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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皇陵石料案的旧事浮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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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临舟不敢耽搁,此番行程明面只是考察吏治,因此只带了赵衡和暗处一队亲信,若遇精锐拦截,断难正面相抗。他催马扬鞭,星夜疾行,携人证物证直返皇城。
御书房内。
萧帝指腹碾过魏家令牌磨损的鎏金边缘,忽然大笑,笑声里裹着十年的隐忍。
“好一个魏国公!朕十年前就知道和他脱不了关系!”
谢临舟叩首,“陛下圣明,如今证据确凿,正是收网之时。”
皇帝将令牌重重拍在案上,“爱卿这次做得极好!”眼底翻涌着压抑多年的情绪,“传朕旨意,魏国公贪墨皇陵款项、勾结地方篡改河堤石料,即刻革去爵位,抄没家产!无论官阶高低,一律下狱严查,一个不留!”
待众人退下后,殿内死寂。许久,皇帝望向窗外的月色,想起了十年前的那晚。
十年前,皇陵西侧的配殿坍塌。照理来说,才修缮完成半年,绝不该如此脆弱。
追查的线像藤蔓般缠向魏国公府,可彼时魏国公掌着京营兵权,半数官员都唯他马首是瞻,他虽为皇帝,不过是个被架在龙椅上的摆设。
时任户部侍郎的林飒跪在养心殿青砖上,“陛下,臣愿担下失察之罪,只求能保下更多清查的余地。”
看似只是给户部侍郎定了个失察的罪名,实则是把皇帝和魏国公之间直接冲突的锋芒挡下了不少。
“此番委屈爱卿,朕可以应你一个条件。”
“谢陛下体恤。臣有一孙女名唤昭微,年方七岁,正在京城书院启蒙。臣此去,她便再无亲人了。望陛下能恩准她留在书院继续读书。”
“朕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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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算送走了谢临舟这尊大佛。
连日案牍劳形,可算是把她累坏了!特意请了一天休沐,打算去乐府司看新排的洛神赋。
听说新来的舞伶君身段风流,唱腔更是勾人。
她馋可久了呜呜。
才刚走到巷口,就见陆景然晃了晃手里的折扇,仿佛就是在等着她一般,“昭昭这打扮,是要去会心上人?”
这人来青溪县也不过小半年,究竟怎么能如此能够掌握她的行踪?
“去看个好戏,陆公子要不要同去?听说今日有好酒。”
陆景然刚打算抬步应下,却被一声“县丞留步!”打断了去路。
只见一名老妇鬓发凌乱,粗布裙上沾着草屑,枯瘦的手攥着林昭微的衣袖,“县丞大人,求您行行好,我家的老黄牛昨夜还在栏里,今晨就没了影!”
林昭微被拽得一个趔趄,她连忙脸上堆出些含糊的笑:“我今日休沐,而且老人家您看,丢了牛该先找里正,哪能直接寻到县丞头上来?”
这话倒不全是托词。青溪县有里正、乡约分管乡务,按规矩,田产牲畜走失这类事,本该先由地方耆老调解查办,实在断不清了才递文书到县衙。
可老妇人却不依,枯瘦的手指反而攥得更紧,“您贴的便民告示上写着,凡关乎生计的急事,可直接寻您。老黄牛就是我家的命根子啊!县丞大人您就行行好,哪怕去瞅一眼呢?那围栏好好的,连根木楔子都没松动,它总不能凭空飞了吧?”
“凭空飞了?” 林昭微脚步一顿。她就喜欢对这些“邪门”的事格外上心,上次王二家的鸡丢了,就是凭着鸡笼上沾的芦花,顺藤摸瓜抓到了偷鸡的黄鼠狼。
陆景然在她身后低笑一声,声音里带着了然,“看来县丞大人是动心了?”
林昭微回头瞪他一眼,又转向老妇人,咂了咂嘴,“罢了罢了,谁让我今儿出门没看黄历呢。不过先说好了,要是查不出个子丑寅卯,可别怨我。”
她转头,“陆公子,看来洛神赋得改日再赏了。”
陆景然收起折扇,骨节分明的手指在扇柄上轻轻敲着,“无妨,替民分忧要紧。我与你同去看看。”
“你还跟来?这可是要去看牛栏,不是去听戏。”
陆景然晃了晃折扇,眼尾的笑意漫到眼底,“看县丞大人查案,或许比听戏更有趣。”
林昭微认命地叹了口气。这牛马命。
老妇人家在城郊,院子不大,牛栏果然如她所说,木栅栏齐整,门闩也好好插着,只是栏角的泥地上,印着几串奇怪的蹄印。比牛蹄小些,却带着相似的分叉,一路蜿蜒到后院的柴房。
“这是……”林昭微蹲下身,指尖刚要触上蹄印,就见陆景然递来一方素帕。
“这蹄印沾了松脂,恐沾手上难洗。”
林昭微一怔,接过帕子垫在膝头,她刚只顾着辨形状,这才发现蹄印边缘果然泛着些微透明的光泽。
柴房的门虚掩着,推开门时,一股浓重的草料味扑面而来。陆景然先她一步迈进去,抬手挡了挡门楣上垂落的蛛网,动作行云流水,连衣摆都没沾到半点灰。
林昭微凑过去,就见柴草堆里藏着个半大的牛犊,正嚼着嘴边的嫩草,而它身后角落有截半朽的木柱。
陆景然蹲下身,指尖敲了敲柱身,朽木簌簌往下掉渣:“这木柱埋在土里的部分早被虫蛀空了,昨夜暴雨泡得更松。” 他拨开柱根的杂草,露出个碗口大的土洞,“您家牛栏是用麻绳捆的木柱吧?”
老妇人连连点头,“是呢,前儿还特意紧了紧绳结。”
“问题就出在绳结上。”林昭微指着柱身残留的麻线,“麻绳遇水会发胀,等雨停了又收缩,原本勒紧的结松了劲。老黄牛想往外钻,用犄角一顶,这朽木柱就往旁边歪了半尺。您看地上这道新鲜的划痕,正是柱脚拖动的印子。”
陆景然接过话头,目光扫过栏外的泥地:“它钻出去后,木柱又被夜风推回原位,看着倒像没动过。至于去向……” 他指向不远处的河滩,“那边有片新冒芽的苜蓿,老黄牛定是循着草香去了。”
果然,众人往河滩走了半里地,就见老黄牛正甩着尾巴啃苜蓿。
林昭微想起那截朽木柱,“倒是头精明的牛,知道捡软的钻。”
老妇人在一旁直抹泪,拉着林昭微的手不住道谢。
林昭微摆摆手,转身时看见陆景然夕阳透过柴房的窗棂,将他侧脸描出层柔和的金边,连睫毛投下的阴影都带着暖意。
这趟没能看成美男,好像也不算太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