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来点惊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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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对于离开这件事情，我想更恰当的形容是抛弃。
西木子很好，我很喜欢，而这种喜欢是对花的喜欢。我会享受他为我带来的一切快乐，但无法忍受一秒即将枯萎的时刻。
我的喜欢只会在枯萎之前。
听到我的话，西木子只是怔了一下，但很快就接受了我离开这件事情，像早有预料一般。聚少离多，分别才是妖精的常态。
只是离开前，他问，想清楚了吗。
现在才问这个是不是有点太迟了，我毫不留情的谴责道，但很遗憾，年纪大的妖精就是脸皮结实。
“我可一直等着，等待今朝回心转意，说自己后悔了，不想离开师父，要和师父一直在一起。”他叹了口气，“可今朝总是让我伤心。”
“很抱歉哦，但我并没有心呢。”我露出一个毫无歉意的灿烂笑容，但还是向前一步，展开双臂，让他低下来拥抱住我。
他像是环抱住一片云朵。
“我想要去了解人类，了解妖精。”我靠在他耳边说，“虽然你三心二意，不负责任，自说自话，时不时消失不见，不是个称职的家伙……但既然我没有别的师父，那你就是最好的一个，我会时不时想念你的。”
“会有多想呢？”
“永远比你对我的想念少一点。”
“好吧。”我感受到他低低的笑声，“一路顺风，记得多回来看我。”
8.
虽然离开说得坚决，但真在路上其实我也没个方向。
于是就向着太阳升起的方向走去。
不必担心遇不到人，有土地的地方就能找到人，一望而过遍地都是人，饥饿的人，匍匐的人，死去的人，哀嚎着痛苦的人。
是不是因为人太多了，人才会对自己的同类如同捡起的土壤一样随意丢弃呢？
感受人的欲念就像将手伸入永不停歇的河流。
想要进食，想要温暖，想要复仇，想要一场歇斯底里的屠杀，大大小小的诸多欲念在无人知晓的地方被一遍一遍默念着，但是，更多的人的内心也只是一片荒芜，或许是思考只能带来无尽的痛苦，于是便什么都不去想，直到心变得空洞，任何的失去都无法再摧毁一具行尸走肉。
无法理解，我面无表情，笔直地穿过混乱的人群，一路经过多少人，就有多的纷扰的声音侵入脑海，如同百足虫窸窸窣窣啃食。
好恶心。
好想吐。
有那么几个瞬间，我真诚希望所有的人能在这一刻齐齐整整全都跳进一个深坑，我会把土埋得平平整整，然后，世界回归安静。
很遗憾，我没这么干。
我其实更多的在想：我听到的，究竟都是些什么。
无数的声音里，但不完全都是人的声音。未开智的野兽为了生存，同样会恐惧饥饿，畏惧死亡，追寻温暖，趋利避害——而我想要听到，是真正，属于人的声音。
前进的脚步在此刻停下。
显而易见，往哪个方向再走下去都毫无意义。
我转向一旁，面前这个地上的人已然奄奄一息，命不久矣，但察觉到有人在注视自己，眼神凶狠，像一头潜伏的兽，随时准备从我身上撕扯下一块肉。
“嗨。”我朝他微微一笑，“想活下去吗。”
9.
培养一个人类需要什么呢？
需要水，很多的食物，能够遮风避雨的房子，还有能够耕作，世代延续的土地。但仅仅是这些也远远不够，人无法孤立地活着，因此也需要与新的人组建关系，去分担彼此的愤怒，悲伤，快乐以及喜悦，去一起期待太阳依旧会升起的明天。
———那个被救下来的人如是说。
虽然他最开始满怀警惕，时刻准备逃跑，但在被操纵着身体，不受控制的反复跳入湖中后，浑身湿漉漉的人有气无力的仰躺在地上，最终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自己被什么不得了的东西给缠上了。
“让你死掉多容易，当初放在那儿不管就好了。”我翻过书的一页，长发散落，漫不经心地说，“而我想要学习的，怎么让你活下去。”
毫无善意，但也感觉不到恶意，既然完全无法反抗，这人挣扎之下也就索性坦然接受了现状——毕竟怎么样都不会比之前更糟糕。
情况甚至比他预想的还要更好。
每天都能得到干净的食物和水，即使露宿野外不必担心被野兽或是人侵食，唯一要做的，也只是在跋涉的时候抽空识字读书，每到一个地方，我还会顺手买一本游记丢给他。
发现可以提出要求，还都不会被拒绝，次数多了，这人内心反而涌现出强烈的不安，直到提出想要一处可以安定的地方以及更多来投奔的人这样的要求，终于没有在马上得到答复，心里才诡异的感到踏实。
……被发现目的了吧？这次总会被拒绝了吧？
“可以。”我轻快地回答道，“土地也好，人也罢，我都会帮你。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吧，让我看看人类能做到什么程度。”
“所以停止试探吧。”我抬眼看向他，声音平静但不容置喙，“我不需要你的信任，也不需要你的报答。我不是人类，也明白你们都会想什么，别再用任何人类的标准揣度我。”
10.
招兵买马不算是一件难事。
至少对我而言。
打开城门，不用一兵一卒，不必兵戈相向，我要做的，仅仅是向感知到的所有人，在他们的意识里撒一个足够大的谎，完成一次完美的欺骗。
“你有天衣无缝【欺骗】任何人的天赋。”记忆中的西木子这样介绍，停顿了一下，等着我来提问，但没有，他逗我，“不怀疑一下我是不是是也是被你欺骗的对象？”
“如果对谁都这样怀疑也太无趣了。”我当时回答，“就算都是虚假的也没关系。我会让这一切成真。”
回到现在，我对眼前的人再次演示了一遍。
“欺骗是我的能力。”我对他说，“就像呼吸一样，我能让你在此刻无知无觉的认为自己是一条鱼，此刻因为脱离了水而开始窒息。”
他的表情瞬间就变了，喉咙发出鱼挣扎时咯咯的吐气声响，双手下意识掐住颈部————仿佛他真的无法呼吸。
啪嗒一声响指，暗示解除。
他大口喘息，浑身冷汗，但迅速反应过来，“那我们就这样一路取胜岂不是很轻易？”
“当然不是。”我歪了歪头，“谎言我已经撒下，但信任和忠诚你得自己争取。我给予给你的，都是虚假的，随时可以收回的东西，要看你能不能让所有人都相信，才是你要做的事情。等到你把话说到每个人都对此确凿无疑，谎言也能扭曲成事实。”
“谎言啊…”人类仰起头，想了想，笑了起来，没头没尾地开始说，“其实我没有家人。”
“实话。”
“我喜欢太阳。”
“实话。”
“明天想要吃鱼。”
“假的。”
“你一点也不好奇有关我的事情。”
“……假话。”
“虽然对我毫无兴趣，也不明白为什么能被你选中的，但真奇怪，我居然觉得庆幸，或者说感激。”
“不管你给我安排了怎样的命运，好的或是坏的，我全都接受了。至少现在，你不会把我放弃。”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这句话永远不会变成虚假。”
11.
这场对话最终不了了之。
因为他很快就陷入一轮又一轮的忙碌。
结交友党，处理内务，部署计划，安抚民心，要做的事情太多，时间怎么分都显得不够用。
就算是这样，不知道是什么提醒了他，他居然还百忙之中抽空来问：“你是知道我的名字的吧？”
不抱期望，他摊开纸，挥笔写下几个大字，他展开给我看，有点无奈：“给我好好记清楚啊。”
我问：“怎么突然想起来这件事了？”
他淡淡地说：“和你待在一起太久，都忘记自己还有名字，直到别人问起来，才想起来你居然从来没问过。”
“哎呀，”我理直气壮，“教我的家伙可没教这个。”
他觉得有意思：“你居然还被人教过？”
“不是人，是妖精。”我纠正道，
“好吧，妖精。”他摆摆手，又接着问，“那他是个怎样的妖精？”
我想了想，说：“像春天一样，忽冷忽热，很美好，却很残忍。”
他说：“那不是和你一样吗？”
可能是风拂过很舒服，可能是夜晚的月亮实在漂亮，我拉着他走出门，来到一处草坪躺下，月光撒在大地上，远处河流静静流淌，有萤火在空中闪烁，一切显得新奇又寂寞。
我仰起头，吐出一口气，笑起来。
“他对我很好。”我对他说，“教给你的这些东西，他当初也这样教给我。”
他问：“那你为什么离开他？”
我说：“因为害怕啊。”
我说：“你不了解妖精，以后别说永远这样的话，你们人类的永远太脆弱了。”
“对你们而言，是不是妖精是更加强大的。但不会一直如此的，人类会因为弱小而聚集，因为恐惧而锻造工具，建造防线，保护自己。但妖精不会，妖精暂时没有聚集在一起的力量，也迟早会因为傲慢遭受伤害————在我看来，人类不会始终弱小，妖精也无法一直强大。”
“你现在的心还会动摇吗？”
“在认识了更多人，那么多人爱戴你，追随你，之前来找你的那个人是叫无限对吧，他是你能够交付信任的朋友吗？你喜欢现在的生活吗？”
我静静的等待，感受，旁边人的内心中，有风拂过金色的麦浪，有佝偻的人穿过，有雪花飘落，被庇护在屋檐下的人们能首先想到的是丰年而不是饥饿。
我听见他说：“我想好了。”
他抽出一把随身带着的佩剑，雪亮的剑身在月光下流转清辉，被郑重的交给我。
“如果有一天，我的心变得退缩，软弱，这把剑既是威慑也是惩戒，如同赐予我生，”他的眼睛注视着我，“那么到了那一刻，也请你来亲手了结这一切。”
我接过剑，声音静如止水：“好。”
四年后，六月十七，新国建立，定号为兴。
乱世终结。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来点惊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