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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血色婚宴 ...

  •   两个孩子忙回头往前院赶,残夜裹着血雾漫过雕花回廊,血腥气混着焦糊味呛得人喉头发紧,安若霖攥紧安怀熙的手腕,七岁孩童的掌心竟烫得像块火炭,星辰石在安怀熙胸前明灭流转,光晕将两人笼成青白的一团。

      琉璃瓦在头顶簌簌碎裂,撞上光壁的刹那迸出碎芒,顺着弧面滑落,但更细密的血腥气却穿透屏障,直往安怀熙和安若霖的鼻腔里钻。

      安怀熙突然踉跄一步,靴尖踢到半块玉铃铛,安若霖瞳孔骤缩,他看到铃舌上还沾着糖渍,在血泊里折射出暖光,他记得上元夜,七堂姐腕上银链正缀着这样的铃铛,漂亮的小姑娘笑盈盈举着糖画说要带他们游星河,如今残铃裹着血沫滚到他脚边,叮咚声竟似乎比那日更尖锐,扎得人耳膜生疼。

      五步外的朱漆柱上,几道新鲜抓痕正渗出银色星砂,这是安氏秘术施展的痕迹,心绪的激荡让安若霖喉间泛起铁锈味,族人施展家族秘术时,指尖也会溢出这般璀璨的星芒,可眼前这些星砂却诡异地出现在这里,在廊柱表面扭曲,分明是族中子弟濒死时抓出的求生印记,指痕深处还嵌着半片断裂的指甲。

      鹤氅自飞檐飘落,银线绣纹浸透血迹,倒似雪地绽开红梅,衣袂翻卷间露出半截断剑,剑穗已被震碎成齑粉,九叔公的躯体尚未触地便化作星尘四散,腰间玉坠“当啷”滚到安怀熙脚边,正压在血洼里半张破碎的布片之上。

      安怀熙将星辰石放在掌心,攥得指节发白,与安若霖跌跌撞撞奔向前院,石阶上横陈的尸首像被摧折的傀儡,有人脖颈扭曲成诡异弧度;有人胸腔炸裂,碎骨嵌在影壁上绘着祥云的彩画里,脏器碎末混着琉璃瓦的残片,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

      回廊尽头忽然传来瓦当碎裂声,安若霖拽着安怀熙钻进花架中,纠缠的枯枝间,他看见十七堂兄的佩剑插在石上,剑柄系着的红绸边缘焦黑蜷曲,火星游走处寸寸蚀为飞灰,那是去年比武大会的头彩,此刻却连同主人一道化作廊檐下飘散的血雾,剑身上还凝着未干的血珠。

      后山通往前院的朱漆大门早已被击破,暗红漆屑混在血泥里传来呛鼻的铁锈味,安怀熙踉跄踩上半截残破红绸,抬头便看见二姐安兮馨被夫婿紧紧圈在臂弯里,两人交叠倚着阑干,她的石榴裙摆下,那道贯穿孕腹的伤口里,血珠正顺着冰棱状血柱往下坠,在青石板上敲出细碎的滴答声,她涣散的瞳孔里还映着星辰,仿佛仍在仰望婚宴的烟火。

      三哥安怀轩的半截身子被倒塌的梁柱死死压住,断刃嵌进指骨三分,翠竹状的翡翠平安扣碎末混着血水,散落在竹纹衣襟旁,苍白的脸上爬满血痕,睫羽上还沾着未干的血珠,不知是生是死。

      十丈外的廊柱下,父母相互搀扶的身影依旧挺直,父亲手中长剑已断,母亲将金簪紧紧攥在手中,似乎时刻准备着搏命,他们至死都挺直脊背,可眉心的血洞却正汩汩涌出黑雾,将未竟的嘶吼封进青灰面容。

      安怀熙踉跄着后退,靴子陷入半凝的血洼,血浆漫过鞋帮,拔出时拉起黏稠血丝。

      喜宴用的琉璃盏碎在脚边,糖蒸酥酪的乳白凝脂上爬满蚯蚓状血痕,绣着“天作之合”的鎏金喜幡裹着半截断臂,明亮洒金的字样正被新鲜血液洇成暗褐。

      安怀熙看见自己晌午偷偷塞给小童的桂花糖,此刻正从染血的小袄襟袋里滚落,沾着脑浆的糖块在月光下泛着诡异油光,糖纸上的图案,被血渍浸得面目全非。

      五岁孩童的膝盖重重磕在青砖上,十指无意识地抠进混着血肉碎渣的泥里,甜腻的糕点香气和着脏器腥气在喉间翻涌,他弓着背干呕,却只吐出几缕掺着血丝的涎水,怀中星辰石的光晕让他如同血河里漂浮的小舟。

      四周浓墨般的怨气骤然沸腾,翻涌时带起鬼哭般的尖啸,有人踏过叠摞的尸山步步逼近,周身缠绕的粘稠怨气如活物般,每落一步,青石板上便绽开蛛网状的裂痕。

      安怀熙瑟缩着抬头,恰见四姐安兮墨的织金嫁衣如残破蝶翼铺展在星光下,金线绣的纹样被血浸成紫黑色,颈间的碎星项链颗颗迸裂,露出的喉管伤口竟似被野兽利齿撕扯,参差不齐的皮肉间,血液蜿蜒而下,垂落的广袖下,她染着丹蔻的指尖还捏着半幅被扯破的吉时庚帖,洒金的喜字被血渍洇得模糊。

      “爹!娘!”安若霖凄厉的哭喊刺破血雾,他跌撞着扑向照壁,那里三支丈余长的血矛贯穿了他父母的身躯,矛身爬满蜈蚣状的咒文,将安怀瑾夫妇钉进墙中,血珠顺着血矛流下,在地上淌成一滩。

      神秘人广袖翻涌如墨云,缠满怨气的指尖轻轻一划,血刃破空的刹那,婚宴残留的龙凤花烛齐齐爆裂,飞溅的蜡油混着血雨倾泻而下,在地砖和血池之上砸出淅淅沥沥的响声。

      安怀熙眼睁睁看着安若霖脖颈处浮现细密血线,向前扑倒的瞬间,那颗尚带着温度的头颅滚到安怀熙的脚边,瞪大的眼睛里还凝着未落的泪珠,温热的血瀑泼洒在星辰石上,璀璨的光芒突然暴涨,将扑面而来的黑雾灼烧出焦臭的青烟。

      神秘人身形微滞,喉间滚出砂砾般的笑声,星辰石的光芒如淬毒的银针,将他玄色锦袍上翻涌的怨气燎出千疮百孔,缎面下苍白的肌肤似陈年宣纸遇火,片片焦卷着剥落,令人惊异的是他竟全然不作抵挡,任由下颌滴落的锈色血珠在灼灼清光里蒸腾。

      星辰石的光芒渐如风中残烛,神秘人皂靴碾过满地血晶,碎响清脆,缠着怨瘴的苍白腕骨狰然探出,屈起的指节间还沾着血迹,语调因狂喜而支离破碎:“小娃娃……”神秘人竟有着少年般清越的嗓音,但这声音中裹着腐朽气息,枯枝状的手指微微勾起,“你怀里揣着的……予我罢。”金焰在瞳仁里灼灼跃动,滔天的喜悦让他忘了,眼前的孩童方才被自己屠戮了满门亲族。

      刺骨寒意顺着残柱裂隙攀爬,如毒蛇般缠上脊梁,安怀熙单薄的背脊紧贴着彩绘斑驳的梁柱,衣料蹭过剥落的丹漆,簌簌落下几片碎屑,玄衣人袍角垂落的锁链叮当作响,每声脆响都似重锤砸在胸骨,震得他喉间泛起铁锈味的腥甜,眼前金星乱晃。

      见安怀熙攥着星辰石的手纹丝不动,神秘人眼中戾色骤起,冰凉消瘦的手指如铁钳般猝然扣住孩童颈脉,星辰石骤然迸发的清辉与黑雾在安怀熙的肌肤上疯狂撕咬,在皮肉间撕咬出的黑红烙痕,黑雾灼出的焦黑纹路如古树年轮层层扩散,转瞬又被星辰石中的法力抚平,万蚁噬骨的撕裂感自骨髓渗出,混着新肉疯长的麻痒在颅腔内炸开,安怀熙涣散的瞳孔里映着神秘人的眼睛——血红又疯狂,仿佛要将他整个人生吞活剥。

      院中血珠坠落与皮肉灼烧的声响交叠,院外却不知何时传来由远及近的迎亲奏乐,又在安怀熙几乎窒息的刹那戛然而止,就在这瞬间,星辰石爆出万千星芒,似天河倒卷着贯入神秘人襟怀,光流所过之处,怨气如沸油遇水般滋滋爆响。

      神秘人松手急退,笼罩周身的黑雾被光芒撕开一道裂隙,露出半张爬满黑纹的苍白面颊,安怀熙匍匐着,指甲抠进青砖缝隙向前蠕动,身后骤然炸开龙吟般的轰鸣——前院的大门轰然倾塌,飞溅的碎木如箭雨钉入血泊,溅起千万血珠。

      漫天血雨中,有人从轰塌的大门外翩然而至,少年婚服广袖振开烈焰般的涟漪,周身淡淡法力光晕与星辰石共鸣生辉,眉间一点朱砂痣灼如泣血。

      少年不顾其他,径直扑向安兮墨所在之处,广袖翻飞间光芒骤起,却在触及她的瞬间化作温柔光絮,少年踉跄着跪倒在血泊里,缠着同心结的玉冠穗子扫过安兮墨惨白的脸颊,“兮墨……”他的声音颤抖着,指尖在距伤口寸许处剧颤,喉间涌上的哽咽将后半句话碾成碎片。

      由喜及悲的剧变如重锤击心,少年呕出鲜血,濡湿胸前衣襟,神秘人却在看到少年的一瞬间忘却了一切,他死死盯着少年,像是不敢相信眼前所见,愣怔片刻后发出狂笑。

      少年染血的指尖拂过安兮墨涣散的瞳孔,随即褪下织金婚袍,流光溢彩的衣料覆在新娘身上恍若星河倾覆,这动作温柔得似红烛帐里为妻掖被,可当他转过身时,眸中满盈的仇恨与愤怒却闪着寒芒。

      安怀熙蜷缩在断壁残垣间,碎瓦下渗出的血珠沾湿了他后颈的碎发,望见少年临风而起的身姿带着不死不休的决绝冲向神秘人,衣袂翻卷处长枪化作贯日白虹,撕开怨气黑雾时迸溅火光,却在触及神秘人咽喉的瞬间凝滞,法力在二人之间疯狂撕扯碰撞,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

      在掉落一旁的星辰石忽然间爆发的强光吞没视界前,万俟鸢瞥见少年破碎的婚服广袖里,藏着半块与四姐妆奁中一模一样的鸳鸯佩,剧痛自天灵盖劈入骨髓,安怀熙恍惚看见自己的魂魄被撕成无数莹蓝光点,又被星辰石裂纹中流淌的法力强行拼合……

      更漏声碎,十七岁的安怀熙自锦衾间惊坐而起,冷汗浸透的中衣紧贴脊梁,心口残存的灼痛与记忆里琥珀糖的甜腥交织,他赤足踏上冰凉的青砖地,雕花木窗外月色如练,照见窗棂缝隙间卡着的半片枯叶。

      指尖触到窗台寒露时猛然僵住,早就在灭族那天丢失的星辰石正躺在月华最盛处,石面裂纹里游走着金丝般的流光,石块三尺之上悬着的浮光小篆忽明忽暗:“速回”,夜风拂过,字迹随风如流萤散落,纷纷扬扬落进他颤抖的袖中。

      惊诧和惊喜让安怀熙睡意全无,他掌根抵住窗棂,指节在木头上掐出月牙痕迹,远处打更声撞击梆子,混着记忆深处血液滴答清响,在寂静里荡出涟漪,安怀熙颤抖着触上那块星辰石,指腹碾过刻痕时,竟从 “生辰快乐” 四字上方,摸到了那早已模糊的“小哭包”三个字,安怀熙心绪猛颤,将星辰石紧紧攥进掌心。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二章:血色婚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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