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烬骨生花》月疏璃

47、取药

　　第二日一早，天光微亮，三人便收拾妥当，悄然离开客栈，朝着分野山方向行去。

　　越近山脚，空气中湿意愈重，灰白色的雾气缠绕在山林之间，虽已近巳时，却仍未完全散尽。

　　楚玥停下脚步，从袖中取出一个白瓷小瓶，倒出三粒褐色药丸，自己先服下一粒，又将另外两粒递给榕月和玉珠。

　　“雾气虽渐散，但我观此处地势低洼，林深叶茂，恐有经年累积的瘴气。先将这避瘴丸服下，以防万一。”

　　见二人将药丸吞下，楚玥这才从怀中取出一张仔细绘制的图样，上面画着一株形态独特的药草，叶片狭长，边缘带着细密的银边，中央抽出一根淡紫色的花穗。

　　“这便是越岭青的大致样貌，牢记于心。记住，无论有无发现，两个时辰后，必须回到此处汇合，不得有误。”

　　榕月和玉珠仔细看了图样片刻，重重点头：“是！”

　　楚玥一边仔细搜寻着越岭青的踪迹，一边不忘用银簪在途经的树干上留下不易察觉的浅痕作为记号。

　　行至一处林木格外茂密、落叶堆积甚厚之地，她忽然停下脚步。

　　前方景象有些异样——几只漆黑的乌鸦正聚集在那里，用喙不断啄弄着厚厚的落叶层，发出令人不适的窸窣声。

　　她心下一沉，放轻脚步，缓缓靠近。她的到来惊动了那些乌鸦，它们扑棱着翅膀飞离，落在不远处的枝桠上，依旧用猩红的小眼睛盯着那片地方。

　　楚玥蹲下身，屏住呼吸，同时毫不犹豫地拔下发间的银簪，小心翼翼地拨开那层层腐败的落叶。

　　一股浓烈的腐臭气息瞬间扑面而来，令人作呕。她眉头紧蹙，立刻用袖口掩住口鼻，强忍着不适定睛看去。

　　落叶之下，隐约露出一角深蓝色的衣料，似乎是被部分掩埋着。而就是这一角，上面一个用暗银色丝线刺绣出的、形状奇特的标志——仿佛是一条盘绕的毒蛇，却又生着鸟类的利爪

　　她的瞳孔骤然紧缩。

　　这个标志，她一定在哪里见过！

　　客栈厢房内，烛火摇曳。

　　楚玥坐在桌前，铺开一张素笺，执笔蘸墨，凭着记忆将白日在那腐尸衣角所见到的诡异标志细细勾勒出来。

　　榕月和玉珠静立一旁，目光紧紧跟随楚玥笔下渐渐勾勒出的标志。

　　随着纸上那盘蛇利爪的图案逐渐清晰完整，榕月的眉头越皱越紧。未待楚玥落下最后一笔，她已沉声开口，语气笃定：“鸩羽堂！”

　　楚玥笔尖一顿，倏然抬头望向她：“鸩羽堂？”

　　榕月重重点头，面色凝重：“绝不会错！这是漓国鸩羽堂的独门标记。”她眸色骤然转冷，“那分野山中的死尸，竟是漓国鸩羽堂的人！”

　　楚玥放下笔，将画好的图样推向榕月：“你可知这鸩羽堂，究竟是何来历？”

　　榕月目光落在那个令人不适的标志上，缓声道：“漓国鸩羽堂，早年间并非什么正经组织，只是一群痴迷制毒的民间高手为切磋毒技而创办。但约莫二十年前，情况陡变。当时的鸩羽堂堂主暗中与漓国皇室勾结，将堂内研制的诸多秘毒源源不断献予皇室。漓国便将那些阴诡毒药大量用于战场，一时之间…确实所向披靡，令我昭国将士伤亡惨重。”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冷厉：“直到后来，那位堂主意外暴毙，而当时的副堂主趁乱携走了堂内至宝，半部《青囊毒经》，逃回了昭国。鸩羽堂也因此元气大伤，虽未解散，却已大不如前，行事更为隐秘。”

　　楚玥像是捕捉到了至关重要的线索，身体微微前倾：“昭国人？那副堂主竟是昭国人？”

　　见榕月再次肯定点头，楚玥立刻追问：“可他只带走了半部《青囊毒经》，难道堂内其他人从未看过毒经内容？不知制法？”

　　榕月摇头：“鸩羽堂立有一条铁规：毒师之间只较量成品毒性之高下，绝不互相探问制毒秘方。因此，每种剧毒的具体用料和炼制之法，通常只有其研制者本人知晓。这也是鸩羽堂能网罗众多用毒高手却鲜有内斗的原因。”

　　楚玥闻言，眼中疑惑更深：“既不知制法，那漓国皇室当年是如何能大规模地将那些特定毒药投入战场使用的？他们如何确保供应？”

　　榕月蹙眉，缓缓摇头：“这一点，恐怕只有当年亲身参与此事的漓国皇室，以及那位叛逃的副堂主才知晓内情了。”

　　楚玥将那张绘有诡异标志的纸张捻起，移至烛火之上。橘黄色的火舌迅速舔舐纸角，将那盘蛇利爪的图案吞噬殆尽。她静静看着它，直到快燃尽，才缓缓松开手。

　　“虽说雾月城允许多国百姓往来，互通有无，”她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冷意，“但在此等敏感时节，漓国鸩羽堂的人悄无声息地死在了分野山，绝非偶然。此事透着古怪，我们的行动需得再快些，必须尽早寻到越岭青的踪迹，以免横生枝节。”

　　榕月面色凝重，点头称是：“确实蹊跷。属下立刻传书给公子，将此事禀明，请公子示下。”

　　“好。”楚玥颔首，目光扫过窗外沉沉的夜色，“今日大家都辛苦了，早点歇息。养足精神，明日一早，我们再探分野山。”

　　翌日一早，天光微亮，楚玥三人便起身准备再探分野山。

　　行至通往城门的街道，人流渐多。楚玥无意间一瞥，只见一个身着浅蓝色衣裙的少女身影快步闪进街旁一家店铺。只是一瞥，那侧影却让楚玥心头猛地一紧——明夏？

　　她呼吸一滞，强压下心头翻涌的惊疑与震动，脚下已不由自主地加快步伐，跟着转向那家店铺。

　　一踏入店内，楚玥才看清这是一家经营雾月城特色服饰的成衣铺子。各式色彩鲜艳、纹样独特的布料和成衣挂满四壁。

　　她的目光急急扫过，立刻锁定在那位正在挑选衣物的蓝衣少女身上。

　　楚玥快步上前，几乎是屏着呼吸，伸手轻轻拍了一下那少女的肩膀。

　　那少女回过头来，露出一张完全陌生的、带着几分困惑与戒备的脸：“这位姐姐，有事？”

　　四目相对，楚玥看清了对方全然不同的容貌，满腔的急切与惊疑瞬间化为尴尬与失落。她连忙敛衽致歉：“抱歉，姑娘，我认错人了。”

　　这时，店铺掌柜——一个笑容满面、眼神精明的中年妇人迎了上来：“这位姑娘，可是要挑些衣服？我们这儿都是雾月城最新的样式……”

　　楚玥此刻心绪不宁，哪有心思看衣服，连忙摆手：“不必了，多谢掌柜，我们只是路过。”

　　榕月和玉珠此时也已来到楚玥身侧。

　　那掌柜却似没看见楚玥的拒绝，依旧热情地拿起手边一匹染着霞光的布料，极力推销：“姑娘们一看就是外乡来的贵客。您瞧瞧这料子，这染色可是我们雾月城独一份的工艺，别处绝见不到！制成衣裙穿在几位这样标致的人儿身上，那才叫相得益彰，不买一件真是可惜了……”

　　楚玥心下烦乱，再次摇头，语气坚决：“真的不用了，我们还有事。”

　　掌柜见状，脸上的热情虽未完全消退，却也识趣地不再强求，笑着点了点头：“那姑娘们慢走，若改了主意，随时再来瞧瞧。”说着，便转身去招呼其他客人，任由楚玥三人离开了铺子。

　　楚玥刚踏出成衣铺的门槛，忽见一辆装饰颇为精致的马车从不远处驶过。

　　恰逢一阵风吹过，卷起了车窗的绸帘一角。

　　只是一瞬，帘隙后一张清秀的侧脸清晰地撞入她眼帘。

　　楚玥的脚步猛地顿住，呼吸几乎停滞。

　　明夏！

　　果然是她！方才在店里并非全然错觉！

　　榕月和玉珠立刻察觉到她的异样。

　　玉珠最先关切地低声问道：“姑娘，您怎么了？可是哪里不适？”

　　榕月的目光则锐利地扫过四周，手已下意识地按上了腰间隐藏的短刃，声音压得更低：“是有什么问题吗？”

　　楚玥的目光仍死死盯着那辆马车远去的方向，直到它拐过街角消失不见。

　　她缓缓吸了一口气，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静，却仍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无妨。只是，好像看到了一位故人。”

　　“故人？”玉珠有些惊讶地重复道，在这雾月城怎会突然出现姑娘的故人？

　　楚玥缓缓点头，眼神复杂，低声道：“一位本以为早已不在人世的故人。”

　　不足片刻，楚玥猛的回过神来，她转头望向身侧的榕月，语速极快地问道：“能查到那辆马车去了哪里吗？”

　　榕月毫不迟疑地点头：“我现在就去。”

　　“好！”楚玥当机立断，“我和玉珠按原计划去分野山寻药。你去查清那马车的来历，尤其是马车上的女子！”

　　“明白！”榕月话音刚落，便身形掠起，悄无声息地跃上身旁的屋顶，几个起落便朝着马车消失的方向疾追而去，身影迅速融入鳞次栉比的屋脊之后。

　　楚玥收回目光，压下心头翻涌的惊涛，对玉珠道：“我们走。”

　　晚上，客栈厢房。三人围坐在桌旁。

　　榕月率先开口，声音压得很低：“姑娘，查到了。那辆马车是城主府的车辆，车上的人是府中的婢女，今日是奉命出府，为四日后的少城主大婚采买一些必需品。”

　　“城主府的婢女…”楚玥轻声重复，指尖无意识地敲着桌面，眼中思绪翻腾。一个本应死去的人，竟然成了雾月城主府的婢女？此事绝非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