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沉沦时》歪汭顾德

2、1.2琶音：琴键上的奇遇.

　　1.2琶音：琴键上的奇遇.

　　飞机降落在罗市国际机场时，时值春末，窗外还是淅淅沥沥的小雨，等到金禧拖着行李走到出口，外面已经演变成了倾盆大雨。金禧把脸贴在舷窗上，看着雨帘中模糊的跑道灯光，像一串被水晕开的星子。十五小时前，她把公寓钥匙和经纪人工作证留在公寓的桌上，没给林希泽留半个字。

　　"女士，需要帮忙吗？"工作人员看着这个抱着个琴谱盒又拖着行李的瘦弱的年轻女乘客。

　　"不用，谢谢。"金禧再次打开手机，几十条未读消息涌进来，最上面是林希泽助理连续发的八条：「希泽哥在找你」「合同怎么办」「回电话」。她直接划掉对话框，在搜索栏输入"罗市短租公寓"。

　　突然发现栏杆旁有个穿明黄色衣服的姑娘拼命挥手。颜星遥举着的接机牌上画着个歪歪扭扭的高音谱号——这是她们约定的暗号。

　　"真就这么回来了？"颜星遥抢过琴盒塞进出租车后备箱，"林希泽那个王八蛋知不知道他失去的是什么？"

　　金禧望着窗外流动的霓虹："我失去的不过是五年时光，他失去的可是登顶的机会。"这话说得轻松，手指却把裤角攥出了褶皱。琴盒里除了那把吉他，还装着《月光小夜曲》的原稿，是她从洛杉矶带回来的唯一创作。其实她也不知道，如果她不选择走将会面临什么，无论怎么选好像都是一个死局。

　　出租车在雨幕中穿行，颜星遥突然凑过来："我师哥的咖啡店楼上在招合租，离音乐厅就两站地铁。"

　　"我可能...暂时不碰音乐了。"金禧点开招聘网站，把学历背景改成"无相关工作经历"，"先找个能活下去的工作。"

　　雨刮器在车窗上划出扇形轨迹，某个瞬间，金禧看见雨水冲刷过的广告牌露出星华娱乐的巨幅海报。沈思衡的照片已经褪色，但那人眼里的光依然像她十八岁时在唱片店初见那般明亮。

　　“你恢复的怎么样了，上次见你，我都要吓死了”金禧的目光游离了一整晚，现在才有些柔和，她看向颜星遥，这个天才小提琴演奏家，因为一场车祸，被迫退出国际顶尖乐团。金禧也是学音乐的，知道这对一个演奏天才来说是多么残忍，命运弄人啊…

　　“目前还好啦，之前让你们都担心了，现在回母校做老师，也挺好的。”颜星遥笑的甜美，可金禧分明从眼神里看到了苦涩。

　　她和颜星遥的第一次相遇就是在读研期间，学校的展演厅里，颜星遥的独奏会。虽然是个小型的演奏会，但她年纪轻轻就能在国际上崭露头角，并且能有自己的独奏会，可见是集努力与才华于一身。她是羡慕她的，托导师认识了这个只比自己大三岁的天才少女，一来二去，两个在异国他乡的共同追逐音乐梦想的年轻女孩就成了知己。金禧之前还答应她要为她作曲，后来金禧去了美国，而颜星遥出了车祸……

　　金禧害怕又勾起颜星遥不好的思绪来，慌忙扯起了闲篇，又缠着颜星遥要同住，颜星遥见状只能收留金禧，让她暂住在自己这里。

　　颜星遥租住的公寓，藏在老城区的梧桐树下。金禧暂时借住在此，阁楼卧室里，金禧正把原稿锁进抽屉，手机突然震动。林希泽的号码在屏幕上闪烁，第七次。她按下接听键，却没说话。

　　"你至少该当面..."林希泽的声音通过电波传来，还是那种她熟悉的、带着轻微责备的口吻。

　　"合同在第二格抽屉，声乐教练的联系方式贴在显示器后面。"金禧打断他，"对了，你记得告诉新经纪人，《碎瓷》的版权费记得打我卡上即便没有署名，钱也一分不能少。"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你明知道我找你不是为这个。"

　　"那就没什么可说的了，你不是早就盼这天了吗？希望你真的得到了你想要的。"她挂断电话，从窗户望出去，雨中的罗市像被浸泡在水晶球里。十八岁那年她为沈思衡的《雨夜即兴曲》写过乐评，如今自己却成了曲中那个走进雨幕的人。

　　颜星遥端着热可可撞开门："楼下有你的快递！"包裹里是星华娱乐的面试通知函——金禧完全不记得自己投过简历，直到看见申请日期显示是回国那晚，那晚她喝了半瓶威士忌和颜星遥又哭又笑的闹了一宿。

　　"命运在敲门哦。"颜星遥弹了弹通知函，"你偶像的公司。"

　　金禧把函件按在胸口，纸页散发出淡淡的油墨香。她喜欢沈思衡很多年了，从中学时期就开始了，直到出国读研沈思衡退居幕后才渐渐淡忘了自己是沈思衡粉丝的身份。衣柜最底下压着条墨绿色连衣裙，是当年她幻想去听沈思衡演唱会时穿的，现在成了面试战袍。

　　罗市的雨季来得猝不及防。金禧抱着装满简历的文件袋，在星华娱乐大厦的屋檐下躲雨。雨水顺着玻璃幕墙蜿蜒而下，将大厦内部辉煌的灯光折射成模糊的光晕。

　　她低头检查包里的资料是否被淋湿，指尖触到那张边角已经起皱的招聘启事——星华娱乐集团音乐教育部招聘乐理教师，要求音乐系本科以上学历，有作品者优先。

　　金禧望着大厦入口旋转门上金色的星华标志，恍惚想起大学时代床头那张海报。沈思衡穿着黑色高领毛衣站在钢琴边，修长手指悬在琴键上方，海报右下角印着"金曲奖金奖、国际钢琴大赛金奖得主"的字样。

　　星华娱乐的走廊上，金禧不断调整呼吸频率。玻璃门映出她的倒影：墨绿裙装，头发挽成低髻，像棵安静的尤加利树。这与她给林希泽当经纪人时的形象截然不同——那时候她总穿着宽大衬衫和破洞牛仔裤，口袋里永远塞着润喉糖和备用拨片。

　　雨势渐小，她整理好衬衫衣领走进大厅。前台的姑娘正在一边接电话，一边喝了口手里的冰美式，头也不抬地指了指电梯："面试上12楼，左转第二会议室。"

　　电梯镜面映出她现在的模样，金禧对着镜子练习微笑，却想起最后一次以经纪人身份为林希泽谈判时，对方制作人说的话："金小姐更适合当创作者，何必委屈自己做这些琐事？"

　　"叮"的一声，电梯门开了。

　　走廊墙上挂着星华历年推出的金牌艺人照片，尽头那幅最大的肖像突然攫住她的呼吸——沈思衡穿着深灰色西装，目光如她记忆中那般沉静深邃。照片下方的简介显示他已是集团总裁，最近一张专辑停留在五年前。

　　"下一位，金禧小姐？"会议室门口有人喊她的名字。

　　椭圆会议桌前坐着三位面试官，中间戴黑框眼镜的女性推过来一份乐谱："请即兴分析这段旋律的调性特点和改编建议。"

　　金禧扫了一眼就认出这是星华三年前某部电影的主题曲变奏，恰巧是她研究过的案例，这几年虽然沈思衡已经不露面了，但金禧仍然会关注星华娱乐，不仅是粉丝的关注，也算圈内人的关注。当她流畅地指出中段转调的巧妙之处时，注意到最右侧的男面试官在笔记本上快速记录着什么。

　　"您的简历显示有作品《月光小夜曲》？"黑框眼镜突然提问，"方便提供音频或乐谱吗？"

　　金禧手指一颤。那是她大四时用网名"J.X"发布在原创音乐平台的练习曲，早就随着那个被放弃的账号沉寂在互联网角落。

　　"抱歉，那是学生时代的习作，没有保留完整资料。"她撒了谎，心跳却因这个突然被提及的曲名而加速。难道有人认出她了？

　　面试结束前，最年长的面试官忽然问道："为什么选择来星华当乐理老师？以您的学历完全可以尝试创作岗位。而且您的简历上写着，有三年的经纪人经验，在专业和工作经历跨度这么大的情况下，又是为何会选择做老师呢？”

　　玻璃窗外的雨又下大了，雨滴在窗面炸开成破碎的星芒。金禧望着沈思衡的肖像轻声说："可能...需要先找回拿笔的勇气。"

　　原本听完最后一个问题，金禧觉得求职无望了，没想到还是接到了人事通知入职的电话。入职第一周，金禧主要负责练习生培训部的视唱练耳课程。她的工位在17楼音乐培训部角落，每天清晨都能透过落地窗看见城市在晨光中苏醒的模样。

　　"金老师，这份教材需要您校对。"同事放下一叠文件，好奇地打量她，"听说您是沈总亲自批准破格录用的？"

　　钢笔尖在纸上洇出个墨点。金禧勉强笑道："怎么可能，我连沈总的面都没见过。"

　　午休时她躲在消防通道翻看公司内网，在搜索栏输入"月光小夜曲"，跳出的结果让她差点打翻咖啡——六年前星华官方账号曾转发过这个曲子，配文是"寻找J.X，请联系版权部"。而转发者认证信息赫然显示：沈思衡，星华娱乐。

　　楼梯间突然传来脚步声，金禧慌忙锁屏。抱着文件经过的助理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您没事吧？脸色好白。"

　　"没事，可能低血糖..."她攥紧手机，那个埋藏多年的疑问又浮上心头。当年随手上传的练习曲，怎么会引起沈思衡的注意？

　　下班时电梯停在了23楼。金禧正要按键，忽然听见走廊尽头传来钢琴声。是肖邦的《夜曲》，但演奏者在某个小节突然转为即兴发挥，那段改编莫名熟悉...

　　她鬼使神差地循声走去，透过半开的门缝看见一架三角钢琴前坐着个挺拔背影。那人似乎察觉到什么，弹奏戛然而止。

　　金禧倒退两步撞上盆栽，在对方转身前逃进了电梯。当电梯门闭合的瞬间，她终于想起为什么那段改编如此熟悉——那是《月光小夜曲》里她最满意的段落。

　　这段旋律像一把钥匙，突然撬开了命运的锁。当金禧站在练习室的讲台前，命运的齿轮已悄然转动

　　周末的练习生培训课上，金禧正在讲解和声进行，教室后门突然被推开。学生们集体倒吸冷气的声音让她转身，然后僵在了黑板前。

　　沈思衡穿着深蓝色衬衫站在门口，袖口卷起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与海报上相比，他眼角多了几道细纹，反而更添成熟魅力，这是自留学前去看沈思衡演唱会之后金禧第一次近距离见到偶像，上次她坐在内场，最近的距离也得有三米。

　　"抱歉打扰。"他的声音比金禧想象中低沉，"听说新来的乐理老师很受学生欢迎，我来旁听学习。"

　　金禧捏断了一截粉笔。此刻她无比庆幸入职资料填的是"金大喜"而非本名"金禧"，更庆幸当年发布作品用的是无人知晓的网名，可能粉丝在偶像面前会自动把自己缩小，再加上这几年的遭遇，金禧愈发想把自己隐身起来。

　　"今天我们分析《月光》第三乐章..."她强迫自己继续讲课，却发现在沈思衡的注视下，连画五线谱的手都在微微发抖。

　　下课后，学生们一窝蜂围住沈思衡要签名。金禧低头收拾教案，听见有个女生兴奋地问："沈总什么时候发新专辑呀？"

　　"在等一首歌的版权。"他的回答让金禧动作顿住，"六年前听过demo，但一直没找到作曲人。"

　　教案散落一地。当金禧蹲下去捡时，一双锃亮的皮鞋停在她面前。沈思衡弯腰帮她拾起纸张，递过来时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手背。

　　"金老师的耳朵很特别。"他突然说，"刚才你纠正学生降E调的地方，和我认识的一位作曲人处理方式很像。"

　　金禧接过教案后退半步："沈总认错人了，我只是...普通的乐理老师。"金禧虽然面上镇定，心里却犹如万马奔腾，多年没见，居然直接和自己偶像对上话了。来之前还觉得一个小小培训教师，应该不太能见到他这种级别的本人，没想到啊啊啊啊啊！

　　沈思衡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离开的背影，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屏幕上是《月光小夜曲》的频谱分析图，与刚才课堂录音的声纹比对相似度达81%，但这也并不能证明金禧就是多年寻找的作者，也许只是巧合呢？毕竟找了这么多年都没有任何消息，突然出现的惊喜，会是这个连名字都很普通的金大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