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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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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郊别墅的铁门比陆峥想象中更沉,雕花栏杆上缠着电网,门口两个保镖穿着黑色西装,手按在腰间——那里鼓鼓囊囊的,显然藏着枪。
陆峥降下车窗,亮出警官证:“例行检查,接到举报,有人在这里酒驾。”
保镖对视一眼,没动:“赵先生正在礼佛,不见客。”
“礼佛也得配合执法。”陆峥推开车门,警服的肩章在阳光下闪着光,“耽误了办案,你们担得起?”
他刻意提高了音量,眼角的余光瞥见后山方向闪过一道黑影——沈惊寒已经开始行动了。
保镖果然犹豫了,其中一个拿起对讲机低声说了几句。陆峥趁机往前走了两步,目光扫过别墅二楼的窗户,窗帘拉得很严实,只在角落留了道缝,隐约能看见里面点着的香烛。
“赵先生说,可以进去,但只能你一个人。”保镖放下对讲机,语气生硬。
陆峥点头,心里却捏了把汗。赵四海老狐狸,不可能没防备,这“放行”多半是陷阱。他摸了摸腰间的枪,推门走进别墅时,故意把脚步踩得很重,每走一步都在计算时间——按沈惊寒的计划,现在该摸到书房了。
客厅里烟雾缭绕,赵四海穿着件灰色唐装,正跪在蒲团上烧香,背影佝偻,看起来像个普通的老头。“陆警官大驾光临,有失远迎。”他转过身,脸上堆着笑,眼睛里却没半点温度,“我这别墅清净,哪来的酒驾?”
“有没有,查过才知道。”陆峥环顾四周,墙上挂着幅猛虎下山图,獠牙毕露,“赵先生的书房在哪?我怀疑有人藏在里面喝酒。”
赵四海的笑容僵了一下:“书房没什么好看的,都是些旧书。”
“赵先生是怕我看到什么?”陆峥逼近一步,警徽几乎要贴到对方脸上,“比如……十年前你吞掉的那批军火账本?”
赵四海的脸色瞬间变了,猛地拍了下桌子:“陆峥!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就在这时,二楼突然传来玻璃破碎的声音,紧接着是沈惊寒的低喝:“找到了!”
赵四海眼睛一瞪,对着保镖吼:“抓住他!往死里打!”
陆峥立刻拔枪,指着冲过来的保镖:“都别动!警察办案!”
混乱中,他看见沈惊寒从二楼跳下来,手里举着个黑色笔记本,落地时踉跄了一下,显然是扯到了后背的伤。“陆峥!走!”
赵四海疯了一样扑过去,手里不知何时多了把水果刀:“把账本留下!”
陆峥想也没想,扑过去挡在沈惊寒身前。刀尖擦着他的胳膊划过,留下道血痕。“快走!”他吼道,反手一拳砸在赵四海脸上。
沈惊寒没动,反而拽住他的手腕往门外冲:“一起走!”
两人跌跌撞撞地冲出别墅,身后传来保镖的枪声。沈惊寒把笔记本塞进陆峥怀里,自己转身挡在他身后,弯腰捡起块石头砸向追来的人:“往车那边跑!”
陆峥攥着那本烫手的账本,看着沈惊寒后背的纱布再次被血浸透,心脏像是被巨石碾过。他突然停住脚步,转身把沈惊寒往自己身后拉:“你先走,我掩护!”
“废什么话!”沈惊寒的眼睛红了,攥着他的手更紧,“要么一起走,要么一起死!”
这句话像道惊雷,炸得陆峥脑子里一片空白。
十年前雪夜,少年沈惊寒也是这么攥着他的手,在巷子里被人追打时,吼着“要走一起走”。原来有些话,刻在骨子里,十年都没变。
两人最终跌进陆峥的警车,沈惊寒发动引擎时,手在抖,后背的血顺着座椅往下淌。陆峥撕开自己的衬衫,按住他的伤口:“忍一忍。”
“没事。”沈惊寒咬着牙笑,油门踩到底,车子像箭一样冲出去,“账本……拿到了?”
陆峥把笔记本递给他,封面沾着血,是沈惊寒的。“拿到了。”他看着沈惊寒苍白的脸,突然问,“你早就知道赵四海会有埋伏,对不对?”
沈惊寒握着方向盘的手顿了顿,没说话。
“你故意让我掩护,是想自己断后?”陆峥的声音发颤,“沈惊寒,你把我当什么了?”
“当能把赵四海送进监狱的警察。”沈惊寒目视前方,语气硬邦邦的,“不然呢?当需要你保护的废物?”
陆峥一拳砸在车门上,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哽咽:“我不是那个只会把你送进少管所的傻子了!”
车子猛地刹在路边。
沈惊寒转过头,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像被雨水打湿的火焰。“你以为我为什么要找你合作?”他的声音很低,带着血腥味,“因为只有你,能让这些证据光明正大地出现在法庭上。只有你亲手把他们送进去,陆瑶才会甘心。”
他抬手,指尖轻轻碰了碰陆峥胳膊上的刀伤,动作温柔得不像他。“这道疤,算我还你的。”
陆峥愣住。
“十年前少管所,你匿名给我寄过钱,对吧?”沈惊寒笑了笑,眼底却泛着红,“每次都是五十块,不多不少,够买两盒最便宜的烟。我知道是你,除了你,没人会记得我烟瘾犯了会发抖。”
陆峥的喉结滚动着,说不出话。他以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却没想过,沈惊寒早就知道。
“还有你妹……”沈惊寒的声音低了下去,“她坠楼前给我打过电话,说赵天野要找你麻烦,让我护着你。她说……你当了警察,不容易。”
这句话像把钝刀,慢慢割着陆峥的心。原来妹妹什么都知道,知道他送沈惊寒进少管所的无奈,知道沈惊寒不是坏人。
“所以你做的这一切……”陆峥的声音哑得厉害,“不只是为了翻案,也是为了……”
“为了你们俩能睡个安稳觉。”沈惊寒打断他,发动车子重新上路,“账本里记着赵四海这些年的勾当,足够他把牢底坐穿。赵天野那边有王医生的证词和录音笔,也跑不了。”
他顿了顿,侧过头看陆峥,嘴角勾起抹浅淡的笑:“游戏结束了,陆警官,你赢了。”
陆峥看着他苍白的脸,突然觉得这笑容刺眼。赢了吗?他赢得了真相,却看着沈惊寒浑身是伤,像块被烈火反复灼烧的铁,只剩下一副硬撑的骨架。
车子开到警局门口,陆峥要扶沈惊寒进去,却被他推开。“我就不进去了。”沈惊寒靠在椅背上,闭着眼,“账本交给你,剩下的事,你比我懂。”
“你去哪?”陆峥追问。
“找个地方养伤。”沈惊寒睁开眼,眼底带着点释然,又有点说不清的落寞,“等你把他们都送进去了,我再……”
他没说下去,只是从口袋里摸出那枚旧硬币,放在陆峥手心,用力按了按:“这个,还给你。”
硬币的温度比之前任何时候都烫,几乎要烙进陆峥的肉里。
陆峥看着沈惊寒推开车门,踉跄着走进对面的巷子,背影在夕阳下拉得很长,像根随时会断的弦。他突然想起什么,抓起警服追了出去。
巷子尽头空荡荡的,只有风吹过垃圾桶的声音。
陆峥站在原地,手里攥着那枚硬币和染血的账本,第一次觉得,所谓的“正义”,原来这么沉重。
他回到警局,把账本和证据交给队长,看着同事们欢呼雀跃地准备结案,心里却空落落的。队长拍着他的肩:“陆峥,这次你立大功了!”
陆峥笑了笑,没说话。他走到储物柜前,打开——里面放着个小小的绒布盒子,是那天在监控里看到的,妹妹准备送给沈惊寒的生日礼物。不知何时被人放在了这里,盒子里装着枚银质的子弹壳,上面刻着个歪歪扭扭的“寒”字。
原来沈惊寒早就把它拿回来了,却没带走。
三天后,赵四海和赵天野被正式逮捕,法庭上,账本和证词铁证如山,两人被判无期徒刑。
陆峥去了趟墓地,把判决书烧给妹妹。墓碑上的照片里,少女笑得灿烂,旁边还放着张褪色的合影——十岁的陆瑶站在中间,左边是穿着警服的少年陆峥,右边是嘴角带疤的少年沈惊寒,三人手里都举着颗草莓糖。
“瑶瑶,都结束了。”陆峥蹲在墓前,声音很轻,“你说得对,甜的能压惊。”
起身时,他看见墓旁站着个人,穿着件干净的黑衬衫,后背的伤显然好了些,至少能站直了。
沈惊寒手里拿着束白菊,放在墓碑前,对着照片里的陆瑶笑了笑:“我没骗你吧,说了会护着他。”
陆峥走过去,站在他身边,没说话。
风穿过树林,带着纸钱的灰烬。沈惊寒侧过头看他,眼底的戾气淡了很多,像被雨水洗过的天空。“我要走了。”
“去哪?”
“南方。”沈惊寒踢了踢脚下的石子,“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开个小铺子,卖草莓糖。”
陆峥的心猛地一紧:“不留下?”
沈惊寒笑了,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动作自然得像做过千百遍:“留着让你天天抓我?”他顿了顿,声音低下去,“陆峥,你是警察,我……手上沾过太多东西,配不上。”
“放屁。”陆峥抓住他的手腕,力道很大,生怕一松手人就没了,“当年你替我挡铁棍的时候,怎么没想过配不上?”
沈惊寒的眼睛红了,挣扎着想抽回手,却被陆峥攥得更紧。
“沈惊寒,”陆峥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游戏没结束。你欠我的,欠瑶瑶的,都得留下来慢慢还。”
他从口袋里摸出那枚硬币,塞进沈惊寒手心,然后把自己的警徽也放了进去,用力合上他的手指。
“这枚硬币,刻着我们俩的名字。这枚警徽,代表我信的正义。”陆峥的声音带着点哽咽,却异常坚定,“你想走可以,但得带着它们一起。或者……”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了所有力气:“或者,留下来,跟我一起,把这枚硬币上的锈,一点点磨干净。”
沈惊寒看着手心里的硬币和警徽,突然笑了,笑着笑着,有眼泪掉了下来,砸在硬币上,晕开一小片水渍。
十年的恨,十年的等,十年的互相撕扯,原来都抵不过一句“留下来”。
夕阳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把那枚硬币镀上了一层暖金色。远处的城市亮起灯火,像无数点星光,落在他们走过的路上。
陆峥知道,未来的路不会好走,沈惊寒的过去,他的身份,都会是阻碍。但他不怕了。
因为有些骨头,被烈火灼烧过,反而更硬,更能扛住风雨。有些爱,藏在恨的灰烬里,只要一点火星,就能重新燎原。
他牵着沈惊寒的手,往山下走。这一次,谁也不会再松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