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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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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惊寒给的地址藏在老城区深处,是栋爬满爬山虎的居民楼。
陆峥按着门牌号找到三楼,防盗门虚掩着,门楣上的“王医生诊所”招牌掉了半块漆。他刚要敲门,里面传来摔东西的声响,夹杂着女人的尖叫。
“沈惊寒!你别逼我!那病历早就烧了!”
是个中年男人的声音,带着哭腔。陆峥皱眉,推门进去时,正看见沈惊寒把一个穿白大褂的男人按在诊桌前,左手掐着对方后颈,右手攥着个相框——照片里是个戴眼镜的女人,笑得温和。
“烧了?”沈惊寒的声音冷得像结了冰,指腹碾过相框边缘,“王建国,你老婆当年乳腺癌住院,是谁匿名给你打了三十万手术费?现在让你说句实话,就这么难?”
王医生抖得像筛糠,眼镜滑到鼻尖:“是……是赵天野他爸!他拿我老婆的命威胁我,让我改陆瑶的病历,说她有抑郁症,坠楼是自……自杀……”
陆峥的心脏像被一只手攥紧,疼得发闷。
他记得妹妹的尸检报告里,确实附了份“抑郁症诊断”,当时他只当是医院例行检查,从没怀疑过真假。原来那白纸黑字的“科学结论”,竟是被人动了手脚的伪证。
“诊断书呢?”陆峥走上前,声音发紧。
王医生哆嗦着指向墙角的保险柜:“在……在里面,我没敢扔,想着万一……万一有一天能还陆小姐清白……”
沈惊寒松开手,王医生瘫坐在地上,抱着头哭起来。陆峥打开保险柜,里面果然有个牛皮纸袋,除了那份伪造的诊断书,还有一沓缴费单——全是陆瑶当年的住院费用,付款人一栏写着“匿名”。
他指尖划过那些单据,日期正好是沈惊寒进少管所的前一周。
“是你付的?”陆峥回头看沈惊寒。
对方靠在诊桌旁,正用纸巾擦着手背——刚才掐王医生时,被对方挣扎着划了道血痕。“不然呢?”他挑眉,语气轻描淡写,“总不能让她在医院里被人戳脊梁骨,说她哥是个连医药费都付不起的窝囊废。”
陆峥攥紧那些缴费单,纸角硌得手心发白。他突然想起,沈惊寒进少管所那天,穿着件洗得发白的旧毛衣,里面的秋衣袖口磨破了边。那时他还以为,这人把偷来的钱全挥霍了。
“为什么不告诉我?”
“告诉你什么?”沈惊寒嗤笑一声,站直身体时,后背的旧伤似乎牵扯到了,他下意识地躬了下腰,很快又挺直,“告诉你我偷钱是为了给你妹治病?陆警官,你会信吗?还是会觉得,我在给自己的罪名找借口?”
陆峥语塞。
十年前的他,眼里只有“警察”两个字,认定偷钱就是错,犯罪就得伏法。沈惊寒说的没错,那时的他,确实不会信。
“走吧。”沈惊寒转身往门口走,黑风衣扫过散落的药瓶,发出清脆的响,“王建国已经答应去警局作证,剩下的,该轮到赵天野他爸了。”
下楼时,陆峥注意到沈惊寒的脚步有些虚浮,尤其是下楼梯的拐角,他扶了把墙,指节泛白。
“你后背的伤……”
“老毛病了。”沈惊寒打断他,语气不耐烦,“少管所里被人打的,跟你没关系。”
陆峥却想起十年前那个雪夜,沈惊寒为了护他,被混混用钢管砸在后背上,当时就咳出了血。那时他以为只是皮外伤,现在看来……
“去医院。”陆峥抓住他的手腕,力道不容拒绝。
沈惊寒挣了两下没挣开,反被他拽得一个踉跄,后腰撞到楼梯扶手,闷哼了一声。“陆峥你有病?”他低吼,眼底却闪过一丝慌乱,“我没事!”
“有没有事,医生说了才算。”陆峥拽着他往巷口走,沈惊寒的手腕很细,隔着衬衫能摸到腕骨上那道疤,凹凸不平的,像刻在骨头上的印记。
社区医院的急诊室里,医生掀开沈惊寒的衬衫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后背上纵横交错的疤,新伤叠着旧伤。最显眼的是三道平行的疤痕,从肩胛骨一直延伸到腰侧,边缘泛着红,是昨晚在工厂挨的那钢管撞开了旧伤。
“这伤怎么弄的?”医生一边消毒一边皱眉,“旧伤没好透又添新伤,再这么折腾,以后可能会瘫痪。”
沈惊寒没说话,只是偏过头,看着窗外。阳光落在他的侧脸,睫毛投下一小片阴影,陆峥突然发现,他眼下有很重的青黑,像是很久没睡好了。
“十年前被人用钢管打的,”陆峥替他回答,声音有些发沉,“后来在里面又被打了?”
沈惊寒的肩膀僵了一下,没承认也没否认。
医生给伤口上药时,沈惊寒的身体紧绷着,额头渗出细密的汗,却一声没吭。陆峥站在旁边,看着那些狰狞的疤痕,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着,喘不上气。
他突然想起沈惊寒在餐厅里说的话——“输了,你就得认,当年亲手把我推开,是你这辈子最错的事。”
原来那些他以为的“罪有应得”,背后藏着这么多他不知道的疼。
包扎好伤口,沈惊寒穿上衬衫,扣扣子时,手指有些发颤。陆峥伸手想帮他,却被他躲开。
“不用。”沈惊寒的声音有点哑,“赵天野他爸明天要去城郊的别墅拜佛,那是他的老巢,守卫森严。你想拿到他当年嫁祸我爸的证据,得按我说的做。”
他从口袋里摸出张地图,上面用红笔标着别墅的路线和守卫换班的时间。“你穿警服去,就说接到举报查酒驾,缠住门口的保镖。我从后山进去,找到账本就走。”
陆峥看着地图上密密麻麻的标记,眉头紧锁:“太冒险了,赵四海老奸巨猾,肯定有埋伏。”
“冒险也得去。”沈惊寒把地图塞给他,眼神锐利,“陆峥,这是最后一步了。拿到账本,不仅能给我爸翻案,还能让赵四海和赵天野父子俩把牢底坐穿,给你妹一个交代。”
他顿了顿,突然笑了笑,伸手拍了拍陆峥的肩膀,动作很轻,像是怕碰疼他一样。“放心,我命硬,死不了。”
陆峥攥着那张地图,纸边被捏得发皱。他看着沈惊寒转身离开的背影,白衬衫后背的纱布很快又洇出一小片红,像朵开在雪地里的红梅,触目惊心。
回到家时,天色已经暗了。陆峥打开妹妹的房间,那只上锁的铁盒还放在床头柜上。他找了把螺丝刀,撬开锁扣,里面除了几张旧照片,还有个录音笔。
按下播放键,里面传来妹妹带着哭腔的声音:“寒哥,赵天野他把李萌萌堵在巷子里……我录下来了,等陆峥哥回来,就交给警察……”
后面是一阵嘈杂的声响,像是有人在抢录音笔,接着是妹妹的尖叫,然后是重物落地的声音,最后归于死寂。
陆峥坐在地板上,一遍遍地听着那段录音,直到耳机发烫。他终于明白,沈惊寒为什么非要把赵四海父子拉下马——那不仅仅是为了翻案,更是为了替陆瑶完成她没做完的事。
手机在这时震动起来,是沈惊寒发来的短信,只有两个字:“等我。”
陆峥盯着那两个字,指尖在屏幕上停留了很久,回了一个字:“好。”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落在那枚硬币上,泛着冷光。陆峥拿起硬币,指尖摩挲着上面的“寒”字,突然觉得,这场由沈惊寒发起的“游戏”,从一开始,就不是为了赢,而是为了……让他看清,那些被恨意掩盖的真相,和藏在真相背后的,从未熄灭的光。
第二天凌晨,陆峥换上警服,开车驶向城郊的别墅。后视镜里,一辆黑色的越野车远远跟着,车窗里,沈惊寒的侧脸在晨光中若隐若现。
陆峥握紧方向盘,指腹按在喇叭上。这一次,他不想再当那个站在原地的“警察”了。
他想和沈惊寒一起,把那些沉在黑暗里的脏东西,全都拽出来,晒在太阳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