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梅子留酸软齿1 ...
-
01.
我从来没在宫治脸上见过这个表情。瞪圆的眼睛在霎那亮光后,在蛋花眼里喷射出两行清泪,嘴巴难看地下撇,把脸皱巴成了难以想象的丑陋,这种丑相一般只会在宫侑脸上出现。
合理解释的话,可能宫治发生了什么悲痛绝望的事情吧,我刚想开口就被奔跑来的人伸出手臂牢牢地抱进怀里,因此也死死地封住了嘴。
鼻子也被捂在了雨淋得湿透的衣服里,米饭香和男性的气息都扎扎实实地钻进鼻子,对方浑然不觉这样会使我窒息,只顾着一边把自己的浑身湿透传递一边用眼泪往我的脖子里灌水,我好不容易挪出了一个下巴,死而复生地大口呼吸,另一人又因为气息打在脖子的瘙痒而在我耳边大叫了一声,耳朵也要聋了。
即使这是宫治,我的忍耐度也仅限于慷慨在拥抱上,而忍无可忍地问道:“阿治,到底怎么了?”
难看的、泪流满面的脸对着我,我居然觉得诡异的熟悉。
“小秋!我好绝望!”
要知道,国中时宫侑因为宫治先行用“喜和”叫了我,很幼稚地要争夺独属称呼,鸡毛蒜皮地大打一通后立下一式两份的昵称专属权协议,擅自夺走了当事人的话语权也浑然不觉,两人还沾了宫侑的鼻血正经盖下指印。
即使太过幼稚,但自此以后,只有宫侑这么叫我。
02.
我听着他颠来倒去的叙述,其中还夹杂着对湿漉漉衣服着身的不满和饥肠辘辘状态的委屈。
我打开冰箱搜罗食物,看到宫治五天前送来的寿司食盒,当时放进去忘记食用,但放冰箱应该还能吃吧?
“阿治,这个……喂!”单手已经撩起大半衣服,腹肌和胸肌的春光大方至极地展露给我的人毫无意识到行为奇怪,甚至准备把头穿过领口直接脱光,我从来没见过宫治在我面前如此奔放,从来没有。也因此,我对他说的无厘头事件信了六七分。
如果这是宫侑,完全不足为奇,我想。但是必须及时阻止,我担心他手快到把外裤连同内裤一同扒下,尽管我也飞快地览略了宫治每日掩藏在工作服下的好身材,不愧是能轻松搬动米袋的男人,腹肌也尚存。
我威胁他把衣服先穿好,未知状态的寿司盒也放他手上,在衣柜底翻出前几天宫侑自己落下的一套衣服,跑出去发现食盒完全空了。
面前的人腮帮子鼓囊,眼神诚挚:“其实,治的身体感觉告诉我它变质了,可我太饿了。反正坏的是他的肚子,对吧?”
仿佛被寿司噎住喉咙的是我,仿佛米粒堵住了大脑,无法正常运转——小秋!我跑到猪治的身体里去了!——这是字面能理解的正常意思吗?正常人能理解这意思吗?理解了这个意思人还算正常吗?
我看向从浴室换好衣服出来的宫……宫治外表的宫侑,这件衣服是他自己的。
上周,宫侑参加完某个商务活动,穿着设计师款的新衣服就晃了过来,为了适配叠穿款黑白外衫的骚包潮男风,造型师还给他的左耳戴了银环耳夹,最后帅不过一分钟,宫侑就瘫在沙发上喊着要全身换掉。
但这套换在平日私服以卫衣为多的宫治身上,有一种很正式的牛郎气质,我想象着那枚耳夹的模样。
“哎,治身材比我差远了啊。”他懒洋洋的吐槽。
我回头看他,福至心灵地想起此时比欣赏友人更重要的事,严肃正经地发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宫侑也不清楚。他原本是在球场上打友谊赛,摔倒时撞到了东西,之后就失去意识了,再有意识的时候自己正坐在饭团宫里接电话,电话那头是队长对自己说“宫侑正在急救麻烦宫先生尽快赶来医院”,啊?可自己难道不是在接电话吗?中间省略宫侑本人很长的一段发疯,但确认自己千真万确地、莫名其妙到了同胞兄弟的身体里后,第一反应就是冒着雨冲来找我了。
“不然我能怎么办,这种事,说出来谁会相信啊,他们只会以为治发疯了。但我知道你分得出来。”宫侑说完最后一句,从沙发上滑到地板上,从我的茶几下轻车熟路地摸找零食,好歹这时候显得紧张一些呀,我认命地从另一个抽屉把零食给他。
我认识他们的十年里,从第一次在宫阿姨介绍了宫治和宫侑后就没有真的认错过。
在国中时这还算是一件稀奇的事,没染发的两人单站着不说话很难分辨谁是谁,而且宫治当时还天真幼稚,愿意加入宫侑“假扮我是你”的无聊捉弄游戏,假扮宫侑的无赖也得心应手。
我看着自己奶油包上的明显齿印,一脸难言道:“治君,这是我吃过的。”正鼓着腮咀嚼的人一顿,故作兴致高昂地挑眉:“错了哦,我是侑。”
“哦,这样。”我退后一步,“本来打算和治君继续分享的,如果是侑君就算了。”
宫治一秒木脸,认真承认道,我是宫治没错。
治你这头只会吃的蠢猪,啊?!宫侑从角落里冒出来,气急败坏地大喊。
闭嘴啊,这么恶声恶气说完的宫治又把眼神投向我的手,从容地接过“属于他”的奶油包。他的兄弟也将目光投了过来,露出正版宫侑的狐狸凶相:“凭什么是我就算了?”
真的不难分啊,两人的语气神态都不一样,说话的语言习惯和下意识的动作反应也有不一样的个人风格,第一次认识时两人面对我的反应全然不同,当时就设置了不同的人物卡。
因此,后面每一次对我来说,无非是让我分辨两个本来就不同的人。而且后面能分辨他们的人其实也越来越多,明明只是类似1+1=2的送分题,宫侑却每次要像亲家长表扬小孩第一次分出左手右手一样欣慰,借机把很多麻烦事让我专属分担,讨厌鬼。
我皱眉:“等等,你在这里,那阿治呢?”
宫侑咬着布丁勺子,迟疑地猜测,宫治会不会互换身体到了他的身体里?
正巧,我的手机拨进了宫阿姨的电话,女声隐隐有哭腔,问是否知道宫治去向。我和宫侑四目相对,我安抚着宫阿姨,拿了钥匙准备去医院。
03.
城市的暴雨淋在晒后的地面,蒸腾起难闻的暑气,我折而复返拿了两把伞。
宫侑用宫治的手机联系回队长,扮演对方的游戏很久不玩了,此时模仿宫治语气也有些别扭。
挂了电话,他有些迷芒抬头看着面前撑起的伞:“我好像受伤得很严重,明暗都不肯多说,我不是只摔了一下吗。”
我也无从回答,只伸手把他拉进伞下。
跟着指引到了病房附近,我们没能第一下见到“宫侑”,因为赶来的黑狼队友们在外围站了一排,气压低沉地靠墙站着,看见我们时勉强点头,宫侑张了张口又止住,适应着以宫治身份路过原本自己的人生。
情况简单明了,宫侑仍在特护病房昏迷未醒。
情况糟糕异常,他的太阳穴重重撞上偷拍记者的摄像机棱角,摔倒时带翻的评委椅有生锈突起的钉子,从膝后划到脚踝,鲜血横流,所有人都被吓坏了。
宫侑沉默地拥住为自己伤心的母亲,隔着病房的窗子看向昏迷的人,回头时注意到我的注视,撇了撇嘴。
“我不会永远回不去,治也永远回不来了吧。”借口离开病房后,宫侑就拖着长音要求我给予他一个安慰的拥抱,我无奈地伸出手,被他搂进怀里,心里却因为闻到的是宫治的味道而不自在,宫侑也赞同地嘟囔每次看到玻璃反光都奇怪的不行。
未等我们适应,也没有多一点忧心忡忡的时间,宫治的生活也有棘手之事需要处理——接到饭团宫店员电话的非宫老板本人抓耳挠腮,“你确定吗?我现在要回去代替阿治做饭团吗?我只是换成了他的身体,但大脑又不在我这。”
我劝宫侑认真对待宫治的生活。如果躺在那里的是宫治,也算是在代替他好好求生吧,况且这件事目前的知情人只有我和他,想要保密下去只能假装一切正常了。最重要的是,诚心诚意才会心诚则灵。
真的吗?宫侑半信半疑,戴上围裙化身厨男。
好,最后一句我收回。
宫侑带着百分百的诚心诚意在几次失败后,终于捏出一个三角变异龙饭团,手忙脚乱地想堵住左边漏洞右边流汁的惨状,放进目观全程而呆若木鸡的店员盘子里,虚张声势地说:“新品哦!我取名为乱七八糟!”
我违心地补救,“其实他是说叫侏罗纪公园……而且饭团不可貌相,其实是好吃的。”话音刚落,面前就出现了一双手捧着的变异饭团。
宫侑诚心诚意递给我,我犹犹豫豫没下口,最后店员若有所思地看着我们,挤眉弄眼地转身离开。
我监督他苦练技术,过程里宫侑抱怨几次自己价值几百万的打排球的手大材小用,囫囵在小小料理台搓这一团米,说着手劲一大,又把裹好的虾仁挤了出来。
我装作没看到,“阿治不是也能做得很好吗。”
“你总是偏向他。”他哼了一声,端着有两个尖角的饭团到我面前,“尝尝怎么样。”
我是宫治最忠实的食客,厌食的青春期就接受了他的投喂,在留学期间拿着他给我的独家食谱却远不如他做的的食物美味,搬回兵库后也一直把饭团宫当作我的食堂,对宫治做的食物比起说熟悉,更准确是依赖。肠道科学曾说,肠是人类的第二大脑,某种食物吃得太多就会逐渐组成成瘾性的细菌部队,向大脑源源不断地传递渴求,我的肠道有专属宫治的细菌部队。
因此在我咬第一口的时候,细菌部队就在叫嚣失望。熟米是店员代替他煮下的,似乎水分控制得不够好,在宫侑生疏的技术下捏得一块紧实一块软烂,通常会给我少加酱的饭团此时明显加多了,但被亮晶晶的眼神盯着咀嚼,我说挺不错的。
宫治的脸上露出宫侑的超开朗笑容,他得寸进尺地把脸凑到我面前,“请亲我一口表达喜爱吧。”
我下意识后退,看着属于宫治的侧脸,心脏怦怦跳,被刻意忽略的一段记忆此时跳了出来,提醒我还有事情悬而未决。
不过很快,宫侑马上又自己退了开来,“不行,想想是猪治占便宜我就不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