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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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奥瑞利亚的第二日，他坐在民政厅的沙发上，周围或是甜甜蜜蜜的情侣，或是吵着架的怨侣，而他独自陷在沙发中。
“请34号陆原先生到五号窗口。”
“请34号陆原先生到五号窗口。”
机械播报的声音足足响了两回，陆原才意识到这是在叫他，他站起身，拿起黑色的皮夹向五号窗口走去。
“请问是陆原先生吗？”
“是的。”他努力地开口，声音嘶哑。
“您此前申请的离婚登记已经完成，请收好您的证件。”
“好的，谢谢。”
窗口前后的两人一来一回，公事公办。
单手接过离婚证的男人正是陆原，他身着齐整的黑色西装外套，中间配了条黑色丝绸领带，如同在街上接过宣传单那般，稀疏平常，表情不见变换。
在克诺尔帝国，离婚的步骤被极大程度地简化，所有程序皆可在个人终端之上办理，而线下领取的实体证件不过是依照帝国传统，走个程序。
在陆原准备离开奥瑞利亚民政厅之时，一个半人高的小机器人滑到了他的面前，一双机械眼上下扫描，识别到陆原手中那本有着特殊意味的证件。
它说：“恭喜您，成功解除婚姻关系，祝您往后的人生一切顺利。”
陆原：“……谢谢你。”
小机器人的眼睛再度眯成缝，高兴道：“您太客气了陆原先生，需要为您和您的前伴侣合张影吗？”
陆原：“谁将你设计出来的……”
小机器人的内置发声系统发出桀桀桀的笑声，欢快道：“陆原先生，您真有眼光，我的设计师是帝国第一机械设计师裴青霄先生！”
陆原的表情终于有了波动。
接着，这小机器人又坚持不懈地说着：“陆原先生，需要为您和您的前伴侣合张影吗？”
“合影吧。”
“好的，这就为您合影，请摆好姿势，露出微笑……”
“三，二，一，咔嚓。”
这道生硬“咔嚓”声并非来自相机快门，而是来自小机器人的发声系统。
陆原看向小机器人面板上显示的图片，是他与他手中的那张解除婚姻关系告知书的合影，他的脸上笑容僵硬，那张告知书也被从门缝里挤进来的寒风吹得卷边。
“非常美好的合影，您可以扫描屏幕上的二维码，我为您传输至个人终端。”
陆原沉默地看着那照片，只觉得自己的语言系统彻底紊乱，半晌，他还是拍了拍小机器人的脑袋，“返厂重修吧。”
小机器人望着陆原远去的稳健身影，道：“陆原先生，谢谢您的关心，经检测，我各项功能正常运行，暂不需要返厂重修，期待您的下次光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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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时，陆原回到了家中，将一堆大大小小的文件、证件仍在床头柜上，又往床上一趟，两眼一闭便能睡过去。
他太累了，不眠不休地将战舰从边境驶回，再去往军部述职。
况且，最近他总在梦中见到裴青云。
在这其间，陆原不时从睡梦中醒来，灌上一支营养液，而后又再度睡过去。
他不知这一觉睡了多久，再次醒来是因为一通电话。
“喂。”他的声音嘶哑，胳膊横在眼睛上。
“陆原，你回到奥瑞利亚了？”他睁开眼，看向来电显示上的严思群三个字，这是他的主治医生。
“是的。”
“明天来我这儿例行检查。”
从五年前开始，他每次回到奥瑞利亚都需要去帝星中心医精神科检查，最开始，这只是军部给严思群的任务，后来，严思群将这作为自己的责任。
他又看了眼终端上的日期，原来他睡了将近一周的时间。
“好。”他简短地回答。
“你……”严思群的声音经由扩音器在房间中响起，“裴青云的事情我听说了，节哀。”
他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
“明白的，谢谢严医生的关心。”
这一刻他像是找回了与人交谈逻辑。
他挂断了电话，在黑暗中抬头，恍惚间，他似乎看见天花板上有只黑不溜秋的巨兽在张牙舞爪，他猛地抓向一旁的床边。
空无一人，冰冷而干燥。
他的手颤抖着将房间顶灯打开，光亮瞬间充斥着整个房间，驱逐那只可怕的生物。
他余光瞥向一旁床头柜。一张合照，一堆文件，一个烟盒。
这合照上有两人的身影，两人身高相差些许，一人黑发、一人银发。
银发那人正是裴青云，他的胳膊环在陆原的脖颈上，对着镜头比了个耶，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
而陆原僵僵地站在他身旁，面上带着些许勉强的笑意，眼神向旁侧瞄，像是被裴青云绑架了一般，不住地向旁人求救……
“啪！”
陆原伸手将合照拍倒，表情冷淡，又将手伸向烟盒，敲在桌上，一根烟从中落下。
他拿上烟和打火机走到屋中的阳台上，从温暖走向寒冷。
他反复打了几遍打火机，终于有火光从中窜出来。
他含着烟去够那道火光。
“咳，咳！”陆原刚吸入一口烟，便开始猛地咳嗽。
他不服输，继续将那烟往嘴里塞，吸入肺中，再从鼻间吐出气来。
他在阳台上抽了一根又一根，看着天边拂晓，将烟灰缸填满，他终于习惯了烟草的气味。
他再一敲，烟盒中只剩下一根烟了……
“还是走吧，去医院。”他呢喃着，将那根烟又塞进烟盒中。
此后的日子里，陆原便是这么过的。每日在好友的律师楼、政府部门中来回周旋，偶尔抽趟时间去找那对他的身体极度担忧的严思群。
他靠着烟，勉强续命。
此时，陆原正站在高楼之上，从半掩的窗户向外俯视着如流的行人，手中掐着烟，星点火光刺啦作响。
“喂，陆原，你可别在我办公室里抽烟。”
“抱歉。”陆原忙吐出一口烟，略带歉意地笑着，将手中烟徒手碾息。
陆原转过头去，他的大学同学兼好友，陈义杰正站在办公室门口，半倚在门框边上，手中拿着几页文件，金框眼镜底下带着些许复杂情绪。
他叹息一声，才缓缓坐到办公桌前。
“搞定了？”陆原随手拖了张椅子坐在了陈义杰面前，神色漫不经心，“咔哒”把玩着手中的火机。
陈义杰瞧着他这副模样，又一次叹气，将手中文件推到他的面前，“这是他执行任务前留下的一份财产清单，这几天你去把转移手续办了，就会转移至你的名下。”
安静的办公室中，火机声响戛然而止。
“好。”陆原淡淡回复道，也不翻看确认，便将那沓厚厚的文件装进随身的包中。
“晚上去喝一杯？”
“不了，还要去见医生。”
陈义杰闻言，又一声叹息，半晌才终于站起身来送客，手重重拍在陆原穿着西装的肩上，“保重。”
陆原下了陈义杰的办公楼，乘上飞梭，循着固定的路线，踏上帝星中心医院那洁白的台阶。
医院中喧哗的叫号、咨询的声音敲击他的耳膜，令他皱起眉毛。
他强忍着嘈杂环境带来的不适，轻车熟路地找到侧门的一户电梯，直上中心医院第二十八楼，又在透明玻璃门旁的按键上按下一串熟记于心的数字。
“滋啦——”
一串电流声后，是一道沉稳的男声。
“哪位？”那声音道。
“陆原。”
一尘不染的玻璃门应声而开。
门内格外安静，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只有寥寥几位护士轻巧的脚步声。
往来者目不斜视，并不对这位外来的先生投入特别的目光。
只因为来这看病的人，在帝国的身份都不简单，而在这有独立办公室的通常都是帝国成就最高的医生，其中包括陆原的主治医生，严思群。
“严医生。”陆原脸上带着恰如其分的微笑，望向那站在医疗终端面前，穿着白大褂的医生。
严思群一见他便道：“不是说好了让你昨天来就诊，怎么拖到今天？”
“我昨天很忙……”
“你昨天很忙。”
两道声音在空气中重叠，唤起一片寂静。
陆原皮笑肉不笑，在旁解释。
只是，还没等他狡辩完，就看见严思群眉毛一皱，“你身上怎么一股子烟味？又抽烟了？”
陆原仍是笑着，沉默不语，揣在西装裤口袋中的手轻轻摩挲着那冰凉的烟盒。
“哼。”严思群气极反笑，也是拿他没办法，“坐上去，先检查。”
他的手指向一张皮质的椅子，上边摆着诸多接线和传感器，用于检测患者的大脑神经。
陆原听话地坐上去。
若说整个帝国当中，他陆原有什么畏惧的人，严思群必然是其中一个。
不过半小时，检查结束，检查报告在终端之上直观呈现出来。
几行字写着：
【姓名】陆原
【性别】男
【年龄】31岁
【病症】重度情感障碍及创伤后遗症
严思群伸出手在终端屏幕上划拉着，看向上边呈现出的各项数据，眉毛紧锁。
看样子他那病并没有好。
陆原心下了然，除此之外并没有多余的情绪波动。
严思群：“你最近有什么不适吗？”
陆原：“没有。”
他过得很好，一个人很清静。
严思群深深地望着他，并不相信他的说辞，只相信仪器上的数据，“你的情绪障碍不仅没好，反而加重，这次必须要服药了。”
陆原轻轻点头，如果能让他们安心，多吃点药也无妨，不过这药若是太苦了，还是丢了要畅快些。
严思群的手指一边在终端上滑动，一边为他讲解着他目前的身体状况，并细细交代着各种注意事项。
而陆原只是一直在旁点头。
忽而，严思群的手顿住，面色不善地看向他：“你认真听了吗？”
陆原还是点头。
“我刚说了什么？”
“您说我目前患有情感障碍以及创伤应激，需要定期服用药物。”
不仅如此，陆原还将一堆专业的药物从口中过了一回，侃侃而谈。
好半晌过去，严思群也开始唉声叹气，又问道：“上回说的辅助治疗你做了吗？”
陆原的声音应声而止。
严思群口中的辅助治疗是他上次来诊疗时提出的，是种辅助性质的行为疗法。
陆原评价为：抽象至极。
他还记得那日严思群一脸严肃地给他提出了三个选项：一是唱歌直播，二是舞蹈直播，三是网文写作。
难为严思群这么个六十岁的老先生跑去了解这样的新鲜玩意儿，但听起来多少还是有些羞耻了。
面对他的反复提议，陆原先是沉默，而后在一声声念叨中败北。
他明白严思群的深意，是想让他多与旁人交流，或者通过这样的形式去纾解内心的杂绪。
“网文写作吧。”陆原沉思了片刻，选择了一个相对而言没那么羞耻的选项，更何况，曾经的他姑且也算是一个文字工作者。
此时，听到严思群突如其来的问询，陆原回过神来，镇定道：“开始了。”
其实并没有，但他已经构思好了文章的主题——
悼念亡夫。
如他们所愿，他会走出来。
虽然陆原觉得自己从未陷进去。
“保重。”严思群亲自下楼，目送他离开，眼中是化不开的怜悯。
陆原踏出医院时已然是傍晚，雨雪夹杂在一块儿，街上的街灯一盏盏亮起。
他站在门口，雪花飘落，贴在他的发梢上，留下细微的水痕。
他轻轻拂去，而后招手叫来一辆飞梭，坐在飞梭的座椅上后仰，闭目养神。
飞梭之中很安静，但分明有许多人的叹息声在他的脑中盘旋。
所有人都在让他保重，但他不知道自己需要保重什么。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