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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皇陵石料案的旧事浮影 ...

  •   县衙档案室内静得能听见尘埃落地。

      去年汛期修缮的卷宗里面只有几本薄薄的收支账册,关于石料采办明细、监修日志、验收文书竟全无踪影。

      这财务审批是怎么通过的?!

      记录史官一栏写的是李德发,记得一年前修缮完毕后不久,便和县衙的女官回乡结婚了。

      当时她怎么祝福的来着?

      夫妻同心。

      这点倒是说到做到了。

      回到正厅时,谢临舟正站在地方舆图前,指尖点着青溪县与青石镇的交界线。

      “查得如何?”

      “监修记录没了,经手的史官辞官了。” 林昭微直言,“但尤家还在青溪,跑不了。”

      “打草惊蛇容易,抓蛇七寸难。”谢临舟转过身,目光落在她沾着灰的袖口上,“尤家在青溪盘桓三代,族亲遍布六房,还不能贸然去问,只会让剩下的线索断得更干净。”

      林昭微立刻会意,“您是说,从旁查起?”

      谢临舟指尖敲了敲青石镇的位置,“尤家要绕过齐家采买,要么是齐家不愿同流合污,要么就是被硬生生挤掉了生意。去看看便知。”

      兵分两路。

      谢临舟带着赵衡前往青石镇,专查齐家旧档;林昭微则打算去李德发的旧乡寻他踪迹。

      待林昭微收拾完毕走出县衙,就见陆景然牵着两匹骏马候在巷口。

      “听闻你要去李家坳?”他将其中一匹马的缰绳递过来,掌心带着暖意,“那处山路颠簸,我熟些,陪你走一趟。”

      林昭微微怔,从决定行程到出县衙大门不过片刻,她并未告知旁人行程。

      “只是查个旧吏,不敢劳动景然兄。”

      “左右无事。” 陆景然指尖拂过马鬃,“再说,你独自带着春桃去乡下,我终究不放心。或许我还能帮上些忙。”

      话已至此,再推拒反倒显得生分。“那就多谢了。”

      春桃跟在后面,见两人并辔而行,忍不住抿嘴偷笑。

      李家坳藏在山坳深处,村口老槐树的影子斜斜铺在土路上。几个孩童在树下玩耍,见了陌生的马匹,立刻停下动作,睁着好奇的眼睛打量。

      林昭微刚要翻身下马,陆景然却拉住她,“先别急,我去探探口风。这村子里的人大多沾亲带故,直接问李德发,怕是没人肯说实话。”

      他勒住马,翻身下来,从马背上的行囊里取出几块麦芽糖,朝孩童走去。不过片刻,就和孩子们熟络起来,又走到不远处纳鞋底的妇人身边,递了些银钱,三言两语就聊开了。

      没多久陆景然折返回来,“比预想的更棘手。方才那妇人说,李德发去年回乡后没多久,就改了名字,连户籍都重新落了。村里人都只知道他是从县衙辞官回来的,平日里很少出门。他妻子常去城里一家叫锦绣阁的铺子买布料,用的银钱上总印着尤记钱庄的记号,说明尤家还在给他们送钱,显然是怕他们泄露消息。”

      温热的气息拂过耳畔,林昭微耳廓微热,下意识往旁挪了挪。

      美男在旁,太考验老干部的定力了。

      她定了定神,翻身下马,“去看看便知。”

      李德发家的青砖瓦房在村里格外扎眼,朱漆大门紧闭。春桃刚要敲门,陆景然却拉住她,“看烟囱,人在。”

      果然,没过片刻,门就开了,李德发的妻子挎着篮子出来,鬓边那支赤金点翠簪在阳光下晃得人眼晕。见到林昭微,她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篮子里的糕点撒了一地。

      “别慌。”林昭微语气平和,“只是想问李大哥几句关于去年河堤账目的事。”

      “他、他不在!”妇人往后缩了缩,手死攥着帕子。林昭微瞥见帕角的缠枝莲纹样,心头猛地一跳——与陆景然那只瓷碗的底纹分毫不差。

      陆景然上前一步,挡在林昭微身侧,语气带着笑意却藏着锋芒,“李嫂子这帕子真别致,倒是与我家一个旧物相似。听说这纹样是江南织造局特供的,只有京城专店有售卖,寻常铺子买不到呢。”

      妇人脸色惨白如纸,腿一软就往地上倒。李德发赶忙从里屋冲了出来扶住,脸色灰败地攥着拳头。

      “李德发,你曾是我的史官,亲手记过多少案牍、写过多少条律,心里该有数。主动把尤家如何买通你们、如何销毁文书的事说透,是戴罪立功;若要等我拿着证据一桩桩去对,那便是欺瞒上官、同流合污。这两者的下场,你掂量得过来。”

      “是尤大公子……”

      林昭微心头一沉,刚要再问,就见陆景然朝她递了个眼色——远处有几个精壮汉子正往这边来,腰间都别着短刀,看打扮是尤家的护院。

      春桃扶住了瘫软的妇人,林昭微目光扫过远处逼近的尤家护院,“你们两还想活命就跟我走,至少县衙能保你们周全。”

      陆景然早已牵过马来,低声道,“我让随从先去前面路口备马车,咱们从后山绕。”

      ****
      与此同时,青石镇齐家。

      齐家在镇子东头,管事的是齐家三公子齐砚,听闻有外地商人想大批采买石料,连忙迎了出来,见谢临舟和赵衡二人气度不凡,说话格外客气。

      “不知二位想采哪种石料?我们齐家的‘墨玉青’最是坚硬,当年皇陵地宫的基石点名要用的就是这种。”齐砚引着他们往料场走。

      谢临舟弯腰拾起块碎石,指腹碾过石面,“去年青溪县修河堤,用的也是贵县的石料?”

      齐砚脸上的笑僵了僵,随即摆手,“这话可不实。去年汛期后,青溪那边确实来人问过价,但最后没订我们家的。”

      见齐砚神色坦荡,不像作伪,谢临舟朝赵衡微微颔首。赵衡会意,上前一步亮出腰间令牌,沉声道,“齐公子,这位是朝廷派来的谢大人,特来查青溪县河堤石料一案。”

      齐砚脸色骤变,慌忙跪地行礼,“不知大人驾临,恕小的有眼无珠!”他膝行几步,手忙脚乱地推开柜门锁扣,“大人明鉴!库房里的交易账册十年未断,去年全年的往来明细都在这儿,小的这就取出来给您过目,绝不敢有半分隐瞒!”

      账册上的墨迹工整,每笔交易都记着日期、数量、经手人,去年青溪县确实没有大额的河堤石料订单。

      “小人真是冤枉!十年前皇陵采办时,管得严,石料尺寸、硬度都得过三道验,稍有瑕疵就全砸了重做。可最后不知怎么了,最后竟变成了滥竽充数的黑酥石。”

      谢临舟端茶的手顿了顿,“黑酥石?”

      “就是些劣质石料,色泽黑亮,但遇水容易被腐蚀,看着跟我们的墨玉青像,其实内里全是细缝。”齐砚压低声音,“十年前皇陵采办的石料里,就混进过一批,后来是大理寺亲自来查的,抓了好几个石匠和运输的,这事儿才压下去。我们也大受波及,生意近几年才慢慢恢复。”

      谢临舟放下茶盏,茶盖与杯沿相碰,发出清脆一声。“多谢齐公子解惑。”

      ****
      暮色漫上山脊时,两拨人马在青溪县衙会合。

      正厅内,林昭微让春桃取来纸笔,对李德发夫妇沉声道,“把尤家如何买通你们、如何销毁文书的经过,一字一句写下来。”

      “他们买通了史官,烧了所有记录。” 林昭微将那方缠枝莲帕子放在桌上,“这纹样,怕在京城也有势力牵涉其中。”

      谢临舟拿起帕子,又看了看齐家账册的记录,眼底寒光渐起,“十年前的劣质石料案,尤家怕是也掺了手。如今故技重施,竟还敢用黑酥石修河堤。”

      如今供词与齐家账册并放在案上,证据链已然完整。

      林昭微唤来衙役,“去尤家传句话,就说县衙有公务询问,請尤家主即刻到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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