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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纸糊的荣华富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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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逍被崔判官领到了一个……姑且称之为“豪华单间等候区”的地方。这地方位于冥王殿偏殿后方,一片灰蒙蒙、雾气缭绕的空地上。空地边缘,孤零零地戳着一座“建筑”。
说它是建筑,实在有点抬举它了。那玩意儿歪歪扭扭,色彩艳俗得刺眼,金箔贴得跟狗啃似的,巴洛克风格的繁复雕花糊成了一坨坨不明所以的纸浆疙瘩。门口倒是戳着两个纸糊的、涂着金漆的貔貅,一个脑袋耷拉着,另一个干脆缺了条腿,用根竹签勉强撑着。泳池?那只是个用蓝色颜料画在地上的不规则圆圈,里面还飘着几片烧剩下的锡箔纸,像池塘里的烂菜叶。
“这……这就是我爸烧的……巴洛克……带泳池……别墅?”杨逍的灵魂体感觉有点发飘,声音都在抖。这玩意儿别说住了,看着都怕它下一秒就原地自燃。
崔判官面无表情地递给他一把同样纸糊的、钥匙齿都糊在一起的“钥匙”:“编号9527,杨逍专属阴间暂住单元。祭品已送达签收,请查收。” 说完,这位西装判官一秒都不想多待,转身就走,背影透着一股“这届鬼魂真难带”的疲惫。
杨逍捏着那把轻飘飘的纸钥匙,看着眼前这座风中凌乱的“豪宅”,再低头看看自己依旧只穿着CK内裤、脚踝挂着半截阿玛尼西裤的尊荣,悲从中来。他深吸一口阴间带着硫磺味的凉气(差点呛着),用钥匙(或者说纸片)往那扇画着鎏金大门图案的纸板门上一戳——哗啦!
门没开,他手指直接戳了个洞。
“……靠!” 杨逍骂骂咧咧地,干脆用“魂体”穿门而过。
别墅内部……更是灾难现场。纸糊的沙发一坐就塌陷,纸糊的水晶吊灯歪歪斜斜,随时要掉下来的样子。最离谱的是,客厅中央,停着他心心念念的“镶钻轮胎”纸布加迪!那哑光陨石灰涂得深浅不一,星空顶是用荧光笔画上去的点点,所谓的“镶钻轮胎”——四个轮子上用劣质胶水粘着几粒亮闪闪的塑料珠子,其中一个轮子……它压根没粘牢!此刻正以一个极其别扭的角度歪着,眼看就要脱离车身。
“我的黑夜之声啊!” 杨逍惨叫一声,想扑过去扶,又怕自己这魂体一碰,这纸车直接散架。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浮夸、带着廉价电子混响的音乐猛地响起!哐哐哐的鼓点震得纸糊的墙壁都在簌簌掉渣。只见客厅另一侧,几个穿着花花绿绿、比例失调的纸人“女团”——“黄泉少女”闪亮登场!
她们僵硬地扭动着纸片身体,脸上画着浓艳到惊悚的妆容,嘴唇涂得血红。领舞的那个,脑袋上顶着一大坨用黑色毛线粘成的“秀发”,随着剧烈的机械舞动作(其实就是前后左右摇晃),那“秀发”突然发出轻微的“撕拉”声,然后……
一整片“头发”连着头皮(纸做的)一起掀了起来!像块破抹布似的挂在了她的后脑勺上!随着她下一个甩头动作,“咻”地一声,那“头发”直接飞了出去,啪叽一声糊在了旁边一个纸人“维密超模”的脸上!那“超模”脸上的笑容画得极其僵硬,被头发糊脸也毫无反应,依旧敬业地扭动着她的纸片腰肢。
“啊——!我的头发!我的C位形象!” 杨逍代入感极强,仿佛被掀了头皮的是他自己,心疼得直抽抽。
屋漏偏逢连夜雨。阴间特有的、带着一股陈年棺材板味道的阴风,不知从哪个破洞“呜”地一声灌了进来!
呼——!
狂风过境!
那没了头发的“黄泉少女”C位首当其冲,轻飘飘的纸片身体瞬间被卷起,像个断了线的破风筝,“咣当”撞在纸糊的吊灯上!吊灯晃了两下,终于不堪重负,“咔嚓”一声断裂,带着廉价的荧光笔“星光”,劈头盖脸地砸在下面的纸布加迪上!
与此同时,其他几个“女团成员”和“维密超模”也未能幸免。呼啦一下,五六个花花绿绿的纸片人被狂风裹挟着,如同群魔乱舞般在狭小的“别墅”客厅里疯狂旋转、碰撞!有的贴在了天花板上,有的挂在了歪斜的纸糊罗马柱上,还有一个精准地糊在了杨逍的脸上!
杨逍:“!!!”
他手忙脚乱地把糊在脸上的、画着烈焰红唇的纸片人扒拉开,只感觉一股劣质油墨和纸张霉味直冲“灵魂深处”。再看客厅:吊灯碎了,纸车被砸瘪了一个角,那个摇摇欲坠的轮胎终于彻底脱落,咕噜噜滚到了墙角。天花板上、柱子上、沙发上,到处挂着姿态妖娆(扭曲)的纸片美女,像一场荒诞恐怖片的海报展览。
就在这满目疮痍中,杨逍的目光被墙角一个金光闪闪的东西吸引了——一个画着飞天图案、贴着金箔的红绸布包着的“酒坛子”,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汉帝茅台”!旁边还散落着几个同样画工粗糙的纸酒杯!
“茅台!” 杨逍眼睛一亮,仿佛在绝望中看到了一丝慰藉。这玩意儿可是实打实的硬通货!他生前最爱这一口!虽然阎王爷说过是“嚼蜡”,但他不信邪!纸车纸房子不行,这酒总得有点味儿吧?
他飘过去,激动地(或者说饿死鬼投胎般)捧起那个纸糊的“酒坛”。入手轻飘飘的,毫无质感。他对着坛口用力一吸——
噗!
一股干燥、呛人的、混杂着劣质颜料、纸浆灰尘和过期香精的怪味猛地灌入他虚无的“鼻腔”!那感觉,就像把鼻子怼进了一个刚扫完地的、堆满过期化妆品的垃圾袋里!
“咳咳咳!” 杨逍被呛得灵魂体一阵剧烈波动,差点把“魂”咳出来。他不死心,学着生前品酒的样子,对着坛口做了个“倒酒”的动作,然后对着一个纸酒杯虚空一吸——“唔!”
这次更糟!一股极其粗糙、带着毛刺感的“液体”(或者说纸浆颗粒感)涌入口腔,瞬间糊满了整个“味蕾”!那味道复杂得难以形容:劣质酒精的灼烧感(虽然灵魂体没神经,但感觉异常清晰)、颜料和油墨的苦涩、胶水的粘腻、还有一股难以言喻的、类似放馊了的浆糊的酸腐味!
这玩意儿别说82年的风味了,连阳间最劣质的工业酒精勾兑酒都不如!阎王爷说像嚼蜡?那简直是侮辱了蜡!蜡好歹是中性无味的!这玩意儿简直是味觉灵魂的酷刑!
“呕——!” 杨逍下意识地想吐,但他现在是魂体,吐无可吐,只能干呕了几下,灵魂深处翻江倒海。
那股恶心的味道顽固地滞留在他的“感知”里,挥之不去。他一把将纸糊的“茅台坛子”甩开,坛子撞在墙上,金箔和红纸哗啦啦剥落,露出里面一团灰扑扑的纸浆。
“我的……我的别墅……我的豪车……我的女团……我的茅台……” 杨逍看着眼前这堪比废品回收站、还附带生化味觉攻击的景象,灵魂体一阵阵发虚,感觉自己的“魂生”都灰暗了。他终于深刻理解了阎王爷那句“吃到嘴里跟嚼蜡有个屁区别”的真理,甚至觉得阎王爷还是说得太委婉了!这纸糊的荣华富贵,简直是精神污染加物理攻击的双重折磨!比没有还特么闹心一万倍!
“阎王爷!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杨逍对着冥王殿的方向发出了灵魂深处的哀嚎,声音都带着被“茅台”摧残后的沙哑,“我不要了!啥都不要了!别墅豪车女团茅台!统统不要了!让我赶紧投胎吧!下辈子当个普通人!住商品房!开奔驰!喝古井贡酒或者剑南春都行!求求您了!”
虽然要求降了一个档次,但好歹也是个中产阶级!
可惜回答他的,只有阴风穿过破纸别墅发出的、如同鬼哭般的呜咽声,天花板上某个纸片美女被风吹动时关节处发出的“嘎吱嘎吱”的摩擦声,以及墙角那滩剥落的“汉帝茅台”金箔,在风中凄凉地打着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