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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梅子留酸软齿2 ...

  •   04.

      工作停滞了一上午,下午我便扒下黏人的宫侑,赶回工作室完成剩下的任务。

      到了换季前期,工作室出没的同事们也变多了,直到第三次差点忽略他人的问候,我才意识到自己脑子里还在想宫侑和宫治的事情,慢半拍地沉浸在对后事的担忧里。

      我放下卷尺,从抽屉选了一张绵纸,抓了一小把不同种的纽扣开始穿针、缝线、直到心沉静下来,才换成要做的工作。

      改版完这箱样衣已经过了很久,最后走的前辈给我留了灯和一杯可可奶,隐约记得她走时有和我搭话,但手掌触上杯身都凉透了,果然我应完话就完全忘记了。

      我把残局收拾完,走到窗边准备关窗,下过雨的清新和凉爽再提醒夏季退场,我干脆倚着窗台,就着凉掉的晚风喝完了冷可可。

      回到兵库,且往后也会留在这里,甚至去年的我都没有在心底相信过这件事。高中决心走艺术生道路时,我以为我未来一路都将是向外的姿态,抱着闯不死就往死里闯的心情在巴黎熬到尾,往日老师发来友人工作室的一份offer便将我召唤回来。

      我原将这份助理工作当作积攒经验的跳板,今后会去更大的都市或是去国外闯荡,和宫治续了两年的饭都是以“吃一顿少一顿”为借口,直到今年初转正晋升成副设计师,我才和他坦诚自己往后就在这了,不会离开。留乡这件事对我来说很烫口,听起来挺没志气,当时和他说的时候半张脸都是热的,我没有宫治的坦诚和沉着,能在一事无成的时候还相信一步一个脚印和上天不辜负耐心人。

      其实你适合这里。宫治对我这么说,把我吓了一跳,因为我的老师也曾经对我这么说,我那时也在慢慢认同这句话。

      永续服装在巴黎这个时尚之都都尚是小众赛道,我反反复复地尝试热门服装又折返,回归兵库县的时候心情积郁,心里叫嚣着这样传统淳朴的地方怎么接住我不落地的设计物呢。

      直到我跟在宫治后面,踩过北前辈打理得土块肥沃的田埂,穗与风穿过指缝,河流的水从导流管浸润土壤,再光合成叶,最后蒸腾成恩泽万物的降雨,这才是可持续的起点,所有的原材与水露都听从规律而生发。

      我适合这里,也属于这里,像北前辈一样,像宫治一样。我将空气呼吸进胸腔,感受细密生灵的共鸣,秋来了,叶快要红了。

      “小秋,原来真的还在这啊。”宫侑顶着宫治的脸在树下朝我大喊,挥了挥手催我下班。

      睡不惯宫治的床是什么理由呀!平时打完比赛回来没饭吃不是经常私闯宫治的公寓吗,难不成平时都被赶到地上睡不成?我略一停顿,其实也有可能。

      这会儿思考功夫,宫侑从我旁边宾至如归地进门,把钥匙串扔进核桃状的收纳里,拿出惯穿的拖鞋,还回头对我说:“愣着干嘛,进来啊。”

      到底谁是家里的主人?我腹诽自己收容宫侑太多次,搞得这家伙一点异性之间的自觉都没有。

      “我先说,书房堆满了样衣和我的模特,你要留宿也只能睡沙发。”我放弃对宫侑任何的批评和教育,强调把床留给我。后者敷衍地应,把衣服的袖子撸上肩膀,自然地进卧室去搬枕头被子。

      我从阳台收了衣物出来,宫侑已经给自己铺好了简易的睡处,脚大大咧咧地放了一截在不够长的被子外,“我的洗漱用品还收着吧?”

      我完全没脾气了:“在储物柜的第二格,我洗澡去了,请自便。”

      最后一句话太多余了,出来时宫侑已经非常自便地用起了我的平板,为了方便还设置了自己的人脸,虽然是用宫治的脸,但确实没差。

      但上一秒原本拿着自己照片识别成功的人还在笑,下一秒又烦躁地皱眉,我觉察不对,虽然宫侑的手挡得快,但我还是瞥见了他正在浏览的,黑狼俱乐部的官网界面。

      宫侑撇嘴翻给我看:首发二传宫侑选手,现因突发事件暂时停赛休养,回归时间未定。

      “我还没有离开过球场呢。”他把头靠向我,调整着因身高差而别扭的姿势,直到头窝进我的肩窝,下一句话贴得我更近:如果我永远停在宫治身体里了怎么办。

      我回想宫侑走上职业排球的日子,今年已经是第六年,再久远一点,他扎根在排球场上约莫十二年。说长不长,但他本人现在也才二十多岁啊,排球已经占据他人生一半的时长,往后的比例只多不少,让他离了排球类似杀了他。

      我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奇怪的事不会只发生一次,会有转机的。我朋友已经把神婆的地址发来了,明天就可以去拜访。”

      “秋酱,好可靠诶。”宫侑突然把手臂穿过我的背后,换成拥抱的姿态,距离冷不丁缩短:“虽然还是治的身体,但我现在很想和你亲一下!”

      我吓得按住他近在咫尺的脸:“喂,别这么随便啊!”

      “有什么关系,又不是没亲过。”

      这句宫侑从宫治嘴里说出来的话,让我一瞬间毛骨悚然,完全被唤醒了两段记忆,有点心虚地拒绝道:“那都多早的事了好了,睡觉吧,一会儿可能会下雨,我帮你把窗帘拉上。”

      05.

      托宫侑的福,躺在床上却完全睡不着。

      我的人生过得一直寻寻常常,身边有一对双胞胎是唯一特别之处,虽然他们时常以幼驯染自居,但我认为这个身份也十分勉强,毕竟不是从小陪伴的朋友,只是十几岁搬家后才成为邻居,又因为国中碰巧同校的缘分维持的亲近关系,不过因为年岁渐长才加重份量。

      如果我的人生没有宫侑会怎样?

      我没有多一秒失落地卷了卷被子,全是想永久删除的瞬间:国中春游被他带去摸鱼摸虾脚滑摔倒,躺在只有小腿肚深的溪水里还在发愣,宫侑一把扑过来抓着我的裙摆生离死别地大哭,我也以为自己要离别世间地躺在堪堪淹过脖子的水里含泪扑腾,最后老师赶来,沉默地把我被宫侑拽得快露出屁股的裙子拉回原位,再扶着我坐正——坐直的水位甚至只到胸口。

      国三毕业,他扮演宫治逃出生天失败,将纽扣深情放进路过的我的掌心,留下我和他的几位鼓起勇气的表白者面面相觑,最后为了避免矛盾我当着她们的面把纽扣埋葬树下,诚恳而丢人地拜了一拜,毕业典礼结束我和宫治押宫侑来跪下拜我献祭的羞耻心。

      高中后如愿和宫侑在学校上远离,却因他们在排球场释放的强力磁场无所不在地覆盖,经常被提起的时刻都是“是那对双胞胎的朋友呢”。

      青春期是自我意识最强烈的时候,总是被模糊化指称非常不爽,于是我做了两张胸牌分别给他们——秋谷喜和的双胞胎朋友治/侑,前者反应平淡地收进包里,后者戴在胸前招摇过市,用厚脸皮把我对他的惩罚转化成奖章,可明明我最想惩治的是他!

      换成宫治,我的答案截然不同:宫治最最重要,没有宫治,我将会饿死。

      小时候的挑食发展到国中时期,因为被猥琐大叔拐进出租屋时塞进嘴里的一团恶心的抹布发展成进食障碍,我患上了轻微厌食。

      但那时的我不知道这是心理问题,在家人面前我只是不想承担他们过度的担心,只体现得对食物反应平淡,吃得不多,其实一出门就会把自己的午饭分给顺路遇到的双胞胎,等晚上回家再硬着头皮吃一点饭。

      不知道宫治是怎么发现这件事的,把我分给两人的午饭都还了回来,还告知了我家人,我被迫去看了心理医生,因为这件事我和他生了唯一一次气。和好的契机是一次午餐时间,宫治提着饭盒主动邀请我去小天台吃饭,我当时的营养靠一堆维生素片和营养品吊着,却在他打开饭盒后第一次有食欲。

      “我自己做的。”宫治看懂了我的别扭,递给我筷子还给了台阶,“喜和大人,请您品尝。”

      能听见宫治为了哄人主动接我的扮演游戏比宫侑直接朝我下跪喊爹还爽!我假装平静地吃了一口,却因为许久未有的食觉而不平静,此后我也一直与宫治重复这句话:他做的东西有生命力。

      听着很吓人,却是再合适不过的形容词,比心理医师的催眠更有清心除邪的功效,吃进去的食物我仿佛能感受它生长到正寝的一生,类似于如今的食疗,在进食的一刻,我从味觉麻木的世界返回人间。

      对宫治来说,应该在哪里吃饭都一样香,多挂我一只小尾巴也可以,就默许我在二年级一整学期端着饭盒找他贴贴。从心理学意义上说,是他在我身边给予了我安全感,不再陷入心理状态失调的神经紧张里,食物也变得香甜起来。

      直到宫侑终于撞破午餐时间他兄弟和他友人背着他的双人出逃计划,仿佛当场捉奸般难以置信地问“为什么”,我下意识把我的药护在身后,义正言辞:“这是秀色可餐!”可餐的本人都被我的豪言壮语吓得脸红。

      当然,之后无论是因为已经能正常进食,还是因为长大要脸,这种羞耻的话我都说不出第二次了。

      困倦姗姗来迟,迷迷糊糊间听见暴雨骤降,雨声的白噪音让我眼皮越来越沉。

      嗯,我没关灯吗?我睁开眼避开落在面前的一道亮光,才发现门不知何时被打开,高大的身影处在昏暗里。

      “侑?”

      却不应声,他走到床前,一条腿跪上了床沿,躬身将我围在床头一方里,门漏进的夜灯光在他身后,眉眼在影中沉沉。

      我刚要开口,却被他的拇指抵住了唇。

      他说:“我是宫治。”

      说着,另几指抬起我的下颚,我震惊地看向他,用疯狂眨眼传达我的震惊和困惑,这么突然?!

      他置若罔闻,指腹摩挲过我的唇,释放出熟悉而陌生的、独属于一个人的侵略感,施压得我不自觉放缓呼吸,也意识到——他真的是治。那宫侑呢,他回到自己身体里了吗?

      我还在恍惚,他的拇指突然在唇心停下:“宫侑刚才说,他也亲过?”

      06.

      人是不该乱说话和不负责任口嗨的,尤其是听到话的人可能会比我更乱来的时候。

      幕布上的男女主角已经开始接吻了,周围一片同龄人怪叫声。我边飘着思绪边吐槽为什么组织国中生看的不是鸡血励志片而是青春纯爱片,还是《女主角失格》这样花花配置的电影。

      我心不在焉地会想起前天与宫治和宫侑一起翻出的影碟,也是一部爱情剧,男女主接吻的时候我第一次体会此时异性在场的尴尬感,也第一次意识到和他们之间并不会因为关系亲近而能够消弭性别距离。

      如坐针毡之余,我没话找话道:“哈,也不知道接吻是什么感觉。”宫治没说话,宫侑说了什么,我因为不自在,完全没听进脑子。

      就像现在这样。班级一头一尾在排座时安排在邻座,他的手肘又杵了我,可我走神后只记得他嘴巴一张一合过,他放小的声音都被环境音吞没,我让他再重复一遍。

      宫侑在昏暗又璀璨的烟火背景里靠近,我准备凑过去听,却被他伸手按回座椅。

      随着他放大的五官一同感知到的,还有唇瓣贴上柔软的触感,一触即离,却因为偷偷摸摸的急躁发出了轻轻的“啾”。我耳朵顿时烧了起来,宫侑睫毛乱颤道“呃,软的,也没什么感觉吧”就缩回位置。

      没有侵略性的,单纯青涩的一个吻,在黑暗里给两个人各自放了烟花。

      我失神的是,这不是我的第一次感受。

      早在那天电影结束,宫治就拉着我在厨房接了吻。

      当时我跑去冰箱拿棒冰消暑,宫治先一步拽住我,“那试试吗?”自顾自的开口,宫治就着我要收回手的动作贴近,我的腰抵上料理台,冰箱门大敞的凉气若有若无的飘过来,瞬时又被滚烫的热风和烧起的温度蒸腾了。

      我无法反应地看着。他的唇压过来,手顺势扶住我的腰,我迫不得已只能撑住他的肩。感受宫治湿润的、火热的、带着荷尔蒙的吻,招架不住地覆向懵懂又期期艾艾的我,我被动地在一些瞬间吮吸到他的唇,又得到更热切地回应,直到听到宫侑在客厅大喊“你们拿个棒冰怎么这么久啊”才猛然作停。

      我拿了一根冰棒就冲了出去,想假装若无其事地坐下,又在宫侑质问怎么没他的时破功。噢我忘了,我这个给你!我慌乱地递给他。

      宫侑盯了我一会儿,盯得我头皮发麻,才听见他说:“你不会中暑了吧,脸好红,算了我先让给你吧。”

      旁边又坐下一个人,把手里拿的棒冰递给要起身的宫侑,我拆掉包装把自己那根放进嘴里降温,又听见宫侑嘟囔:“厨房有这么热吗,猪治你红得像个猪头。”

      这次没打架,甚至也没有听见回应,我小心地用余光瞥了宫治那边,只能看见他转到一边通红的耳朵,和斩钉截铁竖起的中指。

      当时害羞得要命,宫侑的吻更让我脑袋一团乱,幸好很快我一头扎进升学考,可以暂时不思考这件事。

      毕业后,我又立马被家人带去冲绳的姨妈家过了假期,我没有细想的晦涩懵懂随着新旧更替抛之脑后。开学回来,我没和体育直招的他们升入同一所高中,隔离出对青春期少男少女们恰到好处的温水区。

      接吻的事我们任何一个人都不曾再提,时间都在帮助我淡忘。

      却没想到这个回旋镖会在此时回访。

      宫治的表情实在不妙,就像他当时的吻一样有侵略感,但大多时候他都不是这样的,他比宫侑细心、温吞、包容,温存着亲昵的陪伴感,但此时我被迫调整认知,猛兽怎么样都是猛兽,当时他的球风凌厉起来,也是会被北前辈出声喊停的程度。

      我扒着他的袖口解释,不敢一五一十说明白,含糊地讲不小心撞在一起亲到过。宫治沉默着看了我一会儿,我装乖地晃他的手腕,他哦了一声。

      好,瞌睡虫彻底无影无踪。我开了灯,和宫治盘腿在床上,对目前最要紧也最古怪的事进行还原。

      宫治回忆,他并没有到宫侑身体里,像是变成了自己身体里的一个意识,看得见听得见也有思想,但也只是一个意识,他不能掌控自己身体的主导权,大喊大叫也不能让占他身体的宫侑听到,恼极了也不会累不会困,像个活死人一样。

      至于怎么回来的?宫治想了想,世界突然下雨了,他就突然回来了。

      雨!宫侑的回忆也说过,他变成宫治时屋外正在下雨。此时也是雨,所以雨是身体互换的契机啊。

      本高高兴兴的,立马我又愁眉苦脸,雨是自然节律,人为压根控制不了。

      至于宫侑,宫治打了电话问陪护的人,宫侑并没有醒。我和表情难看的宫治对视,都猜想到了那个答案:宫侑的灵魂大概率现在在宫治身体里。

      宫治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恶语相向:“真恶心,有本事别偷听我们说话啊。”

      时针过点,夜沉进午夜,至于之后怎么办,只能等明天去找答案。

      原本抱着收留一个宫侑芯的流浪狗我只有同情心,但换回本人后我慢慢感到不自在,尤其是胸前轻盈地坐在他面前,我缩起肩膀,问他要回去住吗?

      不要。宫治抛来两个字,说他还是睡沙发。

      好吧,毕竟外面还在下雨。这是宫治第一次留宿在我家,但忸怩在困意面前不值一提,道了晚安,我打着哈欠躺下。

      原本到门口的宫治忽然转身,开口道:“所以那家伙回来但在回家住的时候,都是住你这里吗?他经常来?”

      我撑着精神:“也没有很经常,偶尔有个三四五六七八次。”

      回应我的是宫治脑门上的井字:“如果有下次,给我打电话。”

      掩门前,他说,“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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