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60. the cake is a li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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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长，你在这干嘛？不去准备期末考试吗？”
一个单马尾女生站在方歌面前，背着大大的双肩背包，声音清脆。
“我在等人。”方歌听到自己说。
“哦——安怜青是吧？”女生笑了，“他总是迟到。记得提醒他，人机交互伦理课今天要点名。”
方歌点点头，目送着女生和朋友一起说笑着离开。在现实中他从未见过这个人，但是他就是知道——这是林鸿。那个已经死去的女生，安怜青永远的朋友和梦魇。
而方歌自己正坐在一张长椅上，阳光透过头顶的银杏树叶，细碎地洒下来。他手边放着书包，如果打开拉链，就会看到生物医学工程的大部头教材。
难以言说的本能让他突然扭头看向小径尽头，那里果然出现了安怜青的身影。他身上穿着新京大学的文化衫，白色T恤，画着红色的校徽。手里抓着几本书，头发乱糟糟的。
“抱歉，睡过头了……”他快步走到方歌面前，自然地拿起了长椅上的外带咖啡。“等很久了？”
方歌没回话，只是盯着他看。安怜青以为他等得不高兴，又笑着说了一次抱歉，把书夹在腋下，腾出手来牵他。
方歌迟疑了一下，还是任他拉着，朝教学楼走去。
“林鸿说人机交互伦理课今天要点名。”方歌说。他们两个在沿路的小摊买了包子当早饭，边走边吃。
安怜青抓了抓头发，显得有点不爽：“如果不是必修课，我才不想在这门课上浪费时间。”
“我也上过。今年还是周教授吗？”
“比他更糟糕，是罗曼。”安怜青咬了口包子，想到什么似的转过头来：“有空的话，一起来听听？”
方歌没有拒绝。他和安怜青一起坐在阶梯教室后排，听了一节让人昏昏欲睡的早课，最刺激的时刻是林鸿指出了一个教授的逻辑错误。然后，他们在图书馆坐到中午，安怜青在读一篇人工智能方向的前沿论文，方歌把教材在面前摊开，偷偷看他专注的表情，看睫毛在他眼前投下好看的阴影。
食堂又便宜又好吃，他们托着餐盘找座位时，黄毛正在远处朝他们招手。他不顾周围人的目光，用全身的家当占了一张长桌，边啃鸡腿边朝方歌打探前一年的考题。
下午安怜青有课，方歌则被林鸿抓去实验室工作。在不存在的记忆中，他们三个一起参加了创新创业大赛，做交叉方向，林鸿负责理论建模，安怜青和方歌分别负责软件实现和硬件实现。林鸿和方歌经常因为理想和现实的差距吵架，安怜青就像听笑话似的在旁边幸灾乐祸，在他们吵累了之后递上饮料。
好在这个下午很和平，方歌听着音乐埋头做自己的事，直到小金在楼下喊他去打篮球。他水平一般，被队友们在口头上嫌弃了一番。下课的安怜青就坐在看台上敲键盘，偶尔抬头看他一眼。
然后就到了晚餐时间，他和安怜青找了家校门口的小店吃烤肉拌饭。安怜青抢走了一筷子孜然味的烤肉，又把自己碗里黑胡椒味的夹给他做补偿。两人无边无际地聊着课程、同学和未来的规划，直到方歌的手环震动。
【芬：爸接了大单子，说周末请咱们吃好的。带小安一起来啊？】
安怜青点头说自己有空，又想起什么似的说：“正好我的奖学金到账了，打算提前送你个生日礼物。一起去选？”
“我没什么想要的。”
“看了再说。”
两人坐了几站的地铁，在出站口附近，方歌看到了那家不起眼的复古小店。空间不大，货架很密，摆满了来自过去的礼物。他的目光流连在精致的口琴、胶片相机和木制布谷鸟钟之间。
“我觉得你会喜欢这种地方。”安怜青笑着说，小心地拿起明日香的手办欣赏。
“这些都挺好的，但是我不需要。”方歌说。
安怜青有点疑惑地转头看他。
“我在操场等你。”
“什么意思？”
方歌勉强笑了笑，没有回头。
*
“不来和我聊聊吗？你当时不是和安怜青说了很多话吗？”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林鸿呢，和想象中不太一样。你对她的模拟数据是来源于安怜青？还是来源于她自己？她的数字人格还在吗？”
没人理他。
方歌觉得自己像个自言自语的神经病。按理来说，与TWM的交流是不需要说出声的，但是四周太安静了，让他忍不住想要造出点动静来。
这已经是他等待的不知第多少小时了，而教学楼主楼的时钟永远地停在了午夜十二点整。
方歌身边放着两杯奶茶，他拿起打开的那杯喝了一口，吸管在已经见底的液体中吹出了咕噜噜的气音。
“太甜了，他不会喜欢的。”方歌垂下眼睛看着依然完整的那杯。那是他来操场的路上买的，留给安怜青。默认口味，塑料外壁上挂着一层水珠，已经被暑气蒸得温热。
“能不能帮我变成三分糖？”
还是没人理他。方歌叹了口气，抓起被汗湿得贴在胸口的衣领给自己扇风。
【TWM：为什么不离开操场，回宿舍睡一觉呢？在你睡醒之后，第二天将如约而至。】
“这里和现实世界的时间流速是怎么换算的？”方歌问。
TWM又不说话了。方歌只好继续等下去。
被拉入幻觉的第一个小时，他就把所有的可能性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如果就连安怜青都找不到靠自己出去的方法，方歌觉得，这个系统应该没什么从内部突破的可能性。
他不知道自己被注射了什么，也不知道TWM的目的是什么。不过看起来，TWM并不想杀死他，也不想逼疯他，而只是想要……用一个美好的幻觉，永远地困住他。
所以方歌反其道而行之，明确地说出了一个地点，并坚持等在这里。如果安怜青来找他，他希望这可以成为某种锚点，为他减轻一点负担。
即使他并不知道安怜青会不会来。
方歌开始感到焦躁，他有点后悔不该把超频锁还给安怜青。
他不担心安怜青会放弃他。正好相反，方歌担心“从外部打破幻境”这种事在技术上根本不可行，而安怜青又不肯放弃。
不知道现实中怎么样了？他看到的最后一个画面是芬哥怒吼着推开马修……TWM一定会反击，安怜青和昆姐一定会来找他，可朱莉安怎么办？时间还够吗？
现实中到底过去了多久？几分钟？十几分钟？
这样不行，如果拖得太久，他们会被公司抓到的。
【TWM：没有人会来的。】
“你说了不算。”
方歌又去玩自己的那杯奶茶，把吸管慢慢地在齿间咬成一个扁片。
乐观地想，TWM没空搭理他，说不定就是因为被安怜青的攻击分去了注意力。如果安怜青出事了……如果任何人出事了，TWM肯定会乐于把这个消息讲给他听。
安怜青不会出事的。方歌又想起他把戒指戴在手上朝他微笑的样子，带着点故作镇定的害羞，又带着点恃宠而骄的狡黠，嘴上却认真说着“我会和你一起活下去。”
方歌的手环还在，但是上面没有任何读数。
他只能坚信安怜青还活着、安怜青会来找他。
他有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喜欢上安怜青的了。有时候，他觉得安怜青就像一簇不稳定的电火花，在黑暗里猛地炸开，印在你的视网膜上，从此你睁眼闭眼就再也忘不掉那一点光。而那点光……好像跟着它就能走到未来。
或许也没有这么复杂。只不过是在这样寂静的夜里，在想要向孤独举手投降的时候，方歌总是会想到安怜青。
如果他在就好了。
一道闪电划过，远处传来低沉的雷鸣。
操场正中的空气有片刻的扭曲，让后方的足球场和看台显得失真。下一次眨眼之后，安怜青就站在那里，穿着校园文化衫朝方歌挥手，就像是在叫他去吃夜宵一样自然。
那个属于他的安怜青。
方歌手中的奶茶差点被他捏爆。他三步并作两步地跳下看台。
“它对你还挺好的，我都有点羡慕了。”安怜青说着，脸上带着点笑。“其实我已经准备好了一整套叫醒你的说辞，没想到一点也没用上。连该在哪找你都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方歌把手里的塑料杯递给他：“给你带了奶茶。”
“……热的？”
“本来是冰的。但是我等了好久。”方歌说。
安怜青喝着奶茶，带着点好奇地打量四周。
方歌发现，这样穿着文化衫喝奶茶的安怜青，其实真的和虚构出的“大学生安怜青”很像。只是他的眼睛黑得惊人、亮得惊人，把方歌全部的心神都吸了进去。
“是不是太甜了？”方歌柔声问。“我让TWM改成三分糖，它不肯。”
“是太甜了点。”
说着，安怜青双手把奶茶捧在两人之间，神情专注地凝视着它。方歌再一次感受到了空气的扭曲，然后，杯中发出“叮”一声轻响，那是冰块互相撞击发出的声音。
安怜青一只手牵住方歌，把吸管送到他嘴边，像是在邀请他品尝。
方歌凑上去吸了一口。凉凉的，冰度和甜度都刚刚好。
“你……”
“没什么用的小把戏。”安怜青嘴上谦虚，但明显挺得意。他喝掉了最后一口，把空杯扔进垃圾桶。“奶茶喝完了，该陪我回去吃点苦了。”
“外面怎么样了？”方歌问。从安怜青身上什么都看不出来，他只是一个来自现实世界的投影，连衣服都是借用了“大学生安怜青”的。
“挺糟糕的。”安怜青顿了顿，又说：“不过有你在的话就还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