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八章 陪阎王爷喝酒去 ...
-
杨逍在阴间的“豪宅”里又窝囊了几日，这破地方简直比阳间城中村的群租房还不如。纸糊的墙四面透风，挂在天花板上的“黄泉少女”纸片人，偶尔被阴风吹得嘎吱作响，像在嘲笑他。那辆“镶钻轮胎”的纸布加迪，瘪掉的角再也没能鼓起来，一个轮子彻底滚到了墙角，沾满了灰尘，像被遗弃的孤儿。
他正百无聊赖地用魂体戳着纸沙发上新添的破洞，琢磨着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一股无法抗拒的牵引力猛地攫住了他。
“杨逍！”崔判官那平板无波的电子合成音似的腔调直接在他意识里响起，“阎王召见。带上你的‘汉帝茅台’，速来。”
“茅台？”杨逍一愣，随即想起墙角那坨被他嫌弃的金纸疙瘩，顿时一阵反胃，“那玩意儿能喝？崔判官，那都是纸浆兑颜料，喝一口能把我魂儿都齁出个窟窿来！”
“少废话，”崔判官的声音毫无波澜，“阎王点名要的。阳间烧下来的东西，到了这儿，形虽虚，意却实。让你带就带。”
杨逍没辙，飘到墙角，嫌弃地用两根魂体手指拈起那个画着飞天、金箔剥落得跟斑秃似的红绸布“酒坛”。入手依旧轻飘飘，毫无质感。他认命地叹了口气，跟着那股牵引力，穿过灰蒙蒙的雾气，再次飘向那座巨大得令人窒息的冥王殿。
这次没走正殿，绕到了殿后一处僻静所在。眼前景象让杨逍差点把手里那轻飘飘的“酒坛”给扔了。
没有狰狞的王座，没有翻滚的黑暗，也没有那吓死人的全息操作台。只有一张……油腻腻的、带着可疑包浆的小方桌，几把吱嘎作响的小马扎。桌面上堆满了各种油纸包、塑料袋，散发出浓郁混杂的卤肉香、油炸花生米的焦香、还有一股浓烈的、直冲“魂”窍的辛辣酒气。
阎王爷正大马金刀地坐在主位的马扎上。此刻的他，哪还有半分统御亿万亡魂的幽冥主宰威严？那团象征性的翻滚黑暗不见了，显露出一个……嗯，颇为接地气的本体。
身形依旧魁梧，但套了件洗得发白、领口有点松垮的深蓝色老头汗衫，下身一条宽大的灰色棉麻灯笼裤，脚上趿拉着一双露趾的塑料人字拖。一张方脸膛，此刻喝得是油光满面，红彤彤的像个熟透的番茄，几根稀疏的头发顽强地贴在锃亮的脑门上。他左手抓着一只油光锃亮的卤猪蹄，啃得正香，右手端着个印着“劳动光荣”字样的搪瓷缸子，里面晃荡着半缸子浑浊辛辣的液体。
判官崔钰，那位永远西装笔挺、金丝眼镜寒光闪闪的阴司精英，此刻也坐在一张小马扎上，坐姿倒是依旧笔挺，只是那身昂贵的西装似乎沾了点油渍。他面前摆着一小碟油炸花生米，正用两根手指极其斯文地拈起一颗，慢条斯理地送进嘴里，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
白无常（小白）和黑无常（老黑）也挤在旁边。小白依旧举着他那宝贝直播手机，镜头对着桌上的杯盘狼藉和阎王爷油光光的脸，压低声音，语气带着一种发现了惊天八卦的亢奋：“家人们！见证历史！阎王爷私房小灶！顶级机密！榜一大哥刷个火箭，小白冒险给你们怼脸拍！” 老黑则抱着臂膀，像个沉默的保镖，帽檐压得极低，看不清表情，但坐姿透着一股子憋屈。
“来啦？”阎王爷看见杨逍飘过来，抬起油乎乎的手随意招了招，声音洪亮，带着浓浓的酒意，“小杨！坐！别客气！把你那宝贝茅台拿来！让老子尝尝鲜！阳间那些个孙子，尽给老子烧假酒！上次喝到真货，还是溥仪搁紫禁城登基那会儿！”
杨逍硬着头皮飘过去，小心翼翼地把那轻飘飘的纸糊“酒坛”放在油腻的小方桌上。金箔和红纸在卤猪蹄和花生壳的衬托下，显得尤其寒碜可笑。
阎王爷放下猪蹄，油腻的大手一把抓过纸坛子，凑到眼前，鼻翼夸张地翕动着：“嗯！香！这味儿……够冲！够劲儿！” 他完全无视了那粗糙的纸面，仿佛真闻到了琼浆玉液的芬芳。他随手拿起桌上一个豁了口的粗瓷碗，咕咚咕咚就把纸坛子里那点“意念”倒了出来。
碗里空空如也。
但阎王爷毫不在意，端起碗，对着杨逍豪气干云地一举：“小杨！好样的！懂事儿！来，陪本王走一个！庆祝你……呃，庆祝你顺利落户阴间！以后就是咱地府的鬼了！”
杨逍看着那个空碗，嘴角抽搐。走一个？走空气吗？但他不敢扫兴，只能学着阎王爷的样子，虚空端起一个不存在的“酒杯”，脸上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谢阎王大人！我干了！您随意！” 说完，对着空气做了个一饮而尽的动作，还煞有介事地“哈”了一声，仿佛真被辣到了嗓子眼。
“痛快！”阎王爷也把空碗往嘴边一送，仰头“咕咚”一声，喉结夸张地上下滚动，仿佛真灌下去二两烈酒，还满足地咂咂嘴，“啧！好酒！够年份！够醇厚！比老崔他们烧的那些马尿强多了！” 他斜睨了一眼旁边斯文吃花生米的崔判官。
崔判官推了推金丝眼镜，面无表情地又拈起一颗花生米，慢悠悠道：“大人，上月烧给您的那批，是严格按照明代宫廷玉液酒配方，选用上等精魄糯米，经忘川源头活水……”
“得得得！”阎王爷不耐烦地摆摆手，打断崔判官掉书袋，“配方再好顶个屁用！烧下来全变味儿！一股子纸灰气！” 他又给自己“倒”了一碗空气茅台，对着杨逍，话匣子彻底打开了，“小杨啊，还是你小子实在！你爸烧给你的，那是真讲究！心意！懂不懂？心意到了，味儿就正！不像那些个抠搜鬼，烧点东西糊弄鬼呢！”
杨逍只能陪着干笑，心里疯狂吐槽：讲究个屁！心意倒是挺沉，差点没把我魂儿齁死！
阎王爷越喝越“嗨”，那空碗端得是气势十足，开始指点江山，唾沫横飞：“想当年！本王刚接手这摊子的时候，那叫一个乱！十八层地狱的锅炉房都敢炸！忘川河三天两头堵！
那些个刁钻鬼魂，比阳间的钉子户还难缠！本王那是……”他打了个响亮的酒嗝，拍了拍自己油亮的脑门，“……那是殚精竭虑！夙夜在公！硬是靠着铁腕！还有这个！”他猛地一拍腰间！
啪！
一声脆响。
杨逍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去。阎王爷那松垮的深蓝色老头汗衫下，腰间系着一条看起来平平无奇的黑色牛皮腰带。腰带正中央，挂着一块巴掌大小的令牌。
那令牌非金非玉，材质黝黑深邃，仿佛能吞噬光线，表面却又流转着一层极其内敛、如同水波般的幽暗光泽。令牌边缘，镶嵌着几朵用不知名暗红色金属镂刻而成的彼岸花浮雕，花瓣纤细妖异，花蕊处似乎还点缀着极细微的、如同凝固血珠般的暗红晶石。最为奇诡的是，令牌中央，用某种扭曲、狂放、仿佛带着无尽怨念的古老阴篆，刻着两个大字——加班！
那两个“加班”大字，笔划虬结盘绕，透着一股子生无可恋的怨气，看得杨逍魂体都莫名一紧，仿佛被无形的鞭子抽了一下，下意识就想摸鱼。
更绝的是，当阎王爷油腻的大手拍在令牌上时，那令牌边缘镶嵌的彼岸花浮雕，其中一朵花蕊处的暗红晶石，极其细微地、极其拟人化地翻了个白眼！虽然只是一闪而逝的微光变化，但杨逍看得真真切切！
那绝对是鄙视！赤裸裸的鄙视！
“看见没？”阎王爷醉眼朦胧，完全没注意到令牌上那朵花的小动作，他得意地拍着腰间的令牌，震得那朵翻白眼的彼岸花又晃了晃，“就靠这宝贝疙瘩！整个阴司的运转，都得听它调度！尤其是这‘头七回魂’的差事！”
他凑近杨逍，喷着并不存在的酒气，压低了声音，带着一种分享核心机密的炫耀，“知道你小子那天晚上是怎么上去的不？全靠它！这令牌，有法力！大法力！能破开阴阳两界的膈膜！送鬼魂上去溜达一圈！没它？嘿嘿，门儿都没有！任你是天王老子，死了就得乖乖在下面排队！懂了吧？”
杨逍的心脏猛地一跳！如同被一道闪电劈中！他死死盯着阎王爷腰间那块流转着幽光、刻着“加班”、镶着会翻白眼彼岸花的令牌，眼珠子都快粘上去了！
原来如此！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第八章 陪阎王爷喝酒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