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七章 殡仪馆惊魂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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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在阴间这种地方，流逝得既粘稠又毫无意义。杨逍就在这四处漏风、女团挂墙、豪车残废的纸糊“豪宅”里，数着灰尘，熬过了度日如年的七天。
头七这天，一股奇异的牵引力毫无征兆地降临，拉扯着他的灵魂。崔判官那毫无感情的声音仿佛直接在意识里响起：“杨逍，头七回魂，时限一炷香。准予返回阳间殡仪馆探视。不得扰民，不得显形，速去速回。”
下一秒，天旋地转。熟悉的、带着消毒水和淡淡哀乐声的空气取代了阴间的硫磺味。杨逍的魂体飘在了一片肃穆的白色空间里——市里最高档的“往生极乐”殡仪馆，最大的告别厅。
厅内布置得极尽奢华，白菊百合堆成了小山，挽联挂满了墙壁，上面写的都是些“英年早逝”、“天妒英才”、“杨氏痛失麒麟儿”之类的漂亮话。巨大的水晶棺停放在鲜花丛中，里面躺着的人，被专业的入殓师打理得一丝不苟，穿着昂贵的定制西装，面容安详，正是他杨逍。
水晶棺前，黑压压跪倒了一片人。打头的正是他爸杨建国和他妈李淑芬。杨建国头发似乎白了大半，平时威严刚毅的脸此刻垮塌着，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棺椁，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声音，只有肩膀在剧烈地抖动。李淑芬则直接哭晕过去两次，此刻被两个女眷搀扶着，瘫软在地，喉咙里发出濒死小兽般的呜咽，眼泪鼻涕糊了满脸精致的妆容。
后面跪着的，是杨氏家族乌泱泱的亲戚们。有真哭得撕心裂肺的，有拿着手帕干嚎挤眼泪的，还有几个年纪小的堂弟堂妹，大概是觉得跪久了腿麻，正偷偷扭动身体，被旁边的父母狠狠瞪了一眼，赶紧低下头装哭。
整个大厅弥漫着悲伤、压抑、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属于生者的疲惫和麻木。
杨逍的魂体就飘在人群上方，看着下面这场因他而起的盛大哀恸。巨大的荒谬感再次袭来。几天前他还是那个鲜衣怒马、挥金如土的太子爷，现在却成了躺在水晶棺里供人瞻仰的“英年早逝”标本。他爸的悲痛是真的，他妈的心碎是真的，可那些亲戚们的眼泪……有多少是真的？
一股难以言喻的烦躁和憋屈涌上心头。他死了！死得透透的！可下面这些人，有几个真正知道他怎么死的？有几个知道他死前经历了什么？有几个知道他死后在阴间被纸糊女团糊了一脸？！
“喂！都别哭了！” 杨逍飘到他爸杨建国头顶，凑近他的耳朵，用尽“魂力”大喊，“爸！是我！逍逍！我没死透！我在下面呢！阎王爷那老小子不讲武德！他打鬼屁股能冒彩虹烟！还有，你烧的那都是什么玩意儿？！别墅漏水！豪车掉车轱辘！女团飞舞！下次烧点结实的好不好？要钛合金骨架的！防火防水的！爸！你听见没有？！”
杨建国毫无反应，只是身体抖得更厉害了，喉咙里发出压抑的、野兽般的低吼，仿佛悲痛已经到了极致。
杨逍又飘到他妈李淑芬耳边：“妈！妈！别哭了！你哭得我心都碎了！我在下面挺好的……呃，除了房子有点漏风。妈，你让爸多给我烧点金砖！真金！别烧纸的！纸的在下面不值钱！都通货膨胀了！还有，别烧那些纸糊的女团了！烧几个AI机器人下来吧！要最新款！能聊天能干活那种！妈！你听见了吗？！”
李淑芬只是呜呜地哭着，眼神涣散，显然已经悲痛到失去了对外界的感知。
杨逍急了，像个没头苍蝇一样在跪拜的人群上方乱窜，逮着熟人就凑过去：“老赵！是我！你逍哥！下次给我烧车，记得烧辆五菱宏光！结实！耐造！阴间路况太差了！还有，多烧点纸钱！要天地银行的！别烧那些杂牌子！阎王爷那边不认！”
赵公子正哭得情真意切,因为他刚借了杨逍一大笔钱还没还呢，突然感觉后脖颈子一阵发凉，激灵灵打了个冷战，疑惑地左右看了看，嘟囔了一句：“空调开太大了？” 然后继续投入地干嚎。
杨逍无语，暗骂一声这个傻子，便飘到掌管家族财务、平时对他花钱颇有微词的二叔耳边：“二叔！别装了！我知道你没那么伤心！你心里指不定怎么乐呢！赶紧的！把我小金库里的钱都给我烧下来！密码是******！别想贪污！我在下面看着你呢！”
二叔正拿着手帕擦着干巴巴的眼泪，忽感觉耳根子一痒，像是有人对着他耳朵吹了口气，吓得他手一抖，手帕掉在了地上。
他惊疑不定地看了看四周，脸色有点发白，赶紧捡起手帕，把头埋得更低了。
杨逍无奈，又是臭骂一声这个聋子二叔，又飘到了那个一直对他暗送秋波、他却嫌人家不够档次的远房表妹耳边：“喂！小丽！别偷瞄我堂弟了！哥虽然死了，但哥在下面也是个VIP！别墅虽然漏水，但地方够大！要不要考虑……下来陪哥？哥给你烧个镶钻的纸马桶！”
表妹小丽正偷偷瞟着旁边一个帅气的堂弟，猛然一股阴风钻进耳缝，似乎还带着点杨逍那熟悉的、轻佻又欠揍的语调！她“啊”地一声短促惊叫，猛地捂住耳朵，惊恐地瞪大眼睛四处张望，小脸煞白，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旁边的人不满地瞪了她一眼，示意她肃静。
杨逍喊了一圈，喊得那是口干舌燥，心烦意乱，结果没一个“听众”听到他的哀嚎！
再转了几圈，还是没一个人搭理他……
他顿时心灰意冷，准备放弃，一个身影跌跌撞撞地冲进了告别厅。
是林薇。他众多前女友中的一个，也是时间最长、分手闹得最难堪的一个。她穿着一条简单的黑色连衣裙，素面朝天，眼睛红肿得像桃子，脸上泪痕交错，头发也有些凌乱。她没有去前面跪拜，只是远远地站在人群外围，靠着冰冷的墙壁，死死咬着嘴唇，无声地看着水晶棺，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身体因为压抑的哭泣而微微颤抖。那份悲伤，真实而绝望，甚至盖过了杨建国和李淑芬那种歇斯底里。
杨逍看着她，心里有点复杂。分手是他提的，嫌她管太多，不够“刺激”。没想到最后，是这个他曾经觉得“无趣”的女人，为他哭得最真实。
鬼使神差地，杨逍飘了过去，轻轻落在林薇身后。他看着她单薄颤抖的背影，心里那点属于“杨逍”的恶劣和玩世不恭似乎褪去了一些。他凑近她的耳边，这一次，没有大喊大叫，也没有提任何要求，只是用一种他自己都没想到的、带着点疲惫和歉意的声音，轻轻地说了一句：
“薇薇……对不起啊……还有……别哭了……妆都花了……丑死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
林薇猛地一僵！如同被一道无形的电流击中！
她捂住耳朵的手骤然收紧，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不是悲伤的颤抖，而是一种极致的惊骇！她猛地转过身，惊恐地、毫无焦距地扫视着身后空荡荡的空气，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顺着她的脊椎骨，瞬间爬满了全身，让她如坠冰窟！比殡仪馆的冷气还要冷上千百倍！
她清清楚楚地“听”到了！那个声音！是杨逍！是那个混蛋杨逍的声音！就在她耳边！带着他惯有的、那种欠揍的、却又有点温柔的语调！说她的妆花了……丑死了……
“逍……逍……？” 她颤抖着，用尽全身力气才挤出两个破碎的音节，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眼神里充满了极度的恐惧和难以置信。
杨逍也愣住了。他……他听到了？林薇听到了？！
他下意识地又凑近了一点，想再试试：“薇薇？是我！你能听见？”
这一次，林薇的反应更剧烈！她像受惊的兔子一样猛地向后跳开，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发出一声闷响。她双手死死捂住耳朵，惊恐地看着杨逍声音传来的方向，眼泪更加汹涌地流出来，混合着恐惧和悲伤，身体沿着墙壁缓缓滑坐在地，蜷缩成一团，嘴里发出压抑的、如同受伤小兽般的呜咽：“别过来……别过来……逍逍……是你吗？别吓我……求你了……”
这边的动静终于引起了前面一些人的注意。有人皱眉看过来，低声议论：“那姑娘怎么了？悲伤过度出现幻觉了？”
“好像是杨少以前那个女朋友？哎，也是个痴情的……”
“快，去个人看看，别出什么事。”
杨逍看着蜷缩在地上、吓得瑟瑟发抖的林薇，再看看那些投来的、带着怜悯或疑惑的目光，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荒谬感再次将他吞噬。她能听见，但这“听见”带来的，只有更深的恐惧和痛苦。
他苦涩地扯了扯嘴角。
算了，就这样吧。
就在这时，那股来自阴间的牵引力骤然加强！崔判官那冰冷的声音仿佛在他灵魂深处敲响了警钟：“时辰到！速归！”
杨逍最后看了一眼哭晕的母亲，悲痛欲绝的父亲，惊恐蜷缩的林薇，还有水晶棺里那个完美的“自己”……然后，他的魂体像被无形的橡皮擦抹去，瞬间从原地消失。
殡仪馆里，哀乐依旧，哭声未歇。只有林薇蜷缩在冰冷的墙角，感受着那挥之不去的、深入骨髓的寒意和耳边若有若无的回响，成为了这场盛大葬礼中，唯一一个真正撞了“鬼”的人。而杨逍的纸糊别墅里，阴风穿堂而过，挂在墙上的某个“黄泉少女”纸片人，又发出了一声“嘎吱”的轻响，像一声来自阴间的叹息。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第七章 殡仪馆惊魂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