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旧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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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喧嚷的人群，夜空中只剩几颗孤单的星星在静谧地闪烁。
当他终于能看到尖塔底部时，却感觉一片茫然。
这里太空旷了，方圆百米内寸草不生，完全没有可藏身的地方。每隔十米就有一个放哨点，他一旦进入他们的射程范围内，会立马被射成筛子。
唯一的入口更是有十余名训练有素的禁卫军把守着，他们的手始终搭在枪杆子上，脸上紧绷的神态与其他地方的禁卫军有着明显不同。
司空向上看去，银白色的尖塔外壁呈现出十分光滑而优美的弧度，上面竟连一个窗口都没有。他循着记忆找到七年前看见统领的地方，那片墙壁已经看不出端倪——他们把窗口封住了。
司空怔怔地盯了那片空白一会儿，突然发现自己所做的事没有任何意义。他没有计划，仅凭一腔孤勇来到这里，却意识到以自己的力量无法突破那栋堡垒。
他不该这么冲动的，这不像他。
自从屿被抓走后，他的心似乎变得很浮躁。
他不喜欢这种事态脱离自己掌控的感觉。
沉思片刻后，他作出了决定，身影很快消失在一片夜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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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小时后，韦德，一名普通的禁卫军少尉，在家里的厨房中哼着小曲，准备着一顿丰盛的夜宵，来招待自己突然造访的老朋友。
他端着满满一盘炸鱼薯条和烤馅饼， “哐当”一下放在桌子上，浑厚的声音中带着与生俱来的热情：“司空，老伙计，咱俩多久没见了？你还知道来看我啊！”
司空看着眼前五大三粗的男人，脸上扬起了真实的笑意。
他和韦德同岁，两人同一年进的禁卫军，但后者显然长得着急了些，胡子拉碴的脸使得他看起来起码有三十多岁。但实际上，他比司空还晚两年结婚，那时候还邀请了司空一家去参加婚礼。
他们关系一直很好，司空搬去S城后，彼此之间仍保持着联络。
“你这家伙，瘦了！”韦德大力地拍着他的肩膀，“快多吃点，这些都是给你准备的。”
司空看着眼前堆成小山的食物，露出一抹苦笑，但还是很捧场地咬了一大口馅饼。才刚咀嚼几下，他的眼睛就亮了起来：“不错，你的厨艺又精进了。”
“哈哈，因为家里人喜欢吃嘛，做得多了自然就熟练了。”韦德爽朗道，“你今天来得太晚，我老婆孩子已经睡了，就不叫他们出来见你了哈。”
司空笑笑，并不介意：“汤米和杰尼又长高了吧？”
“你敢信吗，蹿得跟竹竿一样快！”韦德一提起他那对双胞胎儿子就来气，“太调皮了，而且还是两个！我跟我老婆每天都要被他们气吐血。真希望当初生的是个女儿，像你家小梅那样……”
他突兀地止住话音，活像一只被掐住脖子的鸡。
他偷眼观察着司空的表情，半晌才小心翼翼地说：“对不起，我一下子忘记了……特蕾莎和小梅的事。真的，谁能想到她们会突然……”
他是个粗汉子，实在说不出什么安慰人的话，支支吾吾了半天，最后憋出来一句：“小梅她还好吗？”
他不问倒还好，他一问，司空就无法抑制地回想起悲伤的记忆。韦德心惊胆战地看着他的眼神黯淡了下去。
司空突然抬起头，以极其认真诚恳的目光看向旧日好友：
“韦德，我这次来找你，就是为她而来的。”
韦德愣了下，虽然一头雾水，但还是爽快道：“司空，有什么能帮忙的，只要我能办到，你尽管提！”
司空看着对方的眼睛，只一眼，他便确信：韦德是真正地想要帮助他。这种兄弟间多年未变的情谊，在发生了这么多事之后，对他来说何其珍贵。
他握住韦德的手，将这一路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
韦德听完后，嘴巴张成了鸡蛋大：“不是，哥们儿，你是说，你不仅从追缉队叛逃，和那个穷凶极恶的通缉犯走了一路，连皇城也是偷渡进来的，现在甚至还要去劫囚？！”
司空点点头。
“你清楚那家伙是什么人吗？你知道他有多危险吗？你难道忘了，特蕾莎就是……”他顿了一下，没有把这句话说完。半晌，他才再次开口：“你怎么能和禁卫军对抗，你……你会没命的。”
司空直直地看着他的眼睛：“我知道，但现在只有他能救小梅了。”
韦德沉默了一会儿。
最后，他叹了口气：“你这事儿……太难办了。行吧，怎样才能帮到你？先说好，要我一起去劫囚我可是不答应的。”
司空微微一笑，他已料到韦德最终会松口。
“不用，我只想知道一些关于这场处决的情报，比如时间、地点、囚车的路线之类的。”
韦德摸了摸下巴上短短的胡茬：“我不参与押送，所以知道的也不是很清楚。就我所知，处决在后天早上六点进行，应该是在中心角斗场公开枪决，到时候估计会有很多达官贵人过去看；囚车从尖塔出发，大概会配备二十到三十名警卫人员，路线我还真不清楚。”
他皱着眉头思索了片刻，似乎在纠结着什么，然后突然站起身来：“你等会儿。”
司空不明就里，看着他走到电话机前拨了一个号码，对面很快就接通了。
韦德深吸一口气，脸上挂上笑容：“喂，约翰，还没睡呢？是这样，我们家两个小兔崽子突然吵着嚷着要去看那个最近很有名的死刑犯，不给看就不乐意睡觉，可是角斗场我们又进不去。你能不能透露一下那家伙会从哪条街经过啊？我带他俩偷摸去长长见识，哈哈，改天请你吃饭……”
他与电话对面的人又寒暄了一会儿，挂断后，转过头对司空说：“他们会从圣德林大道走。”
司空绷紧的神经一下子松了下来，他长舒一口气：“太感谢你了，韦德。”
“老伙计，你跟我还道什么谢。”韦德不怎么在意地摆了摆手，“当初要不是你把我从火场里救出来，就不会有汤米和杰尼了。”
司空没想到这么多年前的事情他还记得。其实当时的情况没有他讲得这么严重，只是韦德在学做一道新菜式的时候不小心把厨房点着了，造成一场小型火灾，被吓得上蹿下跳，自己恰好路过把他捞出来了而已。
“咳咳，都十二点了，该睡觉了。”韦德自己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结束了这个话题，“我睡沙发，你睡我的床吧。”
司空没有推辞，跟着韦德进了他的房间。这个房间挺有他的特色，墙壁上贴满了各种料理的做法。
关灯前，韦德从门框中探出个脑袋：“这几天挺累的吧？好好睡一觉，兄弟。”
司空微笑着应了
只是，当他躺在软和的床上，在黑暗中看着天花板时，他又想起了屿和小梅。
不知为何，他们的身影有一瞬间重叠在了一起。
司空突然觉得屿有点像小梅。
事实上，他们的外表并没有一点点相似的地方，可是，屿给他的感觉……是天真吗？他想起屿的眼睛，明亮清澈，和他女儿的眼睛如出一辙。
他发现自己潜意识里对屿有一种保护欲。但他后来才意识到，在更多时候，其实是屿在保护他，不论是在车里被噩梦惊扰的那个夜晚，还是在贝特伦为他挡住子弹的那一刻，屿似乎从来都不计较得失——就像个天生的圣人。
司空不明白自己怎么会产生这样的想法。
他似乎已经无法再心安理得地恨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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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蝉鸣声叫醒了半睡半醒的司空。
他几乎一夜未眠。
他打着哈欠走出房间，看到韦德做正在厨房做早餐。
系着围裙的男人听到他出来的声音，头也不回道：“起这么早啊？还没好呢，你先去餐桌那边坐一会儿哈。”
司空走到餐桌旁，发现昨夜剩下的炸鱼薯条和烤馅饼已经消失无踪，估计是被韦德收起来了。
没过多久，一个容貌姣好的女人带着一对双胞胎小男孩出来洗漱。母子三人都有打着卷儿的棕色头发，看上去像柔软的羊毛。
温妮认出司空是丈夫的朋友，有些腼腆地打了招呼。两个孩子眨巴着眼睛打量着这个陌生的叔叔，围着他叽叽喳喳地问：“你是从哪儿来的？” “你的头发为什么是金色的呀？”
一个大胆一点的孩子甚至伸出手想抓司空的衣角，被他父亲呵斥住了：“汤米！不要对司空叔叔没礼貌。”
汤米看上去完全不怕他色厉内荏的父亲。他朝司空露出个开朗的笑，一溜烟儿跑开了。
司空微笑着看着两个小家伙，他们真的长得一模一样。他很好奇这对夫妇平时是怎么分辨他们的。
热乎乎的面包和牛奶端上了餐桌。
温妮安顿好顽皮捣蛋的双胞胎，在他们旁边坐下。她以为司空只是出任务顺道来看老朋友的，对他憔悴的脸色表示了关心：“亲爱的，你的黑眼圈也太重了吧，昨晚没睡好吗？我知道的，你们出任务都太辛苦了……”
司空尴尬地笑了笑，默认了她的话。
他咬下一口面包，松软香甜的口感充斥着他的味蕾。
他看着温妮哄劝孩子们喝牛奶，韦德在一旁带着幸福的笑意看他们，这其乐融融的场景让他生出了一种错觉，仿佛回到了自己的家中，回到了特蕾莎和小梅的身边。
可是，她不在了，那个家也不在了。
他只能旁窥着他人的幸福，连那一点点幸福的错觉也是偷来的。
他突然觉得有些食不下咽。
他喝了一口牛奶，试图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韦德在旁边问他要不要草莓果酱，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发现热情过头的朋友已经给他的面包涂上了厚厚的一层果酱，甚至比面包本身还厚。
他在对方充满期待的目光中被迫咬了一口，甜得鼻子都皱了起来。
餐桌另一边，温妮以最温柔的话语逼着双胞胎把盘子里的食物吃完后，便急匆匆地抓起包去送他们上幼儿园，两个小家伙自然又闹了起来，其中一个气鼓鼓地指着司空叫道：
“他为什么不用去上幼儿园？”
韦德“噗嗤”一声把牛奶喷了出来，温妮和司空也啼笑皆非。
温妮试图以孩子能理解的方式向他们解释：“因为，因为司空叔叔是大人啊，大人当然不用上幼儿园啦。”
孩子们不服气地嚷嚷道：“凭什么他是大人？那我们也是大人！”
温妮一时语塞，韦德又笑得说不出话来，两个小家伙愈发得意，大有一副“把你们说倒了吧”的样子。
司空蹲下身子摸摸他们的头，微笑着看向他们的眼睛：“其实，当大人也没什么好的，真的。”
有些时候，孩子对别人的情绪是很敏感的，他们愣愣地看着司空，不再说话了。
他们觉得眼前的叔叔似乎有点……难过的样子。
温妮对双胞胎终于安静下来大感解脱。她和丈夫互相亲吻了脸颊，友好地和司空道完别，便带着孩子们出门了。
韦德目送着他们走出院子，身影消失在种满银杏树的小径。
司空说：“我也是时候该走了。”
韦德点点头，打开冰箱，拿出昨天的炸鱼薯条和烤馅饼就要往他的背包里塞。
司空哭笑不得：“真吃不了这么多。”
他停顿了一下，接着说：“我要去索米尔的黑市一趟，买一些枪支，包里放不下这些食物。”
韦德沉默了片刻，将那些吃的放回了冰箱，嘟囔着：“便宜汤米和杰尼了。”
司空失笑。他收拾好行囊，走到门口，转过头对他的挚友说：“我走了啊。”
“嗯，祝你顺利。”韦德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又以诙谐的口吻补了一句，“别挂掉了，老伙计！”
司空答应了，尽管他们都知道这种承诺不会对他们的命运造成任何改变。
他打开门，夏日的晨风透过门缝吹进这间温馨的小屋。
韦德看着他的背影，当门即将关上的时候，他突然叫了一声：“司空。”
司空顿住了脚步，回过头。
韦德的喉结不安地上下滚动了几次，仿佛做了极大的努力，才能让自己的声音从喉咙里发出来：
“司空，万一……我是说万一，你被他们抓住了，你能向我保证……你不会供出我吗？”
他的声音在颤抖，却不是为了自己。
“你知道，我有温妮，还有汤米和杰尼，我爱他们，我和他们在一起非常幸福。所以，如果他们因为这件事受到伤害……我，我真的……”
这位禁卫军少尉用粗糙的大手捂住自己的脸，再也说不下去了。
半晌，他抬起头看着司空，眼睛里露出纠结与痛苦：“你能理解我吗，司空？”
司空定定地看着他，轻声说：“嗯，我能理解。”
他怎会不理解。
他和韦德，分明是一样的。
只是，他不像对方那么幸运罢了。
“我向你保证，韦德，我不会出卖你和你的家人。”
韦德听到这句话，好像肩膀上千斤的担子终于卸下了似的，神色肉眼可见地放松下来。他长舒了一口气：“好。”
两人挥手作别。
司空踏上铺满银杏叶的小径，走出十几米，突然回头看了曾经的挚友最后一眼。
那道身影隐没在灰色的门板里，似乎已经离他十分遥远了。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旧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