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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梅子留酸软齿3 ...

  •   07.

      唤醒我的不是闹钟,是放大脸版的宫治。昨晚睡得太晚了,我半个魂都掉在梦里,迷迷糊糊从被窝里被挖出来,因为背后被手臂挡着,死活倒不回床上。

      我神智涣散,困得想死。

      听到宫治说闹钟、迟到、早饭,进入右耳又穿出左耳,起床气聚集的委屈愈发重,我向前倒进他,把脸埋进他怀里,毫无灵魂地乞求他放我再睡五分钟。

      “已经放你多睡了几个五分钟了。”宫治用手指抵在我额头,“……你怎么这么会撒娇,最后五分钟。”

      我乖乖应好,决绝地昏睡。

      快睡着时又被摇醒,无情宣告“时间到了”的宫治不说废话,直接连人带薄被扛起,我被突然的失重感吓醒,搂着他的肩膀不敢松,醒来的神智和羞耻后知后觉涌来。

      但在看到时间以后都不重要了,快到今天晨会的最晚出发时间了,我要迟到了!

      飞速洗漱,几分钟完成换装淡妆,我拎着办公包单脚穿鞋,围观我的极限运动的宫治伸出手臂做了我的扶手,把另一手拎着的袋子晃了晃:“先垫三明治再喝牛奶,牛奶趁热,午饭见。”

      我拿过袋子随口应好,在拉开门时想到和他还没说再见,回头时他也朝着门口,我抓着的牛皮袋子簌簌作响,“早安啦,中午见!”

      新季节系列服装的策划会是新周期的起点,我赶到晨会时已经坐满人,抽张椅子坐在后排,打开了平板便进入工作。

      头脑风暴的第一阶段结束,主负责人让助理来换壶咖啡,我趁着中场休息吃早饭,冰箱唯有的吐司和鸡蛋没影响大厨发挥,煎的焦香适中,我感动地给宫治发了仓鼠比心的表情包。但是,为什么早上的场景怎么幻视新婚小夫妻,不对,是慈父乖女,也不对,是助友为乐!我强行压下旖旎想法,把尚温的牛奶喝完。

      主负责人宣布策划会结束后,把特色设计系列的几位设计师留下开了小会,因此我的午餐时间被迫推迟了一小时。

      “不过这样也刚好,我可以和你一起吃了。”我托着脸看向刚服务完最后一桌食客的主厨,虽是以饭搭子的名义每每来饭团宫吃午饭,但宫治很少午饭与我同桌吃饭,往往是我先吃完,高峰客流后他再用餐,我们总是错开的。

      “山田君呢?”饭团宫此时只剩下我和他,共用午餐的另一位店员不见踪影,而我已经很想开饭。宫治单手解了围裙,“他最近在谈恋爱,我许可了他高峰期后的一小时可以不在店里。”

      “和女朋友吃午饭呀,好甜蜜。”我随意接话,目光追随他善后的动作,他在调配晚餐时刻的料汁。

      宫治在做食物这件事上十足认真,不仅对操作的每一道步骤一丝不苟,从原材料甄选到店铺服务甚至到选盘搭配,都精益求精得不像那个怕麻烦的人,这件事让他的亲人与友人都很震惊。

      毕竟在大多数人的观念里,开始比计划更重要,完成比完美更重要。尤其对于他这个中途转道的人来说,早早能跨进赛道才能抵消周围的杂音——这更像一种证明,但宫治全然不在意,也不觉得要向谁自证——包括那个彼此叫嚣八十岁也会比对方的同胞兄弟。他只认真完成他觉得必要的准备,去对比食材供货商,尝试每一种搭配的不同微妙食感,把菜单推了再改,花了很长时间,平静地做完所有事,才沉默地开张。

      但这事我一点都不奇怪,从宫治作为拯救我的厨神降临时,我就知道他对食物的虔诚并不低于宫侑捧起排球时的专注。因此,宫治说今后要走这条路,我只是有点遗憾不能在排球场上再看见他,此外却不觉得意外,我是他从一而终的忠诚食客。

      “别发呆了。”宫治坐下,把梅子水倒进冰镇的杯子里,铜黄荡漾在水雾的杯壁内,适合午时品尝,在物与容器的搭配上他真的别具匠心。

      今天做的几道菜样都很熟悉,留学前,宫治写给我的小菜谱上有关于如何烹调的详细步骤。我到巴黎后,从费劲找到原材料开始遵循,好不容易做得像样,一尝却相差甚远,完全没能复制出他的味道,不由感慨:“我用你的配方做出来却没有这个味道,阿治是不是私藏了秘方啊。”

      宫治的腮帮子鼓鼓囊囊,摇头否认,咽下米饭,才让声音清晰:“所以那时候总想念我吧。”

      我被呛了一口,但他的奚落并没有止住,“啊,难怪经常接到电话。”

      我反驳:“那也有你打来的时候啊!”

      没想到宫治接的从善如流:“嗯,那也是我想念你了。”

      我喝了几口梅子水,冰凉从发烫的手心传递到心口,酸酸甜甜的味道一同荡开味蕾以外的波澜,我躲开他让我承接不住的直白,再也不敢主动挑起类似话题。吃完剩下几口,我窝去角落做设计稿,等他收拾完一起去找神婆。

      我偷偷瞥去几次,看到宫治专心在做事,才心绪平静些。

      宫侑的意外真是一场恰逢时的突袭,误打误撞抹消了那日后的尴尬,却无声无息将我们推到一起,又不得不面对那天的事。

      我说的是,宫治那天与我表白。

      08.

      源头还是宫侑。

      也就是他穿着那件好看但不舒适的衣服来我家的那天,我早在媒体平台上听闻他与某位女士的恋情结束,抓着我的手问“我有这么没有魅力吗”的人虽然打死不承认是因为分手,但我为了减少干扰,宽容地许可他留宿客厅。

      第二天早上,宫治正好来给我送新品,大大咧咧裸着上身开门的宫侑和他上演一出兄弟照镜子,结局是以被浴巾盖着脸的姿态大力提走。

      午餐我去饭团宫时,宫治挂着脸,但生气对象莫名变成了我。我以为是他怪我纵容宫侑,为表和他同仇敌忾的心,我和他吐槽了昨晚宫侑的奇怪发言,结果他的表情却没见好,反倒是平静中变得更差劲。

      比起阿侑,阿治明显会适合恋爱吧,不懂为什么……我要说出的话在脑海里打结,淤积于口齿间。

      明明是双胞胎,一向是张扬的宫侑揽进有关样貌和赛场表现的喜爱,我不觉得宫治的魅力因此略逊一筹,但想象到他也被喜爱包围的场景我却不舒服。这像一根细长的针扎到我手背,慌张连动心房振动,我被突发的占有欲摄住。

      我忽然发觉,我对宫治所有发自真心的祝福里,从未祝福过他喜获真爱。

      抬眼撞见宫治的注视,心如鼓点的心虚下,我慌乱地提前告退。

      后面两天,我都在逃这件事。没再和他见面,没再去饭团宫吃午饭,也躲过他问候的电话,只说自己特别忙,把自己和别人堆满设计图的桌面一拍再拍发过去,欲盖弥彰地反盖手机不看回复。

      直到当晚,宫治到工作室抓到我。我下意识把脸埋进胳膊里,趴在桌上装没看见,也完全被他堵在工位里,他语气不明,半弯下腰:“你躲什么。”

      我心虚地左顾右盼,幸好这个时间留在这里的只剩我了,也勉强能镇定地指责:“等等,我们这样好奇怪,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也有可能是我太忙了了多想了……”

      他换掉了平常的工作服,黑风衣撑开肩线,靠近的身子笼没我面前的光,垂下的眼也只浸着纯粹的黑,浮光静淌:“原因?因为我喜欢你吗。”

      我愣住,以为自己听错了:“啊,什么?”

      宫治的眼睛飘忽着转移,又慢慢挪回来:“已经很多年了。虽然是有点突然,但是……和我交往吗?”

      我说不出回应,却也张不开口拒绝,如果没有店铺邻居打电话通知宫治厨房漏水急需赶回,我猜想他会有很长的耐性等我的答案,他惯是有耐心的人。

      也许我是冷处理,而他是静静等待,但我们不约而同地陷入沉默——这场沉默被大雨冲溃,直到在宫治身体里的宫侑不管不顾来找我,才作结。

      铜铃晃的响声把我唤回神。

      神婆捏着指头说,大抵是某种磁场导致的能量流动,因为双胞胎拥有相近的磁场,所以影子般收留了宫侑的灵魂,知因无解。我想开口再问,她却摇头,说非事无解,是她无解,只能等待沉睡的人苏醒,在过程里仍然会随雨而身变。

      “至于,最后留在这个身体里的人是谁,无法确定。”沙哑的声摇晃倒挂的铜铃,慢慢做回祈祷手势。

      我惊愕于这个答案,最后是宫治道了谢,结清账后拉着我出了神婆庙。

      我转头看他,见宫治冷脸皱眉,便捏了捏他的手心,让他别忧心,但我心里也知道,跟当事人说没关系是无济于事的风凉话,只能叹了口气,诚心地双手合十:“希望宫侑能苏醒过来。”

      宫治突然开口:“我是问如果,如果只有一个人能留下来,你更希望是谁?”

      我第一反应是不可以,我希望他们的人生不会因为这场意外而变,希望没有人因此消失,所以我才不想思考那个最糟糕的可能,而且这样想也太消极了吧。我有点不满,可偏宫治不像在开玩笑的随口一提,而是认真地等答案,较真地令我手足无措,我抗议道:“我不想有这种如果。”

      他端详我几秒,慢吞吞哦了一声。

      送至分别时,宫治忽然叫住我:“那件事,我是认真问的,如果说不想得到答复是假的,所以你考虑一下,它长期有效。”

      09.

      悬置的问题果然能激发我的工作热情,我在家里试完厂方寄来的两百种布料,终于选定每款服装材质,画完初步设计图发给工坊,我才瘫在沙发上让思绪神游。

      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对多年朋友的突然心动,还是把心动藏在了经年累月如亲人般的相处里,直到发觉对宫治的占有欲,才迟迟觉察出异样。

      我做贼心虚地把脸埋进沙发上的那床被子,是薰衣草的洗衣液香,我多闻却会脸红。

      剥离去年少的吻和突然的告白,宫治对我的好一直如一。

      宫侑因为宫治永远偷藏食物甚至吃掉他那一份而暴走的时候,我能拿着宫治分享的小勺子,在他珍爱的布丁上挖一个圆圆的洞。

      当时国中生的交友观以互送贵重的礼物彰显友谊,但我已经觉得自己是阿治最好朋友的礼遇了,饭团、布丁、梅干条这些宫治王国的无价之宝,我是他从不吝啬分享的那个人(当然我吃得很少)。

      高中的学校以文艺社团为主,唯一尚存的男子游泳部则获得大多数女生的垂爱。我一入学就跟随朋友把少女心投放游泳池,情窦初开地暗恋二年级的学长,被他们发现实属偶然,但比起宫侑的恶语相向,宫治简直算是青春期少女的温和派心理辅导了。

      我从斩钉截铁地说喜欢,到宫治列举出很多男生特色行为和私下活动,如同指认犯罪证据一般,确认我是否能一一接受——很好,我不行,离开游泳场外的学长对我魅力骤减,我沮丧地感叹自己真是一个肤浅的只看脸的人。

      “你不是,在这方面你水平也不行。”宫侑忍不住道,“你需要多看看帅哥恢复正常视力了,这方面我给你当药!”

      “好吵啊!”我和宫治异口同声。

      还有,我的饮食救星。

      我摄入过无数宫治做的额外餐食,也在他监督用餐的一年后克服了进食障碍,因为看他进食真的会增加食欲。留学前夕宫治给我写了几张基础食谱,亲自熬制的果酱也远洋越海代他探望我。

      后来,饭团宫离工作室很近,我全然把它当做我的第一食堂,宫治也大气地收留了我这只流浪打工人。店员山田误认我是老板娘,父母也以为我和宫治搞地下恋,我还十分斩钉截铁:不是,没有,肯定不会。

      我好像在情感上判断力不行,我承认。

      吻在青涩敏感的年纪,缱绻地发生。迈入成年,已沉稳太多的人却向我告白,这些分明是不能被忽略的事情。

      我又想起了其他事。

      在画室长时间练习会忘记吃饭时,回去也会吃不下饭,因此母亲大概偷偷拜托了宫治,让他顺路给我送便当,除了家里的饭菜以外,经常有宫治的自制加餐,我偷偷和他说:“其实吃多少都一样啦,不用总是麻烦给我做。”宫治却我行我素,做最温暖的事说最酷的话:“可我喜欢。”

      高三的全国大赛,与井闼山再次狭路相逢,我逃了补习赶来观赛,刚挤进观众席坐下,宫治突然抬头看向我,指着自己心口的位置要说什么,但我没来得及等到答案,宫侑就扑上来捂住了宫治的嘴巴,留下了最后一届双胞胎相爱证据。

      后来比赛输了,我只顾得上给泪流满脸的两人抽纸,回家时才想起这件事,我问他当时要说什么,宫治说没什么。

      回国见面时,已经跨越了四年。宫治奔波于他刚起步的生意,一个人从原料包揽到售后,我的假期都随导师走访于周边的大城小镇,或是埋在新材料研究里。因此疫病不逢时,把我们全都隔离在国度之外,四年时间之外。

      来接我的还是宫治,这次换成他主动拥抱我,即使不擅言辞也将想念诉说极致,但他抱了好久都没放开,我伸手拍拍他,疑惑怎么了。

      他慢慢起身,接过我的行李车,说没什么……欢迎回来。

      被子闷着脸,空气稀薄得我脑胀,我猛地掀开被子,手心贴到心口。

      原来没什么一直是有什么,宫治喜欢我。

      恰好工厂和品牌的反馈发了过来,在邮箱待办处理,连箱的样衣寄到工作室需要改版。

      这是我第一个被授权独立设计的季度,我为此投入所有精力和热情,感情问题顺势搁后,余后几天我也埋在工作室赶工加点。

      两日晴,我悬吊的心在改版的样衣寄返工厂后稍稍放下。我去医院探望了宫侑,他虽然没有醒来,但身体各项体征都渐趋正常,从特护病房转进普通病房,几种我辨不清的管子从身体四处伸出,再输成冰冷的数据提示。

      我怔怔地看印象中健壮强大,在排球场上张扬肆意的人变成脸色苍白,正无声消逝生命力的一具,即使知道他以另一种方式存在,我的心仍揪得发皱。宫阿姨消瘦许多,拉着我的手坐下,问了些近况,她看起来还算平和。

      我问起治,宫阿姨说他一会儿会送饭来,昨晚他陪床,早晨让他回去睡了。

      宫阿姨笑着:“这几年,阿侑放假回来总让阿治店休陪他,要知道阿治这几天都关店陪着他,臭小子该得意了。”

      我想安慰什么,话却哽在喉口,“会好的”是最无用也是我唯一能出口的话,他们身体交换的秘密连带更残忍的可能性,我都只能闭口不言。临走前,我抱着宫阿姨:“阿侑会醒的,他那么爱排球,还有那么多场比赛没打,还有更大的舞台没走上呢,他才不会甘心的。”

      妇人的眼角已经爬上岁月的年谱,却笑意温柔:“嗯,阿侑会的。小和,我真喜欢你,可惜他们死活不让我认你做干女儿。”

      我的背被轻轻拍了拍,听到了宫阿姨说的后一句:“不过,还是希望我们会成为一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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