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城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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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司空醒来的时候很尴尬。
他依稀记得昨晚发生了什么。
自己作为一个大男人居然抱着仇敌痛哭流涕。
他难为情地咬着嘴唇，尽可能小幅度地慢慢坐直身子，不希望被屿察觉他已经醒来的事实。
可惜盖在身上的衣服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哟，醒啦。” 屿目不斜视地开着车，“早安。”
“……”
司空望着他的侧脸，心里五味杂陈。他不明白屿为什么要为他做这种事。到目前为止，屿的一系列行为都让他困惑不已。他能毫不犹豫地杀死帝国三分之二的人口，却在看到一个陌生人的尸体时露出类似于悲伤的表情。
他就像一个矛盾体，让人捉摸不透。
司空尚没有发现，他对屿的仇恨中，逐渐掺杂进了一些别的东西。
也许是昨夜那个温暖的怀抱让他有所软化，他主动和屿交换了座位，接过了开车的任务。
然而，他不经意间瞥见了驾驶座前摆放的照片。
妻女灿烂的微笑让他的心脏猛然一痛。
他突然被拉回了惨烈的现实之中。
他怎么能忘记呢？屿是一个十恶不赦的罪犯。
他杀了很多人。
他杀了特蕾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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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沉默之中，熹微的晨光逐渐变得明亮起来。
随着他们离帝都越来越近，道路旁边的建筑越来越多，路上遇到的车也越来越多。
“真奇怪，不是说去帝都的道路已经封了吗，怎么还有怎么多车子。”屿好奇地朝窗外张望着。
司空怕他被人认出来，丢给他一个黑色口罩：“大概是去碰运气的。不亲眼见到，总有人不死心。”
“既然这样，那我们怎么进去啊？”
“除了普通通道，帝都还有三个专用通道：食品通道，商品通道和军用通道，这三个通道一般不会关闭。其中商品通道的管辖最松，可以从那里进去。”
“你了解得好清楚。”屿戴上口罩，拉下帽檐，只露出一双明亮的眼睛和黑色碎发。
“在禁卫军待过几年。”司空简要回答，省去了他在小梅出生后为了更好地照顾她，转入了S城追缉队的细节。
随着车流越来越稠密，路口逐渐被堵住了。他们的车只能随车流缓缓移动。
帝都的轮廓也缓缓呈现在他们眼前。
那是一座无比壮观的城市。它被钢铁铸成的城墙层层包裹，彰显着它作为军事要塞的地位。外围城区的建筑隐没在钢铁城墙之下，而皇城中心的建筑物高耸入云，帝国的旗帜在上空骄傲地飘扬着。
这座占地两万平方公里的城市容纳着三千四百万人口，是帝国中唯一没有虫族大使馆涉足的城市，也是帝国的政治中心和科技中心。自从与虫族签订条约以来，帝都以外的人类领土，在二十一世纪之后出现的科技都被明令禁止。然而处于帝都中心的皇城却拥有着民间难以想象的科技资源和军事力量。这也是为何虫族尽管在外围世界张牙舞爪，却在四十年间不敢真正进攻人类的原因。
屿发动虫疫后，帝都上空立即出现了一层淡蓝色的防护膜，将一切生物都阻隔在外面，即使体型极小的异形虫也不能进入。
偶有飞鸟不幸地撞上来，瞬间被焚为一片焦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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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龟速行驶了十几分钟后，帝都终于近在眼前，可前面的车却一动不动了。
听声音，好像是起了一阵骚乱。
两人的目力和耳力都远超常人，很快就弄清前方发生了什么。
“已经跟你们说过封城了，不许再往前了！”禁卫军大声喝斥着，打着手势让最前面的车调转方向。他身后站了一排荷枪实弹的禁卫军，各个神色严肃，手已经搭在了枪杆上。
“凭什么不让我们进去？！”
“我们大老远地过来，车上还有病人——”
“帝都不是说会为所有帝国公民提供保护吗？”
愤怒的民众大声吵嚷着，许多人从车里伸出头来，冲禁卫军挥舞拳头。
“现在是特殊时期，为了防止疫病传播，任何无关人等不得进入帝都！”禁卫军高声叫喊着，突然抬手朝天空中放了一枪，“再往前我们就开枪了！”
躁动的人群立即安分了不少。
然而这时，一位抱着襁褓的母亲颤颤巍巍地从车里走了出来。她头上裹着头巾，露出来的几缕头发散乱地贴在脸上。她抬头望向那个禁卫军，乌青的嘴唇颤抖着，说话时带着边境地区的口音：“先生，行行好，放我们进去吧！我的孩子就要死了！求求您——”
禁卫军粗暴地推搡她：“听不懂人话吗？都说了不让进！”
虚弱的女人直接被推倒在地，发出一声闷响，下意识地护住怀里的孩子。
看到这一幕的司空露出一丝不忍，下意识将手伸向车门，却又克制地收了回来。
突然，那个倒在地上的女人不知从哪里来了一股力量。她猛地爬起来，踉踉跄跄地朝那个禁卫军走去，尖利的指甲死死抓住他的衣摆：“求求您了！求求您——”
她是感染虫疫后的幸存者，也获得了虫族特征。此刻情绪崩溃之下，虫族触手竟失控地从她背上爆发了出来！
禁卫军惊恐之下，当胸朝她开了一枪——
“砰！”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
女人愣愣地看向自己胸前渗出鲜血的弹孔，以及怀中被射穿头颅的孩子。
她的孩子。
脑浆溅在她被染红的上衣上。
“啊啊啊——！！”
她发出极其凄厉的、不似人类的嚎叫，发疯般地扑向开枪的人。
与此同时，在车里焦急等待着她的丈夫目睹妻儿被枪击，爆发出困兽般的怒吼，踩下油门，朝着那一排禁卫军冲了过去，想要活活碾死他们！
其他的民众也被禁卫军枪击妇孺的行径挑起了怒火，也有人是想趁机混入城中，十几辆车跟着冲了过去，瞬间碾死了几个躲闪不及的禁卫军。
“砰砰砰！砰砰砰！”
剩下的禁卫军竟扛起机关枪朝人群扫射！
一时间惨叫声不绝于耳。伴随着持续的枪响，帝都城门前迅速被鲜血染红。许多没有冲上前的车辆也被波及，无辜的民众被射杀在车里，脑浆和血液在车窗玻璃上爆开。人们尖叫着缩在座椅下面，许多人甚至跑下车来逃命。
离城门近的车子拼命想往后退，离城门远的的车子一时愣在原地，十几秒内多辆车相撞，有一辆的引擎盖甚至起了火，燃烧产生的浓烟和枪击产生的硝烟混合在一起。
整条道路堵成一团。枪击声如催命符般不断再耳边爆开，四散奔逃的民众大多在无差别扫射中丧命，还有少数在慌不择路的车轮下被活活碾压致死，场面混乱至极。
“弃车，跟我走！”司空当机立断，拉开车门下车狂奔。屿紧随其后，两人迅速穿过枪林弹雨，朝位于城门西面的商品通道奔去。一片混乱之中没人注意到他们。
在他们身后，尸体已经在城门前堆积如山。他们之中有禁卫军，但更多的是民众。他们的表情或惊恐，或茫然，大多死不瞑目，没有任何原因就失去了他们或长或短的生命。
那对夫妇倒在了血泊中，男人被射杀在车里，女人身上有十几个弹孔，致命伤在头部。她没有合上的眼睛正对着近在咫尺的城门，手中还紧紧抱着已经死去的孩子，背后的触手捅穿了两个禁卫军的身体。
可是厚重的城门从始至终不曾为他们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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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宏伟的主城门相比，帝都的侧城门显得十分狭小而不起眼，隐没在一片平平无奇的钢筋水泥之中。
明媚的阳光照在铁门上，宁静而平和。
这里听不到枪声。很难想象，在环形城墙的另一边，是怎样的人间炼狱。
但眼下，我们的两位主角尚且顾及不了他人命运。
“见鬼！”司空骂了一声，气愤地踹了一脚紧闭的铁门，“商品通道居然关了！”
怪不得一路上过来没有看到任何守卫。
他急躁地来回踱步，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其实，他也想过商品通道关闭的可能性。毕竟，帝都现在处于特殊时期，而商品通道又是三条专用通道中最不重要的一条。
可是他在禁卫军任职期间，商品通道一次也没有关闭过。他抱着这样的侥幸心理来到这里，现实却给他带来了巨大的落差感。
更何况，几分钟前刚刚目睹了那种惨烈的场景，司空的心情本就很压抑。
他从兜里掏出一根烟，皱着眉头点燃。
和特蕾莎结婚的那一年，他为她戒了烟，在她死后，却又重新染上了烟瘾。
一呼一吸间，薄薄的烟雾遮住了他的眉眼。
屿隔着烟雾看他，恍惚间，想起一位故人。
她抽烟时也会像这样微微皱着眉。
那天霖站在阳台上，沉默许久，烟雾在她的指尖缭绕。她的长发被风吹起，又被她撩到耳侧。她望向窗台外的眼神很遥远，远到屿看不见的地方。
“屿，我们真的要这么做吗？”他听到她平静的声音，带着一点沙哑，“一旦做了，就再也无法回头了。”
那时的屿没能理解她更深层的含义。
他已忘了自己是怎么回答霖的。对方的脸被记忆中的烟雾模糊。
他只听到她低低的一声：“好。”
后来屿才知道，霖看向他时，眼睛里那种暗流涌动的情绪究竟是什么，为什么她看起来离他那么遥远，那么悲伤。
我现在好像有点懂了，霖。
他看着城门前死去的人们，渐渐感受到后知后觉的痛苦。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城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