,一双深邃的眼眸正凝视着她。
陆亭岸的指节轻轻叩着方向盘,车窗玻璃降下三分之一,老街区的喧嚣和香气悄无声息地漫进来
他本来是处理完城西的项目顺路经过,却在看到那个蹲在糖画摊前的身影时,鬼使神差地停了车。
帆布包上的蓝绳星星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她正低头修改速写本上的线条,阳光穿过她的发隙,在耳廓投下浅浅的阴影,脖颈处的皮肤白得像上好的宣纸。
这样的林晚星真好!
没有金融模型的困扰,没有酒会的局促,只是安安静静地坐在老槐树下画画,被一支糖蝴蝶逗得笑弯了眼。
那笑容很轻,像羽毛拂过心湖,漾开圈圈涟漪。
他想起母亲的画室,也是这样洒满阳光的午后,母亲坐在窗边画老街的风景。
那时他不懂,为什么母亲总说最珍贵的颜料是人间烟火,直到此刻看到林晚星,才隐约明白些什么。
车载香氛里的白檀香气与巷子里的糖炒栗子香奇妙地混合在一起。
一小时后,林晚星脚步轻快地往巷口走来。
陆亭岸迅速升起车窗,将自己藏在深色的阴影里。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街角,陆亭岸才发动汽车。
汽车开过第三个路口时,陆亭岸忽然调头。
黑色汽车悄无声息地停在巷口,他推开车门,走向那个还在忙碌的糖画摊。
“要个糖蝴蝶。”他的声音在喧嚣里显得有些突兀。
老人愣了一下,笑着舀起糖液:“小伙子,怎么来买这个?是女朋友喜欢吗?”
陆亭岸犹豫了一下,肯定的点头:“嗯,是的。”
阳光落在他黑色的风衣上,竟也染上几分暖意。
晚上,陆亭岸回到陆家老宅,樟木箱散发着陈年的香气,他蹲在地下室的阴影里,指尖拂过积灰的皮箱锁扣。
这里是老宅最偏僻的角落,终年不见阳光,只有母亲生前最喜欢的几盆兰草,靠着通风口顽强地抽出新芽。
他小时候总躲在这里看母亲画画,闻着松节油混着樟脑的味道,就能安安稳稳睡一下午。
陆亭岸掀开箱盖,叠得整整齐齐的丝绒旗袍滑落在地,袖口的珍珠盘扣滚到墙角,像谁掉了一地的眼泪。
最底层压着个桃花木相册,烫金的“沈”字已经斑驳。
陆亭岸的指尖悬在封面三秒,才敢翻开——第一页就是母亲穿着婚纱的样子,站在老宅的紫藤架下,手里捏着支未开的白玉兰,笑起来眼睛弯成月牙。
相册里的母亲永远年轻,永远带着那抹温润的笑意,直到翻到最后几页,时间才骤然跌进那个下雨的春天。
葬礼那天的照片泛着水渍般的潮痕,摄影师大概是想捕捉悲伤的氛围,却在照片右下角留下个意外的身影——
穿白色连衣裙的小女孩蹲在冬青丛旁,手里攥着颗彩色糖纸的糖,正仰着头看他。
阳光透过雨帘落在她发梢,像落了层碎钻,那双亮晶晶的眼睛里,没有葬礼该有的肃穆,只有纯粹的好奇,像只误入肃穆场合的小鹿。
陆亭岸的指尖猛地戳在照片上,指腹反复摩挲着女孩的轮廓。
后来他发疯似的找过她,问遍了所有参加葬礼的宾客,得到的答案都是“没见过”。
直到在财大的食堂里,他十分偶然的随秦翰去吃了一顿饭,却不经意的见到了她。
十多年过去了,当年小姑娘的样子在记忆中已然模糊,但他却坚信,眼前的人就是她。
相册从膝头滑落,发出沉闷的声响。
陆亭岸撑着箱沿站起身,膝盖的麻意顺着脊椎爬上来,却抵不过心口翻涌的热流。
他抓起外套往楼上走,经过客厅时,墙上的欧式挂钟敲了七下,惊飞了壁炉上栖息的白鸽。
汽车停在财大南门时,晚课的铃声刚响。
陆亭岸靠在车门上抽烟,烟蒂烫到指尖才惊觉。
林晚星正和张沐暖说着什么,笑得肩膀发颤,帆布包上的蓝绳星星随着动作轻轻晃动。
陆亭岸掐灭烟走过去,张沐暖识趣地冲他挤了挤眼,借口买奶茶溜得飞快。
“你找我?”林晚星的笑容僵在脸上,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
自从酒会那晚他说“我的人”后,她总觉得两人之间的空气变得粘稠,像化不开的糖浆。
“陪我走走。”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种奇异的沙哑。
梧桐树在两人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林晚星能闻到他身上的白檀香气,混着淡淡的烟草味,形成一种让人安心的气息。
她偷偷看他的侧脸,发现他下颌线的线条似乎柔和了些,不再像平时那样冷硬如刀削。
“你小时候……”陆亭岸忽然开口,又猛地顿住,像是在斟酌词句:“有没有参加过一场葬礼?在金城的老宅,院子里种着玉兰树。”
林晚星的脚步停住了。
她皱着眉回想,记忆里最清晰的葬礼是父母的,在海城的殡仪馆,哀乐声里飘着咸湿的海风。
但似乎还有另一场模糊的记忆,有穿黑西装的陌生男人,有哭泣的妇人,还有颗甜得发腻的苹果糖……
“好像……有过?”她不确定地说:“记不太清了,那时候太小。”
陆亭岸喉结滚动着追问:“你有没有给过一个小男孩苹果糖?和一把黑色的雨伞?”
林晚星愣住了。
这个细节像把钥匙,突然打开了记忆深处的某个角落。
她隐约想起那个蹲在冬青丛旁的小男孩,穿着不合身的黑西装,眼睛红得像兔子,她把兜里唯一的苹果糖塞给了他,还把妈妈给她的雨伞留给了他。
“是你?”她的声音发颤,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测。
陆亭岸终于转过头,路灯的光落在他眼底,像揉碎了的星光。
“是我。”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千钧之力:“七岁那年,在我母亲的葬礼上。”
林晚星的呼吸顿在喉咙口。
她看着眼前这个高大挺拔的男人,突然想起美术馆里他站在《童年》素描前泛红的眼眶,想起他说“我母亲的画里总藏着光”,想起他送给她的苹果糖……
那些看似无厘头的温柔,原来都藏着这样漫长的伏笔。
“所以你早就……”
“早就认出你了。”陆亭岸打断她的话。
他看着她震惊的样子,忽然笑了。
那笑容很淡,却像冰雪初融,在嘴角漾开浅浅的梨涡。
“那你为什么不早说?”她的声音微微颤抖。
“怕你觉得我奇怪。”陆亭岸的指尖轻轻擦过她的眼角,动作生涩又温柔:“也怕……你不记得了。”
晚风吹落几片梧桐叶,落在两人脚边。
林晚星忽然觉得,那些横亘在他们之间的隔阂,那些让她困惑的疏离与靠近,都在这一刻有了答案。
原来有些缘分,真的从很久很久以前就开始了,像埋在土壤里的种子,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就长成了参天大树。
陆亭岸的喉结动了动,忽然伸手抱住了她。
他的怀抱很僵硬,力道却很紧,像要把她揉进骨血里。
白檀香气将她完全包裹,带着他胸腔里沉稳的心跳,敲打着她的耳膜。
“林晚星!”他在她耳边低语,声音沙哑得厉害:“我找了你很多年。”
远处的篮球场传来欢呼,路灯在地上投下两个依偎的影子。
林晚星把脸埋在他的风衣里,闻到了阳光晒过的味道,像老相册里母亲笑容的温度,像童年那颗苹果糖的甜,像所有她未曾察觉的、藏在时光里的温柔。
也许,金城的秋天,真的会有不一样的故事。
而这个故事的开头,早在十二年前那个下雨的春天,就已经写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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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本周24、26、28日21:00各更一章,已放存稿箱。这周还在填坑。 同系列《骁然心动》已完结~~里面有财大行走的招生简章——秦翰 14年前在晋江发的第一部小说《津津乐道》已完结 欢迎移步专栏看看,喜欢的点点收藏~~评论随机掉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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