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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深巷 ...

  •   屿并没有显出太多惊讶的神色,甚至有些淡然。
      “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奥凡干笑几声,瘦削的脸上挤出两道阴沉的皱纹:“我活到这把年纪,见过很多人的眼睛。每个人的眼睛都不一样。我一直有个引以为傲的能力,就是可以通过眼睛看出对方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我第一次在通缉令上看到你时,你知道我想的是什么吗?我想的是,老天啊,这家伙可不是人。
      “人的眼睛里是可以看到灵魂的,不论是酒鬼、赌徒还是通缉犯,他们眼睛里总有些人性残存的地方。可你不一样,你的眼睛里什么都没有。这种空洞的眼睛我只在一种生物上看到过——虫族。
      “你留给我的印象太深了,所以我今天一看到你就认了出来。真是不可思议,你这种非人的生物,是怎么混在人群里十几年的?”

      屿眼神幽暗地盯着他,抿紧了嘴唇:“……我是人。”

      “随你怎么说。”奥凡不甚在意地挥挥手,“反正你和你同伴马上就要死了。”
      随着他的动作,一股透明的力场防护罩瞬间从两人脚底升起,将两人禁锢在了其中!
      司空惊怒交加,下意识猛锤防护罩一记。那层透明膜如有实质般将他的拳头挡了回去。
      “奥凡,你为什么这么做?!我们的交易不是已经完成了吗?!”

      “我说过了,小兄弟,我是个商人。商人呢,最看重的就是利益。你知道政府花多少钱悬赏屿的项上人头吗?”坐在沙发上的男人优雅地啜了口茶,“五十亿。这么好的生意,不做白不做。”
      司空顿时感觉一阵慌乱。他没想到对方会认出屿的身份,而且作为黑市老板竟然出卖顾客。现在该怎么办?只能和屿武力突围了吗?可他们却对这该死的防护罩无可奈何!
      就在这时,他看到屿对坐在沙发上的男人露出一个幽暗的微笑。
      “虚张声势了半天,你根本就没有报警吧?”

      一直以来游刃有余的男人突然僵住了,脸上挂着的笑意仿佛面具般裂开了一瞬,底下露出的一丝惶恐没有逃过两人的眼睛。
      他很快就恢复了正常,干笑两声道:“哦?何出此言?”
      “禁卫军的效率可没这么低下,你若报了警,他们早该来了。”屿直勾勾地盯着他瘦削的脸,轻缓的声音仿佛带着蛊惑,“你想从我这儿得到什么?我恰好知道一个情报,你可能会感兴趣。”
      “呵呵,什么样的情报,值得我用五十亿来换?”黑市老板面上波澜不惊,手指却神经质地拧了起来。
      屿莞尔一笑:“比如,你儿子的下落。”
      奥凡本就苍白的脸色瞬间灰败下去。

      ·
      司空被恭敬地请到了一间豪华的会客厅里。那群保镖坐在他周围,虽然不再用枪指着他,但还是十分警惕地盯着他。司空紧张地喝了口端上来的茶水,心里暗自担忧:不知道屿那边现在怎么样了?
      在他们隔壁,黑市老板亲手奉给屿一杯茶,神色是从未有过的谦恭:“您是说,您有犬子的消息对吗?”

      屿抿了一点,似乎是不习惯茶的苦味,拿起桌上的点心咬了一口:“先确定一下,您的儿子名叫奥诺,对吗?他和您长得很像,所以我今天看到您的时候有些吃惊。”

      “对,他是我儿子。”奥凡点点头,神情黯然,仿佛陷入了回忆之中,“三年前他离家出走,说是要去参加反叛军,我拦着他,他就与我断绝了父子关系。
      “整整三年,他从来没与我联系过,我不停地托人去找他,可反叛军行踪不定,没人能找得到他们。这么多年了,我都不知道他是否还活着……”
      说到后面,奥凡的声音有点哽咽。屿静静地看着他眼角皱纹里闪动的泪花,和两鬓斑白的头发,心想,怪不得他会在听到反叛军的名字时,不假思索地放自己和司空进来。

      “不好意思,在您面前失态了。”奥凡抹了一把脸,声音仍有些艰涩,“奥诺是我唯一的孩子,他母亲走得早,我对这孩子不免有些娇纵,从小到大,他想干什么事,我从来没有拦过。
      “唯独参加反叛军,在当时的我看来,绝对不行……那是我和他吵得最凶的一次。我本来决定狠下心肠,可是他摔门而去的第二天,我就开始后悔。直到今天,他都没再联系过我,而我……我始终都在后悔。
      他看向屿,目光急切而痛苦:“只要您能透露我儿子的下落,不论他是死是活……我以性命发誓,一定会放你们走。”

      他焦急地等待眼前之人的回答,从对方古井无波的眼睛里,他只能看到深不见底的幽暗,这令他更加惶恐。
      “我相信您的承诺。” 屿终于平静地开口,“不过,我上一次见到奥诺已经是两个月前了。他还活着,在费洛里大峡谷。”

      这位父亲紧绷着的脊背瞬间塌了下去。他掩面躺在沙发上,又哭又笑,涕泪横流,眼镜歪到了一边也完全不在乎。
      “谢谢您,谢谢您……”他不断重复着,仿佛他此生就会说这一句话了。

      ·
      离开黑市时已经是傍晚,夕阳给两人的脸镀上金色的柔光。
      司空看着金发碧眼的屿,感觉很不习惯。
      “以后没人的时候你就把贴片取下来吧,节省点使用时间。”他憋出来这样一句。
      “嗯。”屿乖顺地点点头。

      司空叹了口气。屿没告诉他和黑市老板的谈话内容,但他根据从墙壁里传来的只言片语,倒也猜了个大概。
      他想,屿果然和反叛军的人有联系。

      不过,现在也没工夫管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小梅还在等他,当务之急是赶紧把屿带回S城。

      他想起今天来索米尔镇的目的是采购食物,于是带着屿走进一家还没打烊的超市,把各种压缩饼干席卷一空,结账时还收获了女店员“你们是两兄弟吗?长得好像”的评价,令他十分尴尬。
      屿倒是没觉得有什么,走出店还笑嘻嘻地戳了戳司空:“你刚才怎么不回答她呀。”
      “闭嘴。”司空感觉自己额角的青筋暴起了两根。
      屿听话地噤声了。
      司空发现这人其实挺会察言观色的,很擅长在把人惹火的边缘收手。
      他不爽地撇开眼:“快点赶路吧。”

      ·
      随着夜幕降临,街上的行人越来越少,还留在街上的人似乎也加快了脚步。
      司空觉得有些不对劲。在他的记忆里,索米尔镇最出名的就是它繁华的夜市。可现在,那些光彩夺目的夜灯并未亮起。整个镇子一片黑暗,死气沉沉。

      他连忙拉住一个擦身而过的行人:“劳驾,能告诉我这里是什么情况吗?为什么大家都急着回家?”
      那人莫名其妙地被扯住,脸色极不耐烦:“哈?你不知道有宵禁吗?”
      司空神色一凛。
      男人急匆匆转身要走,袖子管又被司空拉住:“宵禁几点开始?”
      “八点,八点!可以放我走了吧?”

      一松手,那人就骂骂咧咧地走了,似乎还嘀咕了一声“乡巴佬”。
      司空看了眼表盘,心道不好:
      已经七点四十了!

      ·
      两人奔跑在昏暗的街道上,终于寻到了一家旅馆。
      司空气喘吁吁地办理入住手续。前台小姐礼貌道:“请出示您的证件。”
      司空掏出事先准备好的证件——这是他花了大价钱托人伪造的,与真品别无二致——照片用的是他的脸,底下的姓名赫然是“兰瑟”。

      “没有问题,兰瑟先生。”前台小姐将证件还给他。正当他松了一口气时,她突然说:“您的旅伴也需要出示证件。”
      司空心脏一紧:他没给屿准备证件。
      早知道在黑市把这事儿也顺便办了!

      他后悔不迭,也只能强装镇定,使用那个拙劣的借口:“这是我弟弟,还没成年呢,不用看证件了吧?”
      “不好意思先生,这是我们这儿的规定,必须要看的。”
      “他早上出门急,忘记带了,能不能通融一下?”
      “很抱歉,我们不能接待身份不明的旅客。”

      在他们旁边,屿开始偷吃旅馆前台免费的糖。

      “哪里身份不明了?他是我亲弟弟啊!”司空恨铁不成钢地把他的脸掰过来,两人的脸凑在一块儿,“您看,我们长得多像!”
      前台小姐狐疑地打量着他俩:“先生,您再继续胡搅蛮缠的话,我们要报警了。”
      司空不死心地看了看屿,屿嚼着嘴里的糖,无辜地看着他。
      确实,除了伪装的发色和瞳色外,两人的五官没有半点相似之处。

      ·
      被赶出旅馆后,司空带着屿茫然地游走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塔楼的钟声沉重地响起。
      八点了。
      巡逻兵的脚步声在静谧的大街上响起。
      司空心脏几乎骤停。
      他很清楚,在宵禁时被当街抓到的下场至少是拘留。一旦进去,屿的伪装就很有可能被识破!

      他抓起屿的手,闪身躲进一条小巷。
      啪嗒啪嗒的靴子行进声逐渐向他们靠近,隐隐约约能听到巡逻兵们的交谈声:
      “困死了,大晚上的还要巡逻。”
      “没办法,谁叫他们还没抓到那个‘屿’,搞得现在人人自危。”
      “不是说他最后的足迹出现在W城吗?帝都为什么也要戒严……”
      “倒也不全是因为屿啦。你们听说了吗?好像有反叛军的人混入了城内。”
      “真的假的……”

      随着他们的交谈声远去,司空小心翼翼地探出头,看着巡逻兵的背影逐渐消失在街角。
      “在这里待下去不是长久之计。”他压低声音对屿说,“据我对巡逻兵的了解,他们绕完一个圈子还会再兜回来,更细致地搜查一遍,到那时很有可能发现我们。你有什么好去处吗?”
      屿摇摇头:“我对帝都并不熟悉,上一次来还是七年前。”
      司空咬了咬下唇:“那有点难办了。”
      他焦躁地揉着太阳穴,考虑他们该去哪里过夜。

      突然,电话铃声在寂静的巷子里响起!
      司空慌忙从口袋里掏出通讯器,上面显示是从家里打来的号码。
      他下意识地接通电话,然后猛然惊醒过来,赶紧观察巷子外的情况。
      好在,视线范围内没有一丝人影——巡逻兵似乎已经走远了。

      “爸爸,你睡觉了吗?”小梅稚嫩的声音从话筒里传来,似乎比上一次更加虚弱。
      “还没睡呢。怎么啦,小梅?”司空尽可能压低声音道。
      对面安静了几秒钟,然后才轻轻地说:“没什么……就是睡不着,想爸爸了。”

      司空一下子听出了女儿声音中的异样。
      他的心脏猛然被揪紧:“小梅,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这一次,电话那边安静的时间更长。半晌,小梅压抑过的抽泣声传了过来。
      “爸爸,我好痛啊……好痛……痛得睡不着了……”

      司空听着她的哭声,心如刀绞。
      感染虫疫的病人会遭受相当剧烈的疼痛,他自己也在转化时体验过——像是有千百万只蝎子在啃噬他的内脏,毒液灼烧着血肉。
      此刻,他恨不得将女儿受到的痛苦转移到自己身上,却一点办法也没有。

      他再憎恶自己的无能,也只能颤抖着说:“小梅乖,不哭,爸爸很快就带医生回来。等小梅的病治好了,就再也不会疼了……你打电话给阿姨了么?让她先来照顾你一下。”
      “我不想……麻烦阿姨……她每天照顾我,很幸苦……”小梅轻声道,“我想听一听爸爸的声音……”
      司空坐在昏暗肮脏的小巷中,额头抵住膝盖:“好,小梅想听什么?”
      “唔……上次没讲完的童话故事吧。”她的声音带上一点笑意。
      “好。很久很久以前……”

      寂静的深夜里,只剩下他一个人低沉的声音。

      ·
      终于将小姑娘哄睡着后,司空静静听了一会儿她平稳的呼吸声,才缓慢地挂断电话。
      月光穿透浓厚的云层,无言地照在并排坐着的两人身上。

      他抬起头,看向屿平静的侧脸。
      那人在月光下白得透明,好像这个世界的悲苦都与他无关。

      他怎么能那么平静?

      一股寒冷的恨意从裂缝中滋生,像毒蛇一样蔓延上司空心头,逐渐收紧,令他喘不过气来。
      他无法抑制地想,如果没有这个人……
      小梅的童年本该无忧无虑。

      仇恨战胜理智,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他暴起掐住屿的脖子,将其摁在肮脏的墙面上!
      屿没有挣扎。
      拳头落下前那一秒,司空看向他的眼睛,想从里面看出一丝一毫的情绪,不论是愧疚、惊慌还是恐惧——
      可惜,那里什么都没有。

      砰!

      屿的头被打得歪到了一边,唇角划出一道蓝色血线。
      他眼球一转,淡漠地看着司空即将挥下来的第二拳——

      下一秒,两人同时听到了巡逻兵的脚步声!

      司空的拳头顿时僵在了空中。

      远处传来巡逻兵的对话:
      “你听到什么动静没?”
      “听到了,好像在那边……”

      脚步声越来越近。
      司空猛地放开屿,大脑一片空白:要被发现了吗?

      就在这时,他们身后咔哒一声!
      一扇破旧的小门在昏暗的巷子里弹开,里面伸出一双手,瞬间将两人拉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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