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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防患于未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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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雾将点心盒小心揣入怀中,又拢了拢身上披风,把心口裹得严实,免得寒风透进去冻着点心。
此番密信已妥递,点心也买妥当,任务完成,她便不再多留。
脚步轻快地往宫门方向去,只偶尔抬眼避开路上行人,神色与寻常回宫的宫女并无二致。
身后的人跟着的人也一同进了宫,直至跟到坤宁宫。
云雾回到坤宁宫,走进清心殿正巧碰见竹影在和娄素娴谈话,见她进来便停止谈话。
她上前敛衽行礼,将点心交给其他宫女,让她们把点心摆放在青瓷盘中。
竹影察觉似乎有一双眼睛盯着她们,云雾正要开口说传密信一事已办妥。
竹影先发制人上前一步给娄素娴倒了一杯热茶,“娘娘,您先饮杯热茶暖暖身。云雾刚从外面回来身上还带着寒气。”
说完便看向云雾声线柔和,淡淡地说道:“云雾,你先站到碳炉旁把身上的寒气散散,莫要让娘娘沾上了。”
云雾也只好暂时先作罢,反正事情也办妥了,娘娘的身子最重要。
娄素娴半倚在软榻上,看见云雾欲要开口便被竹影抢先了,竹影是受过训练的暗卫,对外界的敏感度自是比常人更警觉,怕是竹影察觉到有不对的地方了。
云雾有些好奇地问:“娘娘,皇贵妃娘娘今日晌午可是要在咱们这用午膳?”
娄素娴听闻倒是也没什么反应,她知道裴婉灵来这只是又要交给她儿子什么治害她的法子,哪里是来这做客吃饭的。
故作叹了一口气,“裴妹妹平日要打理的事务繁多,晨昏问安、统筹后宫诸事皆需她操心,想来今日也是不得闲,怕是无暇在此留下用午膳了。今日怕也是挤出时间来陪会太子,当真是辛苦她了。”
看似体恤的话实则也是在暗讽裴婉灵。
藏匿在暗处的人听了一会也没发现什么便又悄无声息回了殿前司衙门。
那人走进正堂单膝跪地抱拳行礼沉声汇报跟踪情况:“末将参见指挥使。今日跟踪皇后娘娘身边的掌事宫女外出采买点心,并未发现任何异常。除了进了一家叫深巷点心店铺的店买了点心,因厨子火候掌握不当饼子糊了闹了一下之外,也别无特殊情况发生。末将又悄悄跟随她回坤宁宫,听了一会也并未发现异常。”
卫铮一边听一边思索着,他节骨分明的手指有意无意敲击着案桌,“嗯。去,给本将查这深巷点心店铺情况。”
那士兵姿态恭谨抱拳垂首应答后便离开殿前司衙门。
先前被人注视的感觉消失后竹影便关心地问道:“今日出宫可还顺利?”
云雾听见竹影的问话立刻汇报今日事宜:“是!奴婢刚想给娘娘禀报来着。今日出门确实如娘娘所言,都指挥使大人严查奴婢出宫目的,又细问出宫买些什么。”
说着她认真回忆,“奴婢出了宫倒是没发生什么。就是买了些点心又将密信送往丞相府。”
说着她脸上露出几分骄傲,“虽然中途很顺利,但是奴婢也并未掉以轻心!奴婢是先去买了些糕点之后才去的深巷点心铺买双酥饼。奴婢也没有拿了饼直接将密信塞进去,而是拿着饼付了钱出了门,假意找茬,折返途中奴婢趁机将密信塞进酥饼中,直接交给了丞相府派来的厨子手中。又重新买了点别的点心,才回的宫。”
娄素娴听闻此言,眼底染了笑意,唇角微微弯起,颔首调侃般夸赞道:“嗯,倒是个机灵的。这般细致稳妥本宫将事托给你去办很放心。”
竹影平时不言苟笑,严肃严谨,此刻眼底也染了笑意。
云雾听到娘娘夸奖,挠头嘿嘿笑。
张小二立刻将密信送回丞相府递给娄岱的司阍,让他将密信送到娄岱手中。
娄岱此刻正在书房中,案上早已整齐叠放着从衙门带回的文书:有各州府呈报的赋税清单,需逐行核对数目,标注出收支异常之处;有户籍变更的册页,要仔细查验是否符合规制,若有疏漏需批注待明日回衙处置。
他会唤小厮沏一壶浓茶,指尖捏着毛笔,一边在文书上圈点批注,一边低声与值守的幕僚商议:或是讨论来年粮税征收的额度,或是斟酌灾区赈济的钱粮分配,偶尔还会取出旧年的财政典籍翻阅,比对数据以制定更妥帖的方案。
书房的门被轻敲几下,娄岱头也没抬,手中的笔也并未停下,“进。”
那司阍拿着密信走了进来:“尚书大人,皇后娘娘命人将密信交给小人,让小人转交给您。”
娄岱听闻司阍的话停下手中的动作,接过司阍手中的密信。司阍悄然退出书房,轻阖其门。
娄岱打开密信:
堂兄亲启:
近日宫中观天,见葭月霜气渐重,恐有大雪骤降。此雪若连下数日,或压垮民居、雪滚村落、阻绝粮道,更怕冻坏田亩,来年春耕难继 —— 此事关乎民生,亦涉朝堂安稳,堂兄掌户部钱粮调度,需早作筹谋为好。
今附预防妹妹给予之法三则,望堂兄酌情用之:其一,速令各州府清点粮仓,将存粮移至高处干燥处,同时预购草席、木炭,待雪至时赈济贫寒;
其二,传檄漕运司,提前疏通河道结冰处,备好破冰器具,防粮船滞留;
其三,饬令地方官排查老旧房屋,若有倾颓之兆,先安置住户至宗祠或公房,免生伤亡。
此事需隐秘行事,勿让外人知晓信源。堂兄处理妥帖后,可借采买宫中用度之名,遣司阍递回 “冬日用度已备齐” 六字,以慰我心。
妹谨启
娄岱看这这封信的字迹先愣了——记忆里素娴未入宫时,字是闺阁柔婉态,娟丽柔和。
可如今字迹全然不同,横画舒展如流云,带畅快力道;竖笔直挺贯底,末端挑出几分锋芒。
必是深宫磨出来的。
想着她独自在宫里藏起天真、练出筋骨,心口竟泛起点酸,只盼这雪灾能顺利防住,让她少些牵挂。
目光扫完信中的内容后,他原本微弯的眉梢瞬间拧起,指腹无意识地按在 “压垮民居、雪滚村落” 几字上,心头先掠过一阵紧.
素娴在宫中尚且记挂着民间疾苦,连雪灾的隐患都瞧得这般细致,偏他近日忙着核对漕运账目,竟没留意天候变化。
再往下看妹妹给予之法三则”,见她把粮仓、漕运、民居的应对之策都想得周全,他嘴角又不自觉地抿出一点柔意 —— 还是当年那个心思细的小姑娘,只是如今身在后宫,连提建议都要这般隐秘,让他生出几分心疼。
他眼底的温情尽数收作凝重,抬手将信纸凑近烛火,逐字再核了一遍,确认无遗漏,将密信里的内容几下后便用火烧了。
待密信彻底化为灰烬后他将这些灰收拾干净。
“来人。” 他扬声唤道,召了书房里和外常随的幕僚与司阍,声音压得低,“即刻拟三封密函:一封发往各州府,令其三日内清点粮仓移至高燥处,同步采买草席木炭;一封送漕运司,让他们明日便带破冰器具去疏通河道;还有一封递到各州通判手上,命他们亲自去查老旧房屋,有险情的先挪人到宗祠。”
说罢,他特意叮嘱幕僚:“函上只说是户部例行冬防,莫提其他。” 又转向司阍,指尖叩了叩桌面:“明日送冬炭到各宫,每处都高声说‘户部按例送冬炭,盼娘娘们暖过冬’,统一话术。到坤宁宫,找皇后身边人传‘冬日用度已备齐’,避着眼生宫人。”
司阍应下。
待两人领命退下,娄岱又走到窗边,望着外头铅灰云层压得极低,细雪粒无声漫落,连日头都透不出半分光,天地间只剩一片冷沉沉的白。
素娴既信他把这事办得妥帖,既要防住雪灾,更要护好她在宫中的隐秘,绝不能让这封信惹出半分麻烦。
坤宁宫内,待在西暖阁正厅的裴婉灵摸着时辰也差不多,便起身交代祁鹤净几句后打算回昭阳宫,“净儿定要记得母妃方才与你说的那番话,母妃不能一直都在你身边,净儿要照顾好自己,莫让母妃担心了去。”
祁鹤净满眼不舍却也只能点头答应:“母妃请放心,儿臣定会谨记于心。”
裴婉灵欣慰地笑了笑,轻抚他的头:“乖孩子。”
说完便转身离开了。出门时看向侍立在门外的宫女,神色淡然,语气却依旧柔和,“告诉娄姐姐,本宫就不留下用午膳了,本宫还有要事在身,改日得空,再专程来坤宁宫陪姐姐用膳,盼与姐姐再叙。”说完便离开了。
祁鹤净一脸不舍,明亮的双眸氤氲水汽,瘪着嘴随时都能哭出来。
清心殿中,除了碳炉里发出星火噼里啪啦声外,一切都安静平和。
娄素娴坐在凤椅上,手中拿着一卷书籍在看着。
这时从正殿门口走进来一名宫女,她敛衽行礼,语气恭谨却不失亲和,清晰传述,“奴婢见过娘娘。皇贵妃娘娘特让奴婢回禀娘娘您,今日得娘娘伴食甚欢,只是时辰不早,皇贵妃娘娘便先回宫了。皇贵妃娘娘还说,改日得空,再专程来坤宁宫陪娘娘您一同用膳,盼与娘娘再叙。”
娄素娴听着宫女的话,嘴角只是弯弯勾起,眼底无波澜,指尖捏着书卷的页角,目光未即刻从字上移开,只待宫女把话传完,才缓缓抬眸。
她望着阶下躬身的宫女,眼底没什么波澜,只淡淡应了声 “知晓了”,语气听不出喜怒。
说罢,她抬手示意宫女退下,待殿门轻阖,目光才重新落回书卷上。
片刻,娄素娴合上书,疲惫的揉了揉眉心和太阳穴。
侍立在侧的云雾见了,忙快步上前,指尖蘸了点微凉的玉露膏,轻柔地为她按揉太阳穴,力道拿捏得恰到好处。娄素娴闭目片刻,只觉额间的酸胀感渐消,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几分刚放松的轻哑:“现在是何时辰了?算算时候,也该去请太子过来,一同用午膳了。”
云雾听闻此话应答了一声便轻步离开正殿。
云雾离开后娄素娴睁开眼,对着空气唤了声:“竹影。”
不知从何处蹿出来一个人影,竹影单膝跪在地上:“娘娘。”
娄素娴:“明日张管事送炭,传‘冬日用度已备齐’时,你趁搬炭空档听记,切记莫停留对视 —— 防皇上眼线。”
竹影领命。
云雾走到西暖阁,行了宫礼:“殿下,快晌午了,娘娘唤您一同用午膳。”
祁鹤净因母妃离去,满心怅然,懒怠地以手撑颊,眉宇间凝着化不开的失落,整个人无半分神采。
待听到云雾劝去用膳的话,他眼皮都未抬一下,语气淡淡,丝毫不为所动:“本宫尚无饥意,便不去了,让母后先用吧。” 说罢,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桌角,目光仍落在窗外,那股没精打采的模样,未因这话添半分活气。
云雾听闻此话继续道:“娘娘说待会还要检查殿下的功课学的如何了。”
祁鹤净闻言,撑着脸颊的手微微动了动,眼皮终于抬了抬,语气依旧带着几分没精打采,却也算应下了:“知道了。本宫晚些时候再过去,你先回禀母后吧。”
说罢,便又将目光移向窗外,虽未立刻起身,却已松了口,不再推辞。
云雾听闻便行宫礼,柔声道:“是,那奴婢先行退下了。”
说完便转身回了坤宁宫。
云雾回坤宁宫后把太子婉拒一同用午膳的事告诉娄素娴。娄素娴听闻并未生气,而是淡淡的点点头:“也罢,饿了再命人去膳房给太子做吃的便是。”
连日的暴雪未有停歇之意,整个皇城笼罩在一片昏灰的银白之中,养心殿内,地龙烧得再旺,也驱不散那股因天气而生的凝重气息。
承乾宫养心殿中,高德全手挽着拂尘,蹑脚轻步走至窗边,将窗关了个严实,转过身走到皇帝身边给他到茶,声音尖细却又轻缓:“皇上,奴才瞧着这雪连下几日,并未停的意思,反倒还越下越大了。”
皇帝祁承胤端坐龙椅上,面沉如水。
他早料到这场数年不遇的大雪必成灾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